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為了夢幻日子得到保障,用惡夢結帳: (結局)壞事做盡嘅好人
強制服務令取消之後一個星期內,每日新增感染人數從先前的每天一千宗下跌至300宗左右。
在取消之前其實已經有許多香城男士自發地禁慾,不再隨意向陌生的異性要求強制服務。但因為胡來的男生還是不少,尤其是像梁寬一樣享受了強制服務之後,卻無意中發現自己中招,之後卻抱著報復心態四處播毒的,事實上並不罕見。
而強制服務令的取消,讓這種情況得以消減。
起初,香城人完全不習慣沒有強制服務令的日子。好比蹲在馬桶卻發現自己忘記帶手機一般,男生在街上看到一個漂亮的女生,剛上拿出手機來一發強制服務,卻發現系統已經停用,不能夠發起強制服務,連女生的名字也看不了,這樣的新日常一度讓他們難以習慣。
可是這種方法能夠換來健康。只要忍一忍就能避免染病,在疫情的重大威脅之下,大多數人還是選擇了忍讓。
但若果現在的成果是基於人們對愛滋病的恐懼,如果某天疫情真的消失了,香城人不需要再為愛滋病而提心吊膽,他們還會維持現狀嗎?
還是沒幾天便會故態復萌,重新啓用強制服務令了呢?
梅蘭不願去想這個問題。她也管不著。到時候她也許已經在女童院還是監獄待着了吧。
即使強制服務令不在了,她還是要面對隱瞞病情,導致香城陷入疫情的刑事審訊。而且就如楊律師所講,這場官司對她十分不利。
她自己也清楚這一點,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為自己禍害數以萬計香城人,讓他們染上愛滋病的行為負上責任。
不過無論控方律師如何盤問,梅蘭都沒有把丁香供出來。
「我講過好多次。成件事都係我自己一個人嘅決定,同任何其他人無關。我唔清楚丁香佢當初點解會知道呢件事,但係絕對唔係我自己講嘅。」梅蘭於法庭上平靜地説道。
控方律師質問:「咁凌峰呢?佢當時係你嘅男朋友,亦都係靠佢,你先可以揾到任志和嘅醫生幫你造假。你唔會話畀我知佢哋對你嘅計劃一無所知掛?」
「佢哋的確唔知情。當日李醫生為我作出嘅診斷只係初步結果,佢表明我嘅情況仲需要進一步調查。所以佢當初畀我嘅報告只係一份簡單嘅手寫記錄,而唔係正式嘅,登記入強制服務系統嘅醫學記錄。而凌峰佢哋只係知道我嘅初步診斷結果,唔知道我想要做啲乜嘢。而凌峰知道咗之後,第一件事就係用學校嘅廣播系統,公開同我割席。呢件事相信所有我哋學校嘅同學應該都有印象。」
律師又嘗試利誘:「其實你無必要將所有嘢攬曬上身吖?當所有罪名全部都係你孭嘅時候,你嘅刑期肯定係最耐嘅。但係如果你供你嘅同夥出嚟,你就可以減刑。點睇都係噉樣着數啲吖?」
「唔係我唔想供其他人出嚟,而係事實就係成件事得我一個人。」梅蘭卻淡然地回道:「啱啱錄口供之前我先喺庭上面宣誓,唔可以作假證供。你唔係公開喺庭上面教唆我畀假口供掛?」
「再者,你哋撫心自問,成件事變成而家咁嘅樣,我當初不顧風險嘅拉票行為固然唔啱,但係反應過慢無法控制疫情嘅政府,仲有流連紅燈區,性行為毫無節制嘅所有香城男性,唔通一啲責任都冇?」
「控方律師,你都係男人嚟。你撫心自問有冇喺疫情高峰期嘅時候,繼續要求強制服務?你哋根本全部都係幫兇。你哋根本就無資格企喺道德高地,批判我嘅所作所為!」
律師至此無話可説。面對油鹽不進的梅蘭,而她的手機又徹底壞掉沒法作為證據,再怎麼懷疑也只好作罷。
但是法律上證明不到,不代表人們就這樣相信了。人們往往只願意相信他們想相信的,而不是所謂的真相。
丁香代替了還押的梅蘭,成為香城市民的眾矢之的。雖然不是每一個人都認為她就是壞人,但抱著這個想法,而憎恨著她的人,針對她的力度絲毫不亞於當初針對梅蘭的力度。
被罵、被扔雞蛋這些已屬小事。連遇襲受傷她都試過幾次了。
與梅蘭不同的是,現在她還有上學,但早已不再是當初的風雲人物了。如今願意和她説話的人不多,就算有,也是冷嘲熱諷或者無情謾罵為主。
也許只剩下本來跟她一起參與關注組,現在也同樣受到一定程度針對的人,例如馬知行、花玥盈、任志和,又或者本來就是她青梅竹馬的方文。
「而家我終於知道你當初匿埋喺屋企嘅感受喇。」丁香探訪梅蘭的時候,嘆着氣對她説:「而家變咗我要匿喺屋企,驚被人尋仇喇。」
「對唔住。我連累咗你。」梅蘭愧疚道。
「你講咩啊?我同你咩關係都無,咩叫你連累我?」丁香揚起眉角,反問梅蘭。
梅蘭知道丁香是在故意裝蒜。兩人相視而笑。
「點都好,取消強制服務令呢個目標達成咗。咁我哋就係贏咗。」丁香聳聳肩説:「可能我哋失去咗畀預期更加多嘅嘢,但係我哋依然係勝利者。」
「你真係樂觀。」梅蘭感慨。
丁香卻搖搖頭:「唔係我樂觀。只係我記得你講過啲乜嘢:千刀萬剮,在所不惜。」
梅蘭聽到當日為了說服丁香而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狠話,如今居然被丁香倒過來說給她聽,只能露出一個苦笑。
她看着現在的丁香,彷彿看到了當時的自己。
梅芳從醫院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名叫凌峰的小夥子。她認得這個小夥子是自己女兒的男朋友。
凌峰見證着梅芳醒來,心裏激動不已:「姨姨!你醒喇?醫生!醫生!」
醫生來得很快。簡單為梅芳檢查過後,叮囑了凌峰好一些注意事項,便趕着去安排其他進一步的檢查項目。心電圖、超聲波、磁力共振什麼的,想到的都去排一排期。
梅芳好不容易閒下來,馬上拉著凌峰的衣袖,問起了梅蘭。
「凌峰,我個女呢?」
凌峰知道梅芳會這樣問,也一早準備好要如何跟她講述梅蘭的事。但到梅芳真的問起,凌峰不知怎的又説不出口了。
梅芳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回憶起昏迷之前,兩母女發生過的事。
「佢係咪冇面見我,所以今日唔嚟?」她冷冰冰地問。
凌峰連忙否認:「唔係啊。佢只係有啲事,行唔開。佢一有機會就會嚟探你架喇。」
梅芳沒有說話。她靜靜地看着凌峰,似是等待着他說出真相。
凌峰見梅芳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只得再道:「係真嘅。佢仲叫我記得講個好消息畀你聽,等你唔使擔心佢。」
「咩好消息?」梅芳問。
「而家香城已經無咗強制服務令架喇。你以後都唔使再擔心會有人搞你啦。」凌峰感嘆道:「都係梅蘭佢爭取返黎㗎!佢好叻㗎!」
「佢為咗爭取到呢樣嘢,咩都放棄晒。名聲、前途、自由、健康⋯⋯」凌峰說着說着,心裏莫名難受:「佢做到咗香城一百年嚟都無人做到嘅事,佢真係好叻。」
「只不過,佢都好傻。非常,非常傻。」
在同一間醫院的另一個病房,滿身包紮得像木乃伊的沈綽,正伴着剛剛睜開眼睛的宋詩音。
「嗰扎花⋯⋯好靚。」宋詩音對着牆角花瓶中插着的一束花,看得出神。
沈綽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看見了那盆純白的百合花。
「嗰盆花係梅蘭揀嘅。」沈綽解釋道:「佢話點都要喺入去之前揀好送俾你嘅花,祝福你早日康復。」
「佢唔知你幾時醒返,所以佢交帶我,你一醒返就照住呢個組合,執一扎送俾你。」她回憶起當日梅蘭在她床邊,握着她的手懇求她幫忙的情景,輕歎道:「明明我都仲瞓緊醫院,點幫佢執吖。結果係花玥盈代勞嘅。」
宋詩音聽着沈綽說的小故事,眼裡卻滿是迷惘。
「梅蘭……係邊個?」宋詩音問:「Sorry啊綽姐姐,我唔記得咗呢個人。佢係好重要嘅人?」
沈綽一怔,宋詩音的反應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她隨即再次試探道:「你真係完全唔記得佢係邊個?咁你記唔記得,當初係因咩事受傷嘅?」
宋詩音搖搖頭。
看來詩音是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了,不知道是撞到腦袋的後遺症,還是心理上的問題。先報告給醫生知道吧,詳情只好等醫生再次檢查了。
沈綽嘆息着,唏噓感隨即油然而生。
梅蘭還一直在心裏惦念着宋詩音,一直對當日的事情愧疚着,認為是自己害了她。甚至乎,她所做的一切,幾乎都出於那件事之後,所衍生出來的一個執念。
若果沒有詩音,梅蘭也許只會是一個畏畏縮縮,害怕男人,極度抗拒強制服務又沒能改變任何事的,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女孩。是那件事讓梅蘭下定決心要改變現狀,要讓強制服務令消失,才有了接下來的一切。
誰知道詩音卻壓根記不起來她是誰了,彷彿那一切從未發生似的。
不過也罷。忘記了的話,便讓她重新認識一次好了。反正梅蘭這個名字,全香城的人都有必要好好記住。
只不過,若果是宋詩音的話,沈綽還是希望她能夠記住一個與教科書所寫的歷史,稍微有一點不一樣的故事。
「梅蘭佢,係一個壞事做盡嘅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