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人生: 1

「湯小姐你好，有時間通話嗎？」

我終於等到這一通電話，也意味着時間來臨，立即把替我工作的小靈換走，換自己上場。

「我姓孟，你打錯了。」

對方錯愕不語許久，意識到自己失態後才重拾專業工作質素發問。

「我們這邊記錄裡，你的名字仍然是姓湯。」





是他心裡的，還是電腦的？

我猜要不是文件有全名，還重覆複製貼上十次，他早就忘了人家姓甚名誰。

他不知道，在我這裡的記錄是—

『可以隨時喜歡的我，可以隨時拋棄的他。』

他們對彼此都是唯一，可取可棄，在人生中很特別又難以取替的存在。





「有沒有可能是你打錯了…

不說了上班中，別再打來。」

這樣拒絕他的任何接觸，才能換來他忍不住來找我的見面機會。

他要見到我，後續一切才能合理發生，感情和事情同樣。

「你好湯小姐，現在有空嗎？」





他說出湯小姐的稱呼，也是知道面前的我，不是他本來認識的人，有這個認知就好，以下的事情他就更能接受。

「沒空，你們應該調查好我的事情，別阻礙我去做兼職。」

我不想把他當成『愛慕對象』，畢竟和他有感情轇轕的人不是我。

就當成他是普通朋友、需要利用我來完成工作的偏見去面對他就可以了。

「我們這邊可以幫你賠今天缺席的薪水，就聽我說一個小時。」

我不知道真正的湯小姐會怎樣想，至於我是想他自私得挺為她著想，看似真不錯並能過日子的好對象。

「勤工獎同會不會被人辭退，不是你賠的起，等我有空才聊吧。」

錢不是他賠，人也不是他還，要是他能真正給予湯小姐幫助，哪怕是陪伴，也不會淪落到要我出現的情況。





他見我油鹽不進也不再裝了。

「你不是湯小姐吧。」

「對啊。」

我向來不會掩飾自己取代他人的身份，沒有人請我來，也沒有人能把我趕走，他人知得也無妨。

在漫長無聊的日子裡，最喜歡看到人白費氣力且徒勞無功。

像上天看我們老混帳過歲月如梭，如我們看人過日月蹉跎。

上天看我們轉世，我們看人們轉生，就沒有我們看上天轉化。





結果誰看誰都不順眼，誰看誰都是不過如此。

「那你不要阻礙湯小姐真正的人生，跟我...」

真身尊湯小姐是一個家族的第三代，他父親是受聘於湯家的資產管理人員，他長大後也成為了湯家資產管理的法律人員。

然而湯小姐受家人欺壓下，一直都收不到分配的資產，長年向家庭討要生活費和學費，加上在家都把她折磨得要死。而他以知心好友的身份，鼓吹她要『解決』困局。

然後他安排其他『專業人士』幫助了湯小姐，讓她親自學習去解決。

再用情感勒索湯小姐，自願轉移資產，而不用正常途道贈予避稅，做到表面的皆大歡喜。

結果是二人力爭殊途同歸的路線圖，而不是通向無憂無慮、幸福美滿的終局。

「是她要我來，自願的，你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憑什麼說三道四。」





我沒興趣干涉他人的決定，我只需要準走湯小姐人生的劇本，事實如是說，到了這個地步，也不再需要說謊。

但凡他肯讓一步收下打折過的資產，但凡她又不要把愛和人當成必須得到資產，誰都可以苟活到看到我真身的時候。

她要我來，他要我走，我只要留。

「我們是為湯小姐好，不是害她的，你想幫她的。」

他壓抑湯小姐以往會接住他的情緒，知道即使情緒爆發了，我這個版本的湯小姐不會有任何知心好友、甚至是愛慕他而安慰的反應。

「她用自己的命，換你手上的檔案，你從來都幫不了她，你只是透過她幫助自己。」

說我避開和這個人見面，是為了不走既定的劇情，對一直都受壓的湯小姐，唯一的禮物。





可惜天不遂人願，他不循她願，天不作美，我不如願。

「你說什麼...」

他的心態轉換得很快，知道自己求而不得，就開始走很多人看過的劇本。

他眼中的狠戾，讓劇本適時發展，還是老天這個編劇在人性這一塊參得特別透。

而我只能在遊戲中學習、模仿，和小限度修改。

「她殺了他們都沒有快樂，把錢給你了，你也不快樂。

既然都不快樂，就給我代勞，讓她好好結束這場遊戲。」

我和『同業者』不同，沉溺在我會讓故事走向原本的結局，但會讓其他人感受到情感和領悟深層意義。

「我想見她，她親自說。」

他力氣挺大，不過這份力氣沒辦法抓住本尊靈魂又或是魂魄，放回我身處的軀殼，我為他的徒勞感到可惜。

「沒機會了，她和你一樣...」

他終於壓不住自身龐大無法泄漏的怨恨：

「祢是神還是鬼這樣來害她！」

我『聽到』的觸發點是，『你』，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被她拖下水，不能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他很矛盾的是能接受她滿手鮮血換來的饋贈，而不能接受被人發現自己教唆她所得來的成果。

「你的那一套，在她心中行不通。

她不在意什麼情愛和錢，她只想好好的脫離現實，睡好一覺。

她很累了，她沒做錯過任何事，只是累了，現在沒有人可以打擾她了。」

我同情她，是因為她身不由己，我不同情他，是因為他利用走投無路的她，更惡劣的是，他故意把她的愛慕操控著缺愛多時的她。

不斷折磨她的愛恨交加，使她疲倦不堪，選擇要先走一步，他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

「那下一個是不是她...」

他一知道我不是她本人，就不在做任何掩飾，此刻的他是真實感到愉悅快樂的。

「今天當你沒有來找過我，然後把一切捐出去吧，這是她的決定。」

我從事這個職業以來，常常到這個地步就想停止、變卦，為事主感到不值。

今次這個廢物，是對當事人一點愛意都沒有，眼中只剩下錢。

他大概可惜在，再沒有一個傻子會心甘情願為他當免費肉體和單向情感輸出的人。

我瞞著那女孩子的事情，結局可以緩一緩、換個方式進行，不想她會有機會難過。

靈魂也是會難過，即使軀殼剩下的靈魂，仍然會感到難過的。

正當我工作時不合時宜地陷入傷春悲秋間，我聽到他說：

「你可以繼續用她的身軀嗎？」

天真的聲音和笑面，是一個教唆他人和知道對方傾慕的人，該有的禮貌嗎？

我強忍厭惡了解一下：

「為什麼？」

「我想要永遠看著她，我不想在腦袋中去想念她。」

是想念著不沾手鮮血的案件吧。

如果可以，再找下一個人，犯更多的錯吧。

這是我感知到的真實答案，但我想感受一下我能夠容忍到的嘔心反胃到什麼程度。

「關我什麼事，我套著不屬於我的外殼，上著有病的班，我有病沒事找事—」

「你給我一年，一年就好了。

我一年就會放下了。」

一年夠清理掉她所有親戚，再把遺產轉移好，然後拋棄她。

這計劃比規劃他自己人生的還更好。

「你沒資格命令我，走吧。」

我連揭穿的想法都沒有，說出口都嫌棄自己口髒，他心髒過髒話。

我覺得很無力的事，當我想稍微調整一下畫面與結局，現實中我早知得悉的情景卻將至，所有努力功虧一簣。

「你給我閉嘴—」

他一拳打在我的頭上，我又一次算不過天，祂又一次贏了，劇本仍然順著走，沒有遺失任何一個情節。

『我本來就想把她的命留到上兼職的時候，那時候多一份錢給你...

沒想到，結果仍然是被你打死。

我早看透，她不愛你的原因，她早看透你和他們一樣的本質。

她走的對，留在這裡，被她喜歡的人打死，該多難過...』

這副身軀說不出，但他能聽見，面目全非不要緊，用她的聲音，在他腦海留下了他最懼怕的一面。

以後就每一個清醒的瞬間，就只想到她這副他一手造成的模樣，說他最不能接受的事實。

「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不早點說！

你為什麼不聽我說...」

血液和時間流逝，我這場戲也差不多落幕，我已經無暇分析他是否真心感到悔疚，又或是後悔不再哄騙著她去獲得屬於他的最後勝利。

『你一直都沒有說，可以留在她心中的話，最重要的你沒有說，就是這樣的結果。

是她該活，而你活該。』

這段是用了我的原聲，加了一些情緒和畫面。

「不要！！！」

成功把人逼瘋了。

辛苦了，她自由的靈魂從此不再受世俗煩擾。

我也辛苦了，下次別心軟，吃力不討好。

內耗能量又補不回來，身心都難過。

回去煲那我喝了不補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