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至,寒氣猶盛。杜尋離開如常館,已是第五日。

他步不疾,背亦輕。走過丘嶺,穿過市鎮,天氣變了三回。風聲、雨聲、鳥聲,他一句未言。身上除一包鹽與乾糧,便只剩那從未解開的布包——斷劍,隱於背後,沉默如他。

午後,他抵達渡口。

風極冷,帶著江水的濕氣與鐵鏽味,自衣領灌入,直透脊背。他在岸邊坐了半晌,只望江面,神思不知飄了多遠。

船尚未至,水聲先響。他抬頭望向對岸。





——那邊,是「天下第一」去的地方。

他曾說服自己,不是為那人,只為那一劍。

可此刻坐於江風之中,他忽然明白,他既不想挑戰誰,也未必真想成為誰。

他只是想,再看一次。

再看一次,那樣的出劍。





不是比快,不是比狠。

是那種靜得叫人忘了呼吸的劍意——彷彿天地萬籟皆息,唯劍聲一瞬。

岸邊人聲漸起,船工舉旗催票。他起身,將布包又緊了一層。

「你上船嗎?」有人問。

他頷首。





「去對岸做甚?」

聲音輕得像風:「問一口劍。」

對方一愣,隨即笑道:「哪門哪派?」

杜尋未答,只轉身踏上舢板。風揚帆起,江水拍岸。他無回頭。

船行至江心,風忽然大作。數頁紙自對岸飛來,如落葉翻舞。一張飄至他腳邊,濕意漸染,上書斷句:

**「東岸門落,誰為劍承?」**

他未撿,只靜靜望著那紙漸濕,沉入江中。

他坐於船頭,忽然回望西岸那道山影。





不是捨不得。

只是那山間的風聲,像極了三年前那場比劍後的塵沙。

那夜,他藏於林間,眼見劍起如雷,血灑三丈。

那是他第一次見人死,亦是第一次,心跳如鼓,掌心發熱。

今日,人在江上,他只想問一句:

——若劍不為殺,又當為何?

——若手不為劍,又當握何物?





江水東流,風過無痕。

他無語,斷劍未露。

可他心知,此行所尋,不止一人一劍,

更是那夜林中,熱血如湯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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