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玉涵沏好茶,把茶杯擱在明燭手邊,小心翼翼地。

「師父,茶溫剛好。」

明燭不語,伸手接過。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玉涵。沒有平時的張揚,只剩下低眉順從。

玉涵唇角微彎,這茶葉啊,是她特意在去後山摘的,沾上清晨時的霧氣,是師父最愛的味道。



明燭垂眸,淡淡道:「你的《楞嚴經》抄完了?」

玉涵眨了眨眼,從袖中抽出一卷紙,字跡雖仍歪斜,卻比昨日工整許多。

「抄了三遍,第一遍墨太濃,第二遍紙皺了,第三遍……」她頓了頓,「怕師父嫌醜,又重抄了第四遍。」

那些不順口的梵文譯句,什麼空啊色啊,玉涵每次抄著抄著都要打瞌睡。可偏偏明燭喜歡。

於是她也硬著頭皮啃下去,只為了了解他多一點點。



真的是用心寫了。

他念一句佛號、說一個字,她便會無條件遵從。

原來他也能支配她。

明燭沈默片刻,終是端起茶杯,又飲了一口。

「尚可。」



玉涵眼底笑意更深,忽然傾身,指尖點了點經卷上的一句。

「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你愛惜我的真心,我垂憐你的色相。心有千千結,解得開便是緣,解不開便是劫。

「何處不懂。」

玉涵故意念得極慢,每個字都像在齒間碾過,說話的同時,她撫上自己心口。

「既然百千劫都解不開,」她聲音輕得像嘆息,「又何苦強求解脫?」

明燭合上經卷:「正是難解,才需修行。」

「那修行是要把虧欠的還清,修成陌路?」



「前世不見,今生不欠。今生相見,定有虧欠。」

玉涵看著杯中沈浮的茶葉,忽然笑了。

「既然我們有段因果,你覺得,前世到底是欠你,還是你欠我多一些?」

茶煙在兩人之間裊裊盤旋,似一片無形的霧。

「因果循環,豈是欠多欠少可論。」明燭聲音低沈,「若要計較,便又落了下乘。」

玉涵下意識地翻了幾頁案上的佛經:「那到底是欠債的苦,還是討債的苦?」

「眾生皆執著於債,而不知債本是空。」



正如禁忌是世俗給的枷鎖,而枷鎖本來就是虛妄。

明燭盯著她的指尖:「如若不能看清,俱是苦。」

玉涵努努嘴,聲音裡帶著幾分嬌嗔:「管它是債是劫,我只想和師父在一起。」

明燭如夢初醒。

對呀,他是她的師父。將徒弟當作獵物般馴服,是佛門萬萬不容的。

但玉涵是妖,不是人。

妖孽本淫賤,是她主動勾引,勾出他作為人的劣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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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燭如是說服自己。

他忽然抬手,指尖劃過她耳後髮絲。玉涵以為失言冒犯,身體明顯僵住,連呼吸都凝滯。

這種支配掌中之物的感覺,遠比收服千百信徒更令他心神震顫。

「明日卯時。明燭收回手,不再看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跟我到後山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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