梅蘭——為了夢幻日子得到保障,用惡夢結帳: 母女
梅蘭把母親扶到沙發上坐下,然後回到桌子旁邊,將凌峰剛剛拾起的東西逐一放回原位。
她看看電子錢包,確認餘額少得可憐,大概連一頓外賣都負擔不起。她只好又去廚房,看看家裏有多少儲備糧食。
母親有買餸回來,看樣子煮一頓晚餐並不是太困難。梅蘭淘了一把米,按下電飯煲的開關。然後梅蘭打開塑料袋,翻找母親買回來的菜。這時母親的聲音從客廳傳來。
「等我嚟啦。」
梅蘭回過頭來,見到母親已經在廚房門外了。她走進來,接過梅蘭剛拿起來洗的菜。
梅蘭自覺地讓開,把功夫都交給媽媽做。媽媽願意幹活,才能暫且放低剛才發生了的事情。忙一點總比什麼都不做,坐在一角胡思亂想要好。
可是,這樣的事情,大概還會有下一次。
只要母女還生活在香城,強制服務令還未取消,那老伯還在這裡當保安,還是天天來母女家門前守株待兔⋯⋯
梅蘭可以如何保護母親,不讓她受到傷害?
不可能有一個全天候的理由,能夠永遠騙過系統,確保母親永遠不需要服務。梅蘭也不可能有充足的現金,每次都為母親交罰款。
反而讓母親永遠在家裏不踏出半步,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卻是可能性最高的做法。
「媽,我哋陣間可唔可以傾吓⋯⋯」
梅蘭一問出口馬上便後悔了。好不容易母親平復下來,她應該再給母親多點緩衝期的。
梅芳洗菜的手停了下來,但她沒說話。梅蘭聽見了母親的呼吸聲,漸漸變得沉重。
既然已經開了口,梅蘭也決定繼續說下去:「媽,我知道咁樣好委屈你,但係我唔想你有事。如果無必要嘅話,不如你都係唔好出街……」
讓母親放棄一點人身自由,去換取她的安全。這絕對不是什麼好方法,梅蘭不願意將母親當成籠中鳥,可是她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我會負責買餸,有任何需要出街做嘅嘢我都可以做。只要你留喺屋企,就唔會有男人嚟騷擾你。」
梅芳不語。她知道女兒説的是事實。今天她就是想上街買點東西,打開門的一瞬間,陳國強就盯上她了。
但是……
「咁你點呀?阿女?」梅方問。
梅蘭沉默了。
「咁你點呀?」梅芳加重了語氣。梅蘭聽到了母親聲音中的顫抖。
「媽,我無得唔出街㗎。」梅蘭苦笑:「我一定要去返學。我仲係強制教育既年紀。」
「咁你即係叫我明知你出去一定會受到傷害,我仲要睇住你出去?」
梅芳眼眶再次決堤,相比自己受罪,女兒受罪對她的傷害只會更大。
「女呀!你都唔好再返學啦!強制教育唔去最多係罰家長坐監,我唔怕!」
「你坐監我都係要去讀架咋,冇分別㗎。」梅蘭輕輕按住母親的雙手:「你唔好擔心我,我會保護好自己。啱啱嗰個男同學你有冇見到?佢係我嘅男朋友,你都見到,佢啱啱仲肯代我交罰款。佢會保護我,唔會畀其他男人傷害我㗎。」
「咁如果佢本人要你服務佢呢?你可以點拒絕?」
「佢唔會㗎。佢應承我唔會迫我。你可以放心。」梅蘭撒了個謊。凌峰不僅沒有答應過類似的東西,他們倆早就做過了。
她對母親所說的全是謊言。她無法保護自己,凌峰也無法保護她。她將會與很多人性交,變得遍體鱗傷。只不過她是自願的,為了達到她的目標,她在所不惜。
她不能告訴母親。她知道跟母親說了也無法改變現狀,只會讓母親更加自責。她不想母親掛心。
所有痛苦,她都打算藏在心中,由她一人獨自承受。
梅蘭有自己的打算,但梅芳聽完梅蘭的話,卻並沒有相信她的說法。
她躲在家中都能出事,梅蘭在外奔走,怎麼可能安然無恙?女兒只是不想自己傷心,才拼命隱瞞。她所受的委屈,說不定早已超越她這個當媽媽的。她一開始拿出來幫自己交罰款的幾千元,會不會就是服務費?
想到這裡,梅芳又自責地流下淚來。一切都是她選擇移民的錯,要是不來香城就好了!
在農村的生活是比較窮,但是安穩啊。不會有什麼強制服務令,不會有什麼嘔心的男人上門討服務……
可是一切也回不去了。
她除了在這裡自怨自艾之外,竟真的半點辦法都沒有。
「媽,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你個女好叻㗎,佢大個女架喇,佢識得保護自己㗎。佢會好堅強,好頑強咁,喺呢個地方生存落去。」
梅蘭說著,自己也哽咽了。
她越是說得輕鬆,心裡的恐懼就越大。要在多次受傷後仍然站得起來,已經需要無窮的意志和勇氣。更何況站起來後,還要主動,趕著去受下一次傷?
她所謂的拉票活動,不就是一次又一次趕著去傷害自己嗎?
「總有一日,佢會令你唔需要擔驚受怕過日子,可以光明正大行出街,而唔需要擔心有男人想對你做啲咩。你個女一定會做得到。」
也就只有這個目標和信念,讓梅蘭能夠再站起來,繼續努力地、堅強地活著。
梅芳一把抱住女兒,雙唇不斷抖動,呢喃着:「對不起、對不起……」
梅蘭也抱了回去,用手輕輕掃過母親的背,輕聲回應着:「無事嘅,無事嘅……」
梅蘭記起自己小時候,每逢一個雷電交加的晚上,母親都會坐在在她的床前,抱着她,安慰着她。
香城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風暴。梅蘭母女深陷其中,被風雨摧殘得遍體鱗傷。
但就在這風雨中,梅蘭掙扎著成長起來。現在的她反過來安慰母親。
過去在農村裏的回憶感覺已經十分遙遠。明明搬家不過是不足一個月前的事情,梅蘭卻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觸摸不到的東西,即使就放在眼前,都跟相隔幾個光年沒有區別。同理,觸摸不到的回憶,即使明明只是數周之前的事情,感覺都恍如隔世。
而且,她也不再是當時那個單純的、對大城市充滿憧憬的天真小女孩了。無論是身體的層面,還是心理的層面,她都不再是那個自己。
她被逼着長大了。
屋外的陽光一點一點流走,取而代之的是都市裏無數的點點燈光。兩母女互相依偎着,絲毫未覺時間的流逝。
要是明日還是無盡的惡夢,要是時光不能倒流回到美好的昨天,那麼梅蘭寧願讓時間就停在此刻。
——
凌峰晚上打了電話給梅蘭,確保梅蘭和母親都沒有出事才能放心地躺上床。
「無咩其他嘢嘅話,我想做埋啲功課先。」電話那頭的梅蘭説着:「我都唔阻你瞓覺喇。早唞。」
「一啲都唔阻。不過你去做嘢啦。」凌峰也回答:「早唞。」
挂了電話,凌峰輕輕嘆息,隨手把手機放在牀頭。
梅蘭和她的母親,看起來都是國色天香呢。
按照梅蘭的背景和家裏的資產,一般來説是不太可能移民的。身處農村,母親是個沒太多知識的農民,女兒還小,只讀到初中。這樣的背景,不論是技術移民還是投資移民,都不可能發生。
所以她們之所以能夠移民來香城,大概是因為美貌。
政府想要她們為香城的男人生小孩,將他們漂亮的基因帶來香城。她們的美貌絕對能夠吸引無數男人,在強制服務令之下,她們對貢獻出生率是很有效的。
不過這樣的做法,當梅蘭她們是什麼?生育機器嗎?
凌峰感覺,即使身為男人,但他又多了一個理由去討厭強制服務令了。
想着想着,他也睏了。伸手關了牀頭燈,閉上眼睛就是睡覺。
但他才剛閉眼不到十秒,手機又響起信息的通知。
凌峰皺了皺眉,不甘願地重新拿起手機。那個傢伙擾人清夢?不知道這樣的行為多麼令人討厭嗎?
但他只看了一眼手機,就足以讓他睡意全消了。
傳來信息的是霍超然,只有寥寥數字:「我要收回提名,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