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寬對着鏡頭問道:「佢哋睇到晒啦嘛?」
鏡頭後有人回答道:「係呀。特首同佢嗰邊嘅記者都喺度。」
「我要睇嗰邊嘅畫面!」梁寬喊話。
畫面靜了一瞬。
「唔係我就而家郁佢!」梁寬拿破瓶子在梅蘭的脖子比劃着。
「等等!」有一隻手從鏡頭後方伸出來,給了梁寬一台手機。
他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
待鏡頭後的人收回手機,梁寬馬上開始說話。
「唐市長,各位記者,各位香城嘅市民。我知道我而家講乜嘢都已經太遲。你哋而家應該已經決定咗要取消強制服務令喇。」
「我一直都認為唔應該取消強制服務令,因為呢個係香城人一直以嚟嘅傳統,係我哋一直以嚟獨有嘅文化。我哋仲有好多嘢可以做,慢慢控制疫情。我認為無必要因為咁,放棄過往咁多年嘅傳統。但係事已至此,我知道我再講乜嘢都無用。我已經無資格再阻止。」


「但係有一啲野我點都要講,就算你哋要殺我我都要講。你哋畀梅蘭同丁香呢兩個女人呃咗喇!」
梁寬用瓶子戳了戳梅蘭的臉:「呢個人根本就係同丁香夾埋嘅。從一開始就係!佢哋兩個,一個負責做醜人,將愛滋病病毒散播到全香城都係,而另一個就負責做英雄,企出嚟一邊指責做衰人嗰個,一邊要求將強制服務令取消!你以為丁香真係為咗大家先至咁勇敢企出嚟咩?呢一切都係一場大龍鳳嚟㗎咋!你哋都係佢哋嘅棋子,係佢哋嘅演員!」
「今日梅蘭嚟救呢個沈綽,就係最好嘅證明。沈綽本身喺佢哋學生會選舉嘅時候就係梅蘭陣營嘅人。但係梅蘭嘅事爆咗出嚟之後,佢居然直接跳咗去丁香嘅陣營,仲積極到幫手打國際線,唱到全個地球都知!」
「咁都算喇。佢仲夾埋梅蘭一齊做局俾我,佢自己引我對佢發強制服務,但係最後就搵咗梅蘭同我做!我之所以會感染愛滋病,根本唔係我唔小心同咗帶菌者做,而係呢兩個人設局陷害我嘅結果!」
「今日我捉咗沈綽,結果梅蘭出嚟救佢,呢個就係最好嘅證明,證明佢哋背後嘅關係千絲萬縷,證明我講嘅嘢全部都係真話!」
「咁多位!我而家已經乜都冇晒。我知道唐市長開咗記者會,佢而家已經宣佈要炒咗我,而且我一直堅持嘅強制服務令而家都無埋。就算係咁我都仲係要講出真相!因為我唔可以畀呢兩個人繼續呃晒全香城嘅人!」
梁寬説得聲淚俱下,讓人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做戲還是真的如此激動。
而身為梁寬口中故事的主角之一,丁香感覺到所有記者的鏡頭,現在全都對着她在拍照。
「丁香同學,請問你對梁局長⋯⋯唔係,係梁前局長嘅說話有冇啲咩回應?」
「你係咪真係同梅蘭同學有勾結?」


丁香下意識想要否認,她也確實搖頭了。但她明明白白的否認在記者們的眼中卻完全變成另一種意思。
「你擰頭係咪無可奉告嘅意思呀?係咪有啲咩唔敢喺鏡頭面前講?點解唔直接否認?」
「你同佢同一間學校㗎喎,話你哋勾結似乎都好合理。」
「係咪真係傾好咗,你同梅蘭一個做好人,一個做醜人?」
⋯⋯
丁香快要哭了。她只能不停地說着:「唔係呀!唔係咁㗎!冇呀!」可是這樣無力的吶喊根本沒法堵住別人的嘴巴。
唐市長看着梁寬在鏡頭前的雄辯滔滔,也不經意露出了一副看戲的樣子。對他來説,兩方人馬狗咬狗骨,確實是個非常好看的戲碼。
那西裝男再次在他耳邊耳語:「使唔使阻止……」
但唐市長卻搖搖頭:「唔使吖,幾好睇。」
反正又不是他被爆料,他有什麼好急的?梁寬辦事不力還幹出這種事情來,早就完蛋了。而他對現在最大的反政府勢力丟出這麼大的一個炸彈,對唐市長和政府來説不是正好嗎?當丁香也身敗名裂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領着外面那數十萬市民來對抗政府了。


要是梁歡失勢而丁香不除,沒了梁歡這個馬前卒,丁香下一個會對付的,搞不好就是他唐市長。
能把丁香也拉下泥潭,保存他唐市長和整個政府的形象,就是梁寬剩下的全部價值了。
強制服務令取消與否,他根本不關心。他有錢有地位,根本不愁沒女人。倒是到了該養生的年紀,他才不得亂來。
再過不久他就退休了,接下來的移民計畫也早就安排好。在生涯末段出了個這樣的政治風波,差點讓他的政治生涯功虧一簣。幸好現在兩方勢力都沒有針對他這個市長,只望着互咬,才讓自己的處境不那麼難看。
他只想盡早找個替死鬼,早日了結事情,讓自己能平平安安苟到離任。強制服務令是取消還是續存,衛生局長是不是梁歡,他全都不關心。
他也沒把話説死,要是以後下一任市長或者衛生局長還想重啟強制服務令,就讓他們再折騰就好。到時已經不關他事了。
既然丁香和梁歡狗咬狗骨根本不會對他造成影響,反而讓他的位置坐得更穩,他十分樂意繼續吃這個瓜。
「我仲想睇下仲有冇多啲添。」唐市長的嘴角以沒人看得見的角度微微揚起:「叫任平都唔準做嘢,直至梁寬爆曬啲料出嚟為止。」
西裝男説了一聲:「係嘅。」然後退到一邊給任平打電話。
就如唐市長所想的一樣,梁寬果然還有話還未說完。
只見他拿出了梅蘭的手機,高舉在空中:「呢部就係呢個女人嘅手機!裏面記錄曬所有佢同丁香一黨嘅對話記錄!只要打開嚟睇一眼,就會知道佢哋究竟由幾時開始合謀,佢哋額咗我哋香城人幾耐!」
梁寬將手機遞到梅蘭面前,命令道:「解鎖。」
梅蘭看着眼前的手機,卻沒有伸手去接。她寧願死也不想手機裏面的對話記錄曝光。
「解鎖呀!唔解鎖我就殺咗佢!」梁寬指着地上的沈綽。
梅蘭喊道:「你咪使旨意!警察唔會畀你亂嚟架!」


梁寬卻拉着梅蘭蹲下,把破瓶子對準沈綽的心臟:「咁你就試吓係佢哋快啲定係我快啲。」
梅蘭聽見有人在喊:「停手」、「別動」之類的話,但卻遲遲沒有人開槍。而梁寬這時已經開始倒數了:「我數三聲,三!二!一!」
「得!我解!」梅蘭喝住梁寬。
她戰戰兢兢地把梁寬手中的手機拿回來,手指往指紋辨識器的位置伸出去。她看了看梁寬的另一隻手,破瓶子仍然懸在沈綽的心臟上方,但另一隻手卻因為拿手機的緣故放鬆了對她的箝制。
她奮力捏緊手機,然後用力朝地上一砸。手機摔在地上,屏幕馬上碎掉。
梁寬「啊!」的一聲,被梅蘭的行為驚呆了。
雖然只有一瞬間的失神,但梅蘭卻把握到了這一瞬間的機會,把梁寬拿着破瓶子的手踢開,讓他再沒法威脅她們倆。然後她抱住沈綽,伏在地上。
「砰!」的一聲槍聲響起,梁寬被擊倒在地上。
然後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警員的呼喊聲。早就準備好的警員瞬間控制住場面。救護員進場將梅蘭和沈綽兩人扶起,問了一大堆「有冇事?邊度受傷?」之類的問題,然後迅速地將兩人送上救護車。
梅蘭沒受什麼嚴重的傷,只是脖子的地方被割損了一點點。她坐在救護車兩旁的橫向座椅,看像擔架上的沈綽,一言不發。
沈綽自從被梁寬帶到鏡頭前,便再沒有說過話。梅蘭有一點擔心她,卻又不敢開口。
她不禁再一次質疑自己,到底自己今天來救沈綽,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她是救了沈綽,但她被梁寬利用,卻害了丁香,以及每一個跟在她後面,關注組的學生成員。
這樣算下來,到底值不值得?這條數學題梅蘭不懂得算。
直播畫面在梁寬被制服的時候便已經完結。但唐市長似乎意猶未盡。他忍不住輕輕說一句:「哎吔,冇啦?」
而西裝男則問道:「市長,我哋需唔需要幫吓手⋯⋯」


但他剛問完,便發現自己似乎是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因為他發現市長正在神色冰冷地看着他。他只好閉上嘴巴。
在西裝男的憐憫目光中,丁香正被在場所有記者包圍着質問。
梅蘭的手機被砸爛了,梁寬拿不出新證據,記者們只能重複問丁香一樣的問題。
「冇呀!唔係真架!佢講嘅嘢全部都唔係真架!」
丁香焦急得快要哭了。但現在她連逃跑的路沒有。前後左右都被不會聽人話的記者包圍着,根本沒有退路。
「唔該!而家唔接受訪問!唔該借借!」
丁香聽見方文的聲音從遠處一路跑來。
方文顧不上禮貌,伸手便撥開眼前的記者,將丁香拉了出來。
「唔好影相,唔好影相唔該!」方文左手緊緊拉着丁香,右手負責開路。他用力地推開眼前的記者,為丁香殺出了一條生路。
輕言放棄的人是當不了記者的。他們馬上追着丁香出門。
方文和丁香就像躲喪屍一樣狂奔着。他們現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只有搭乘過來的那輛客貨車。希望司機並沒有看到梁寬的直播,或者即使看到了,也沒有相信得直接拒載。
「開車!開車!」方文大喊着,拉着丁香一同跳上車子。司機雖然不明就裏,但也非常配合地做好了開車的準備。
方文和丁香近乎是向前撲的跳上了車子的後座。司機讓車子自動關門,同時猛踩一腳油門,讓車子飛奔出去,離開政府總部範圍。
丁香喘着氣從椅子上爬起來,然後朝著因為座位狹窄而跌進前面的狹縫裏的方文伸出一隻手。
「唔該。」方文握着丁香伸過來的手,用力把自己拉起來。


丁香和方文重新坐好。她理一理身上浸亂的衣服,對方文說:「我唔該你先啱。唔係有你喺度,我都唔知點走得甩。」
「唔使客氣。」方文擺擺手,故作輕鬆道。同時他別過臉,不讓丁香看見自己此刻滿面通紅的狼狽模樣。
但他轉頭之後看到的情景,便讓他輕鬆不起來。
剛才目送他們進入政府總部的人仍在原地。不過他們看過來的眼神和表情卻完全變了樣。原來充滿期盼的目光,現在卻只剩下猜疑和惡意。
不知道是政府有意為之,還是記者神通廣大。才沒過多久,梁寬的言論便被全香城的人知道了。
方文甚至留意到,司機的神情也變得不一樣了。
「唔係真㗎。」只聽丁香忽然道:「我同佢從選學生會開始就係敵人。邊有可能同佢合謀?」
方文知道丁香是在跟前方的司機說話。她也留意到司機神色的變化,即使司機到現在還是一言不發地開着車。
丁香看起來還想說什麼,方文卻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對著她搖搖頭。
白日早已在不經不覺間西沉,香城的大地漸漸被黑夜所籠罩。車子亮起了車頭燈,平穩地駛進了茫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