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系列」秋月雁離。: 第二十八回第一段:自責與動搖
**第二十八章:情劫難解.第一幕(28.1)**
秋夜雪微,寨主房中燈火搖曳,窗外風聲似有似無,一地淡淡月華鋪在地板。屋內踱步的秋月雙手繞在腰間,指尖輕輕摩挲住家傳玉佩,眉頭皺得似乎再難鬆開。心頭那隻無形的手,一邊緊攥著家仇血影,一邊卻被情義柔絲拖拉,竟教她一夜翻湧不得寧靜。
而門邊的上官瑾靜靜靠坐窗下,望見秋月孤高背影,忽爾心生勇氣,長嘆一口氣。
「秋月,唔好再繞嚟繞去。我知,你心裡面係為家國大業苦苦掂量,但……難道我哋就真係要咁各自捱下去?」
「你話呢世仇太重,我明。你要負嘅比我多,但唔代表你一定要一個人頂晒。秋月,我想問你……你肯唔肯俾我分擔一半?」
上官瑾語音低沉,眼裡緩緩澆出一池藍霜,他話音甫落,掌心不自禁捏緊袍角。
「瑾……你唔好咁。」秋月聲音柔得連自己都驚,「我唔夠堅心,見到你就……
我唔識點講。但呢一刻,我真係唔敢信愛。仇未報,恩怨未明,連自己條命都唔肯交比人,憑咩再講情?」
她身形一低,微微側身避開對方注視,睫羽生憂。
「唔信,唔等於唔肯愛。」瑾咬一咬牙,「秋月,你肯唔肯問問自己,每次明刀明槍,你都怕過咩?我見你頂得仇敵如山,但你明明……你明明都想有人陪你行落去,係唔係?」
瑾聲音壓得極輕,指尖輕扣膝頭,無聲得只得著燈下寒影。
「有咩用?」秋月喉間一股辛辣翻湧,「我唔敢諗愛情,唔係驚你唔夠義氣,而係……家仇如山,仇未雪,難道我敢分心?你唔係唔明,呢場恩怨,你有一半唔可以同路。你親手救過我,但鎮北王係你義父,唔報仇我死唔暢。」
她轉身抬頭望窗外,月色將一臉孤決拉得纖細又潔白。
「秋月,我願同你一齊擔。」瑾眼神像碎玉,「我唔怕人話負舊情,就算要棄父背恩,我肯陪你走埋仇的盡頭。你話家仇重過情,我信;但你一句話,我甘心犧牲全副世情,做你一把刀、一面盾。」
「我寧願下世再講情愛,今世點敢俾你咁做?你死咗,我冇命可還。」秋月雙眉斜斜,「瑾,你唔記得咩?女人孭得起世仇,唔一定攬得起一份情。我下得手殺人,卻唔忍下手傷你。你唔想睇我行到癲,但仇未報,不容何人同途!」
「咁就叫你一世孤獨麼?」上官瑾語如刀斬,「難道天底下女人行埋江湖,只係寄人籬下?你唔信命,但信得過我唔?你唔肯,我都唔會走,生死同途,唔由你一句就算!」
房內一時僵住,只聽窗外雪花一陣亂拍,秋月垂眸,用劍柄輕敲桌面,聲音沉於室內悠長光影之下。
秋月眼底慢慢焚起一團愁火,半晌才低語:「若然我照應你,反而係拖累。連日來我忍得痛,能殺仇人不能殺情根。你再咁糾纏,到頭來……會唔會兩敗俱傷?」
語畢,她一雙手死死攥實劍柄,背脊拉得比床頭殘燈還直。
瑾見狀,暗暗吸氣,走近半步,柔聲問:「秋月,你講我又講,終究冇人肯退一步。你忍得過仇,忍得過一生唔講愛?」
秋月唇邊浮現一抹苦笑,「我唔信自己。講得過忍就唔痛。你係知音,是救命之恩。可惜,半生只好多痛,唔知幾時有一天醒返,唔再忍得住。」
上官瑾輕嘆一口氣,目光陷入燈影,「你肯唔肯俾我最後一次機會?秋月,你講得一刀兩斷,我唔信——其實你心底,都係留得住情。你未講,我都肯等下去。」
秋月聞言,肩膀顫了顫,眼眸裡逐漸掀起濃重的陰雲。過咗一陣,她終於抬頭,咬唇低聲:「瑾,如果有一日我真能放下殺意,我會唔會……有勇氣再望住你?」
秋月眉峰釘死,一身英氣都壓抑唔得痛楚。
房內氣氛沉沉,兩人中間只剩下寒光冷冷照在桌案裂紋,秋月指節泛白,瑾則眼中映著殘燈孤影,一時四周只有雪打窗聲和兩雙並不遙遠嘅呼吸。
秋月步子微微不穩,終於轉回望向瑾,苦笑掛上雙唇——天下最難分的,不是生死,也不是勝負,而是愛與恨、情與仇的無力割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