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調和師: 第三十章:救贖
咖啡店喺灣仔一間舊樓入面, 門口掛住塊木牌, 寫住「慢活」兩個字。
店內燈光柔和, 牆上掛住舊黑膠唱片, 空氣中瀰漫住咖啡豆炒香嘅味道, 混住窗外街市嘈雜聲, 有一種矛盾嘅安靜。
林子堯坐喺窗邊, 對面係浩然。
兩個人面前都有一杯黑咖啡, 已經冷咗。
林子堯睇住浩然,
「浩然,我想問你…… 你點解會覺得係忘川令到你阿媽自殺?」
浩然眼神閃咗一瞬, 「我…… 我唔係覺得, 我係睇過佢嘅遺書。」
「你有冇去過忘川?」林子堯語氣平靜,話講得不疾不徐,似係等浩然自己跌落谷底,先至伸手扶一扶。
「我冇去過…… 但我阿媽有去過。」浩然點咗頭。
「你點知?」林子堯睇住佢。
浩然遲疑咗一陣,
「……我阿媽留低封信…… 講忘川係害死佢嘅地方。」
林子堯輕輕咁講:
「但我睇過忘川嘅個本記事簿。」
「記事簿?」浩然一怔。
「係阿謙同Nicole寫嘅…… 每個客人, 佢哋都會記低資料、背景、 同埋佢哋點過啲乜酒。」林子堯睇住佢。
「我翻咗晒…… 冇一個客人叫阿珍。」
「……唔……唔會㗎……」浩然眼神一震。
「你阿媽冇去過忘川…… 係你寫低呢封遺書,對唔對?」林子堯睇住佢.
「……我唔係想害人……我唔係刻意要改遺囑㗎……真係唔係有意㗎。」浩然沉默咗一陣。
「乜你又改咗份遺囑呀?即係話嗰份遺書係假㗎?」林子堯眼神一凍。
「……我唔想阿媽死得無聲無息…… 我唔想人話佢係自己走嘅……」浩然低聲講。
「所以你要將佢講成受害者?」林子堯睇住佢。 「你知唔知你咁做…… 真係害咗人?你知唔知忘川係一個幫人嘅地方? 係一個幫人放低嘅地方。」
浩然頭慢慢低埋,
「……我唔知……」
「你阿媽嘅死係佢自己選擇…… 係你係咪有冇試過…… 幫佢一齊面對?」林子堯語氣放軟咗。
「喺佢最需要你嘅時候…… 你係咪有喺度?」
浩然眼淚慢慢流落,
「……我唔係唔想幫…… 我只係……唔知點幫。」浩然眼淚慢慢流下。
咖啡店入面靜咗落嚟, 只有咖啡機滴水聲, 同埋街外計程車響喇叭。
「你阿媽應係一個好媽媽…… 佢應向都九曾經笑過、傷心過, 佢都想保護你,但佢唔需要你為佢編一個故事…… 佢需要你…… 真係聽佢講。」林子堯睇住浩然。
「……我知……」浩然點咗點頭。
「你唔需要編故事……你只需要,誠實一次,你阿媽唔會因為你編故事而被記住……佢會因為你係佢仔,
而被記住。」浩然抬頭睇住林子堯,
「我點樣先至可以……補返啲做錯嘅事?」
「由講真開始。」林子堯微微一笑。
.....
阿謙喺忘川入面執拾低調啲嘢。自從浩然嗰件事爆咗出嚟,網上出現唔少負面留言,有人話忘川係「助長自殺」,有人話「呢種地方唔應該存在」。但係今日,佢收到一封電郵。係一個舊客人寫嘅。
「阿謙,我係之前嚟過嘅客人,漫畫家阿哲,你應該會記得我,飲左你杯酒之後我真係開心左好多,仲重新開始左,我係嚟多謝你嘅,我睇到你嘅新聞,我覺得我應該要嘅出嚟幫你哋,你哋並唔係乜嘢壞人,忘川更忘川似係一間藏喺時光縫隙中嘅酒吧,入面有舊夢、有遺憾、仲有未完嘅故事。我而家已經搬咗去台灣,開咗間細細嘅書店。有機會我會返嚟,同你再飲一杯,我哋唔應該呃殺佢,忘川唔應該消失。」
阿謙睇完,眼眶濕咗。佢望住櫃檯入面本記事簿,
係Nicole留低嗰本。翻開最後三頁,佢自己寫低嘅話:「呢本書,係我哋記低客人故事嘅地方。有時係痛,有時係傷,但係……有時都係希望。」
再翻多幾頁,係Nicole畫低嘅一張圖。一朵花。係一朵向日葵,畫功唔算好,但係咁細細咁畫喺角落,
好似話:「就算喺最黑嗰晚,有人仲記得日光。」
阿謙將記事簿合起,放返返喺原位。佢望住吧檯,好似望住川川曾經坐過嘅位置。
「你哋話忘川係送人最後一程嘅地方……但係我哋真係送過唔少人……重新開始。」
網上嘅留言愈嚟愈多。由最初嘅好奇,
變成質疑,再變成攻擊。
有人話:「呢間酒吧係鼓勵人放棄生命。」
有文章寫:
「忘川係一間『送行者』酒吧,專門為想死嘅人送行。」
有人留言:
「呢種地方唔應該存在。」
阿謙一直冇出聲。
佢唔係唔識講道理,只係覺得,呢個世界已經太多人急住判斷,少咗人願意聽。但係呢日,佢決定講。佢喺「忘川」嘅Facebook專頁,
寫咗一段公開文:
「我係阿謙,忘川嘅老闆,呢間酒吧唔係教人死,係畀人一個可以講出嚟嘅地方,如果你曾經覺得自己唔值得被聽,曾經覺得自己係多餘,曾經試過瞓唔著,只係因為冇人明白你,咁忘川係為你而設。我哋唔鼓勵任何人放棄生命,我哋只係畀人一個空間,去面對自己點樣繼續活,如果你覺得呢係『助長自殺』,咁係因為你唔識得聽人講唔開心,唔係每個人都有勇氣講出自己痛,唔係每個人都有地方去,忘川係一個畀人喘氣嘅地方,唔係送行,係送人重新開始。」
呢段留言一出,like、Share、留言,
如潮水湧嚟。有舊客人留言:
「你好,我係陳子朗,我係一名警察,曾經嚟過忘川,我會喺度諗真係咁神奇可以幫人忘記某啲記憶?但係佢又真係幫到我喎,所以我真係好感激阿謙。」
又有網友留言:
「我係Cecilia,曾經我都係唔打唔再入咗嚟,但係我睇得出呢一對情侶忘川好俾心機經營,仲推出咗宵夜,仲有一杯放低左自我嘅酒,我睇得到佢嘅熱誠、愛同溫暖。」
阿謙睇住留言版,留下左一滴淚,因為都係曾經嚟過忘川而支持阿謙嘅客人,沿住眼角慢慢流落。佢望住川川,川川瞇住眼,似係認出咗呢一刻嘅意義。
Nicole再一次翻開筆記本,寫低:「忘川,唔係送行者,係俾人重新開始嘅地方。」
....
阿謙嘅公開留言喺網上流傳開去,Like、轉發、留言,似係喺黑夜中點起一盞燈,唔係為咗照亮所有人,只係為咗畀某啲人知道:你唔係得自己一個。
浩然係喺FB上睇到呢段話。佢當時正坐喺屋企客廳,手機螢幕微光映住佢疲倦嘅臉。佢冇關頁,只係睇住呢句話重複咗好多次:
「忘川唔係教人死,係俾人一個可以講出嚟嘅地方。」佢心口一震,
似係有隻手輕輕掀開咗一塊壓住心口嘅石。
佢從來冇去過忘川。
從來冇試過推開呢間酒吧嘅門。
從來冇坐低、點過酒、睇過留言牆。但係,佢覺得呢句話,係講俾自己聽。佢曾經試過寫低自己嘅故事,
放喺網上,但係冇人睇。或者有,但係冇人回應。
而家,有人講咗一句:
「唔係每個人都有勇氣講出自己痛,唔係每個人都有地方去。」
浩然望住呢句話,手指慢慢移向搜尋欄,打咗兩個字:忘川。
浩然決從去搵阿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