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楓:
今晚孩子睡得特別快,可能是天氣轉涼了,也可能是他真的長大了。我站在他房門口多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今天家長會後,我們站在桂花樹下說的那幾句話。我其實不是常常這樣回想一段談話的人,尤其是這麼短的對話。但今天不一樣。我說「最難的,是如何好好聽他說話,而不是搶著教他怎樣做」——你當時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我以為你只是客氣,後來才想起,你是那種話不多的人,但每次開口,說的都是在心裡想過的東西。我記得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校門口,你送子樂來上學。你站得比其他家長遠一點,不急著走,也不靠近。你望著他進校園的背影,那眼神很安靜,有一點……我說不清楚,像是不想干涉他,但又捨不得放手。今天家長會上你沒說什麼,只是偶爾點頭。其他爸爸媽媽都在問成績、升中安排,還有人問那本升學指南該不該買——你沒問,甚至連筆都沒拿出來。我看著你,心想:「也許他是已經知道自己想怎麼陪孩子走下去的人。」我說承軒喜歡畫漫畫、理科不強,你笑了。那個笑不是因為好笑,而是有一種「我明白」的味道。我太熟悉那種笑,因為很多年來,我都希望身邊有人能用這樣的方式回應我。你說子樂喜歡拆開家裡的電器,前幾天才拆開了你的咖啡機,我忍不住笑出聲——不是笑他,而是笑你太太的反應,因為那太熟悉了。我先生也是那種功利型的家長,成績、比賽、進步圖表,全都要。連承軒畫畫的事,他也只是淡淡說:「畫畫不能當飯吃。」我當時什麼都沒回答,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你說你不是擅長說話的人,但你知道嗎?有時候一個人說得少,反而讓人想聽他多說一點。我不是輕易會對人卸下防備的人,但今天,我好像講了比平常多的話。也許是因為你聽得很用心,也許是因為我很久沒遇過這樣能一起說孩子的父母。陳老師今天表現得很好,他一直是這樣冷靜、謹慎的人。我以前覺得他過於拘謹,但今天看著他一個學生一個學生地介紹,語氣輕柔而誠懇,我忽然有點佩服他。他不像有些老師那樣為了表現而熱情,他是真的,記得每一個孩子的樣子。你可能不會注意到,但你和他有一點像。不是外表,也不是性格,而是那種「靜靜地記得」別人的方式。不是用力討好,而是自然地存在,卻讓人想靠近。你問我最近忙不忙,我當時笑著說「你才是上班的人」,但其實我想說的是:我也很累,只是累的方式,外人看不出來。說出來怕太脆弱,怕讓人覺得我連這種生活都過不好。所以我總是笑著說「還好」,但那不是全貌。謝謝你今天陪我聊那麼久。也許對你來說只是剛好等孩子,剛好可以說幾句話,但對我來說,那幾分鐘像是一口久違的新鮮空氣。謝謝你,用沉默來跟我說說話。
Cl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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