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傀儡先生一個位置: 後記--永晦
2024年1月16日-永晦市
這是一座看似普通、卻又不被外界理解的城市。所有詭異的傳聞、凌晨傳來的哭聲,以及舊日陰影的復甦,都曾被人當作笑話、流言,甚至視為精神異常的幻覺。
沈子軒坐在重光公寓二樓的走廊上,微微抬頭,冬日的陽光灑在他手背上那道淡淡的銀紅色守護印記。樓下薑湯的香氣尚未散去,新住戶的孩子貼在牆角的貓咪貼紙在光線下閃閃發亮。這一夜,老舊的公寓不僅迎來了從未有過的平靜,更像是一場大病初癒後的第一次深呼吸——每個人心裡都帶著一絲後怕、一縷慶幸、一份釋然,以及屬於自己的新生。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以後每個深夜,都得守下來了。」希璇走進來,遞上一杯熱茶。她手心的守護紋樣與他輕輕相觸,一股莫名的溫度與安全感悄然流動。
「我從沒想過,原來有人願意和我一起走這條路,甚至陪我看盡這座城市的每一個黑夜。」子軒語氣輕柔,夾雜著一絲惶然,卻又透出堅定。
重光公寓,本是書中最初的結界,而現實從來不是一蹴可幾的詩篇。故事裡那個孤獨的主角,對鬼魂與都市陰影的追尋,住戶之間反覆拉扯的信任——每一道關卡,都曾真實地疼痛過。寫這本小說時,我始終在問自己:
「人,真的有辦法守住整個夜晚嗎?」
「會。」希璇輕聲回答,語氣溫柔卻篤定。
真實的都市黑夜,遠比任何靈異傳說更令人窒息。社會的冷漠、個人的孤立、無處訴說的恐懼,在小說中化作冤魂、契約、裂鏡與暗影;但在現實中,每一個失眠守夜、渴望有人願意打開門的瞬間,哪一次不是最難熬的都市陰影?
「信任,是我們書寫鬼怪故事的底色。」馬修在後記裡透過微信傳來這句話。這位來自加拿大的調查記者,在小說中穿梭於不同的語境、文化與家庭之間。就像都市裡無數漂泊的人,他用國際語言與加國都市的生活經驗,將遠方的視野與在地的連結,轉化為抵抗恐懼的力量。「都市的靈異傳說,多半源自集體的孤獨——你願意說出來,而對方願意聽,恐懼便減去一半。」
「都市傳說從來不是鬼神作祟,而是集體的壓力、記憶與孤單,以異象的形式包裹起來,進行一場自我療癒的過程。」
這段故事中最讓我動容的,是重光公寓的住戶們。他們原本只是各自背負傷痕的普通人——日治時期醫院的遺孤、戰後遷徙的移民、現代都市的青年、單親母親、被困在時間裡的老人,以及徘徊於陰陽交界的微小社群。
「你願意留下來,就能守住這棟樓的命。」
正因為他們選擇彼此相信、彼此依靠,願意說出真實,承認自己的害怕,才終於換來城市稀薄清晨裡,那一點微弱卻真實的光亮。
小說中的咒語、破碎的主鏡、泛黃的舊契約本,從來不是什麼外在的怪物,而是主角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創傷。「是否曾有一個人,主動走出來,坦承自己的脆弱,告訴別人:我害怕孤單?」
「如果有,那麼鬼魂便會安靜下來,孤魂也才願意與你共享呼吸與啜泣。」
現代都市的夜晚,總有人說鬼故事荒誕可笑,一切該以理性面對。但這棟公寓裡的住戶們,卻用守夜互助、集體祈福的方式,悄然改變了整座大樓的氛圍。「你家門口多貼一道符咒,不只是驅邪,更是多一個人選擇相信——人比命運更可靠;你喝下一碗薑湯,不只是暖身,而是把自身的溫度傳遞出去。」家庭的牽絆、友情的扶持、社區日常的相依,才是真正讓都市幽魂得以安息的唯一咒語。
「黑夜裡願意留下陪伴的人,才是真正的守夜者。」
「寂寞需要被聽見,恐懼需要被承認,信任才會有力量。」
小說最後,主鏡大破、大合、契約化灰,其實是一場集體的療癒——所有冤魂在見證住戶彼此坦誠、承認孤獨、誦咒守夜的真誠後,終於明白自己並未被遺忘,也願意所托有人,安心歸去。主角接下守護的責任,與所愛之人、與這片社區緊緊相依,正如現實中每一次「戰勝黑夜」的心路歷程。
最讓我動容的,是小說中那一句詩:「影穿牆、鏡裂魂、舊院人未歸。守望今生安,信任照人心。」這是我寫這本靈異小說最初也是最終的願望——不是為了散播恐懼,而是想以鬼故事為架構,為都市的夜、為那些永不熄滅的心,留下一點能靠近、能守護、能讓人重新相信彼此的空間。
寫給每一個在黑夜中試圖靠近、努力聯繫、不曾被恐懼擊倒、準備用信任與愛翻開人生下一頁契約的人。
「妳今天還害怕黑嗎?」子軒輕聲問。
「不怕了,只要你還在,只要我們這個團隊還在,就算再難熬的都市長夜,也終將迎來天亮的那一刻。」希璇答。
「你還願意陪我去走過城市裡每一處陰影,直到它們全都消散嗎?」希璇輕輕合上詩卷,目光閃動,語氣裡有認真,也有期待。
「我一直都在。」子軒溫柔回應,牽起她的手,兩人並肩走進都市正逐漸甦醒的晨光之中。
每一段團結與治癒的時刻,都是下一則都市故事的序章。
後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