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傀儡先生一個位置2:《薔薇的盛宴》: 第二十二夜:影中花靈
深夜的永晦市,再次因微妙的異象陷入潮濕與不眠。重光公寓主會館白天尚有守護者、志工與新住戶的集體自救帶來些許暖意,但入夜後,街頭巷尾仍可見花蔓殘跡悄然蠕動。母親們輪班巡守,孩子們圍坐繪製貓咪符紙,薑湯的香氣與彼此相擁的溫度,僅能稍稍稀釋黑夜的壓迫。然而市區水管與地下室卻再度浮現集體盛宴後的新契約徵兆,新的不安正如冬日潮霧,緩緩凝聚。
「大家——今晚必須加強巡查地下室。」章浚源將守護者筆記本攤在會館長桌中央,抬眼掃過屋內的志工、住戶與新進守夜人。「我下午重新排查過社區水管與主地下室,花根蔓延的速度比昨夜更快,部分已滲入住宅東側牆縫。」
「老師,你說地下室有新動靜?」敏源輕聲問,臉上仍殘留未散的懼意。「我剛巡到東樓,管道那邊確實聽見水聲,還有低語。」
「是。」章浚源點頭。「去年薔薇盛宴剛結束時,地下室曾短暫出現花根新生,但這次不同——花根已貫通水管與地面,甚至侵蝕了城市下水道的部分結構。」
「這麼說,主魂並未完全遠離?」志工小艾低聲問,手握薑湯陶壺取暖。
「那不只是普通的花蔓。」王自涵靠在窗台,聲音低沉。「昨晚我和子軒巡查時,聽見牆內有女生哭。你們有注意到水管口的花根嗎?我用手電照進去,那些紋路會發光。」
「你們看。」章浚源打開手機,將照片投影至大廳螢幕。「這是今天主巡查組攝影機拍到的畫面——仔細看花根末端,除了舊薔薇契約的紅紋,還多了幾道暗黑色花瓣印記,沿著水管牆面爬進主花壇下方。」他停頓片刻,「這些圖紋,不覺得和昨晚井邊那朵白薔薇很像嗎?」
「確實相似。」美華一邊分發薑湯,一邊說。「那朵井邊的白薔薇,我一看到就覺得不對。而且今早我在廚房後門也發現了一絲新芽。」
「這些花根不僅蔓延至地下室,還延伸到社區水井、垃圾道,甚至靠近學區的老公寓。」婉秋端著薑湯走近長桌。「難怪今天多位新住戶母親反映,孩子夢見水井,說有女鬼在地下室唱歌。」
「我今天帶小雪和小艾去過地下室的小花壇。」王自涵抱著恐懼詩紙,語氣微顫。「那裡空氣異常冰冷,陰風不斷往中心吹。水管口有聲音,像有人在低吟,恐怕真是冤魂。」
「我昨晚值夜最晚回樓上,夢見自己被花根拖進地下室。」小曉園聲音發抖。「夢裡全是花蔓與井水糾纏,有女人喊我名字……醒來後又哭了很久。」
「這類夢境不是偶然。」敏源低頭翻筆記。「我剛統計過,今天社區志工組共接獲四十起通報,孩子與母親都夢見花蔓纏入水井或地下室。不只公寓,學區與市中心也陸續出現舊契約殘留的惡夢。」
「我們今晚是否該組隊進入地下室,進行新一輪契約排查與破契儀式?」希璇翻開筆記本,語氣平穩而嚴肅。
「必須排查。」章浚源斬釘截鐵。「新契約的跡象已經顯現。凡是尚未恢復精神、做過井邊之夢、或在地下室聽過低語的人,都要主動向守護者報告。」
「我去吧。」永昌握緊鑰匙串,眼神透出老守夜人的堅定。「白天睡得淺,晚上巡樓倒不覺得怕。」
「永昌,小心。」章浚源盯著手機螢幕。「根據直播社群留言,外區住戶夢見老樓水管浮現花鬼女聲,據說是舊都市的冤魂來投,可能已滲入我們的系統。」
「這些冤魂……會不會是前一代祭品?」沐低聲道,指尖劃過舊筆記本。「昨天主魂消失時,地下室裂鏡曾短暫浮現母親與另一名女祭品的殘影,也許正是新契約的核心。」
「我昨天確實看見裂鏡映出許多淚臉。」小艾低聲接話。「那些鬼影後來消散在水管與地板的花根裡。」
「明晚守夜,所有人務必攜帶恐懼詩紙與守護符號。」希璇語氣沉穩。「無論誰做什麼夢,都要寫下來交給我與章老師,集體進行除咒。」
「我昨晚夢見花蔓從裂鏡長到井口。」敏源眼神飄忽。「有冤魂拍打水管,說要我當新祭品……」
「類似現象越來越多,必須盡快組織破契行動。」章浚源記錄著重點。「今晚九點前,所有人集結守望地下室。新住戶、母親志工、資深守護者與青年志工,皆須待命。」
主會館大廳的氣氛瞬間緊繃。美華一邊為哭泣的孩子分湯,一邊輕撫其額頭。「怕的話就找媽媽,別一個人掉隊。」
「我也怕地下室。」新住戶的孩子小雪小聲說。「昨晚我在會館哭了,但媽媽抱了我,花蔓就沒進來。」
「怕了就一起哭。」婉秋遞出薑湯,語氣溫和。「守望,本就是為了不讓任何人孤單。」
「若晚上有人做噩夢,或聽見水管有歌聲,第一時間通知章老師。」小艾在群組留下訊息。
「我與希璇、永昌、沐組成先遣排查隊,今晚八點下樓,十點整進行破契儀式。」章浚源分配任務,語調沉穩。「守護者與志工按組進入地下室。」
「地下室需備齊明燈、符紙、詩紙與薑湯。」美華補充。「我會提前帶孩子熟悉除咒流程。任何人狀態不穩,立即到主會館報到。」
「我準備好守護符號和心理詩紙,誰要哭、誰要畫、誰要跟著,都可以報名組隊進地下室。」王自涵迅速記錄名單,並將任務分派給新住戶與「新守護者」小隊。
「今晚地下室的氣氛不會輕鬆,但我會帶大家撐下去。昨晚哭過的,都算多了一分勇氣。」希璇誦咒時聲音輕細,「能忍住,也能哭,就有資格成為新守護者。」
夜色降臨,重光公寓地下室的陰冷逐漸滲透。水管滴水聲持續不斷,花蔓沿著石階縫隙蠕動,裂鏡微光閃爍,祭壇旁的花壇邊已堆滿志工與住戶留下的心理符號、恐懼詩紙、手繪貓咪、手掌印、薑湯的香氣與祝福紙條。主守護者小隊在章浚源、希璇、沐、永昌、美華與新住戶王自涵的帶領下,悄然進入地底。
「今晚祭壇太冷,水管聲太響,花蔓的紋路看起來像在動。」沐低聲說,手中的舊筆記本不停記下所見。
「誰還沒有寫下自己最害怕的東西,現在就寫下來,丟進花根旁的紙箱。今晚每一份恐懼都得帶進祭壇。」章浚源一邊安排位置,一邊用溫和語氣安撫情緒不穩的母親。
「我怕地下室的歌聲,也怕在裂鏡裡看見自己哭的樣子。」小雪低聲說,把紙條交給希璇。
「妳不孤單,只要有媽媽和志工在,哭出來也沒關係。」美華摟著她。
「今晚一起寫,一起哭。」永昌對新住戶說,語氣沉穩。
「我怕鬼魂,但我想留下來守夜,可以多分粥、多畫貓咪。」志工小艾邊攪動薑湯邊說。
地下室的氛圍像呼吸般起伏。祭壇中央的裂鏡漸漸發亮,花根在眾人守望下減緩蔓延。志工團在章浚源指揮下開始排咒,希璇逐一誦讀恐懼詩紙,沐則在筆記本上記下每個人的名字與願望。
住戶與志工母親輪流安撫哭泣的孩子,同時將新畫的符紙、手掌印、雄心太陽與薔薇花貼上主祭壇。每個人將自己的恐懼、夢境與守護願望交至祭壇中央。
「只要敢哭、敢寫、敢說,就能守住今晚的地下室。不管主魂藏在水管還是裂鏡裡,只要有彼此,就不會再陷入輪迴。」章浚源低語。
「我會繼續守夜。只要你們願意說出來,恐懼就能分擔,明天也能守住。」希璇對新志工與新住戶說。
祭壇邊,守護小隊分工完成。眾人緊密圍攏,手心壓著各自的符紙與恐懼紙條。志工媽媽與新住戶彼此安撫,分送薑湯,讓溫熱的香氣滲入每個陰冷角落。
「今晚很難,但一起撐就不會崩潰。」沐低聲說,臉上的寒意在薑湯的暖氣與群體的擁抱中緩緩消退。
裂鏡中,每個人的倒影逐漸柔和。主花根在哭聲與懷抱中一寸寸退縮。集體守望與地下室破契儀式持續進行,新舊住戶以溫柔與意志緩緩療癒過去的創傷。
凌晨將至,地下室內的低語逐漸消散。章浚源最後說。
「今夜的陰影與花根,明天可能還會再來。但只要有人哭、有人畫、有人說出來,再深的黑夜,也能一起守到天亮。」
地下室的新契約線索因此浮現——不再只有恐懼與背叛,還有溫柔與守望。
地下室巡查剛結束不久,住戶與志工陸續返回。有些人步履沉重,另一些人則直接拿起畫筆,或攤開寫滿恐懼的詩紙,坐到長桌旁。王自涵小心翼翼地收集昨夜守夜時群體寫下的創傷自白。她的臉色仍透著疲憊,但神情比昨日堅定許多。
「今晚若有情緒需要宣洩的,都可以來。不必勉強,想哭、想說話都行。」她低聲說著,一面整理筆記,一面將廚房煮好的薑湯一碗碗安靜遞出。
小曉園早已開啟直播平台,手機螢幕在黑暗中異常明亮。她在社群語音中說。
「大家現在可以留言分享守夜的經驗,我會把你們的恐懼與希望記錄下來,待會在心理自救誦咒與詩歌療癒環節讀給大家聽。」語氣裡有種難以掩飾的激動。
「小曉園,昨晚直播聊天室的留言量破表,很多媽媽、住戶和學生都說,哭過之後做惡夢的次數變少了,也有人覺得你讀的詩特別有力量。」美華遞過薑湯,輕聲說道。
「其實我當時也在發抖,鏡頭前說的都是自己最怕的事。」小曉園喝了一口湯,一邊翻閱留言,一邊分類,「我說怕冤魂聽見我的咒語,怕直播時孤單一人,結果大家跟著哭了,情緒真的鬆了一些。」
「情緒影響比過去更快了。」王自涵望著窗外的夜色,悄聲說道,語尾浮著一絲不安。她身旁的小艾用力畫著螢光貓咪,筆尖在紙上刮出細碎聲響,目光卻不時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彷彿那裡藏著什麼看不見的印記。
廳內直播的紅色彈幕如潮水般翻湧:「我媽剛剛在廚房哭出來。」「有人躲在陽台一直發抖。」「我的腳底好冷,像踩著花根。」這些字句在螢幕上閃爍,一字一句都像壓在呼吸之間的重量。
「妳剛才有沒有聽到牆縫裡的水珠聲?」敏源低頭問,聲音有些發僵,「我覺得不太對。」
「那不是雨聲,是花根在動。」志工阿傑強忍睡意,低聲回應,「這兩晚我一直在夢裡看見裂開的鏡子,水面上浮著半張人臉。」
「地下室還留著沒退的餘溫,像黏在手心一樣。」王自涵沉聲說,「自從下午排查結束,我就覺得自己還沒真正回到地面。」
「我家孩子今早說他夢見一條陰影纏上腳踝。」美華輕撫小雪額前的髮絲,「醒來一直喊冷,蓋再多被子都沒用,好像有藤蔓緊緊纏著他。」
詩紙越貼越高,哭臉畫紙堆到護牆中央。「不用裝堅強,有話就說出來。」王自涵拿起一張寫滿恐懼的詩頁,「每寫一張,就是把那條藤蔓從心口拔出一點。」
「我不想讓媽媽做噩夢。」小雪端著一杯溫薑湯,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今天妳多喝一點,我晚上在廚房陪妳。」
「媽媽沒事,只是有點難入睡。」美華笑了笑,語氣裡藏著疲累與勉強的體貼。
直播間的留言越來越密集:「我剛才畫的貓咪符號突然斷了一筆。」「我姊姊整夜抽泣,黑夜裡的井水一直在叫我們的名字。」小曉園念出這些留言,語調從原本的輕快逐漸沉下去,像被什麼往下拉。
「你有沒有覺得,所有人的夢境像是通向同一口井?」敏源望向窗外,「昨天睡不著的人,今天反而都醒著。」
「我夢見自己在地下室洗手,一抬頭,那面裂鏡竟掉進水裡,所有詩句都化成模糊的紅影。」志工小艾緩緩說道,指尖沾著一點薑湯的殘漬。
大廳的燈光下,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蒼白。他們聚在一起,卻沒人能真正暖起彼此冰冷的膝蓋。
「我們該試著說出自己的惡夢,別再藏了。」王自涵輕聲說。
「我想把裂鏡的夢寫下來,貼在守護牆上。」小雪說,「媽媽昨天一直哭,我不敢吵她。」
「寫吧。」王自涵淡淡點頭,「詩紙能當盾,怕的東西一旦變成符號,就不那麼真實了。」
餐廳那頭,婉秋低頭分著薑湯,聲線被蒸氣托著,輕得像霧:「有些人不怕做噩夢,只怕沒人等她一起醒。」
「阿傑,我今天其實也怕了很久。」志工阿傑壓低聲音,眼眶不自覺泛紅,「我太太夢見我掉進水井,一直爬不上來。」
「剛才群組有新消息,」敏源接話,「新住戶的媽媽說,孩子半夜驚醒,大喊自己是裂鏡裡的鬼影。」
「我昨晚也夢見地下室那道花蔓動了,」小艾抓緊畫板,指節發白,「它纏住我的腳,拉我往牆裡去。」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媽媽說做噩夢很正常,每個夜晚都需要一點點擁抱。」
廳內寂靜,空氣像熬過頭的湯,濃稠得難以下嚥。章浚源走過來,語調放緩:「情緒的蔓延,有時比花根還快。你們都要替彼此留點空間。」
「我家小孩畫了一口井,」美華舉起一張畫紙,紙上墨跡深淺不一,「他把所有秘密都封進去,只讓媽媽知道。」
「媽媽,」小雪聲音很輕,卻讓整張主桌靜了下來,「有時候我覺得那口井,是都市裡所有媽媽和女兒心裡的洞。」
直播聊天室浮起一串無聲文字:「我也怕,媽媽一直流淚。」「昨晚我把最怕的寫在紙上,塞進枕頭底下。」「志工姐姐說,守護的時候可以一起發抖。」
王自涵敲了兩下桌面,聲音不高,卻截斷了所有低語:「夠了。」她抬頭,目光掃過每個人,「都是人,不用太逞強。誰覺得守不住,就說一聲。我們今晚少巡一回樓,陪你把那句最難講的話寫下來。」
婉秋將一碗薑湯推到新住戶面前,動作輕,語氣卻不容推辭:「別強撐。」
「要是誰做噩夢,不敢說,就寫一頁,貼在窗台。」小艾補了一句,語尾微微顫,「沒關係,擁抱不會被扣分。」
章浚源翻開守護筆記,重新確認輪值表。
「我今晚當值,誰需要陪伴,就叫我來講故事。」
「昨天我兒子夢見自己變成了花魂,」美華低聲說,「他把哭過的紙都疊在枕頭底下。」她停了停,又道,「祭品不是誰的錯,只是都市會記得每一個不安分的孩子。」
主會館的燈光微微晃動,有人趴在長桌上,有人盯著牆角的黃符出神。廚房裡薑湯仍在沸騰,窗外黑霧隨凌晨升起,一層層漫過玻璃。
「等夜結束就好了嗎?」小雪望著外頭,聲音幾乎聽不見。
「也許吧。」王自涵點頭,「但有時候,結束只是一種等待。花魂和夢魘不會主動走,每個守護者都得學會怎麼說出口,才不會被困住。」
一種無聲的約定在這群人之間成形——他們靜靜記下恐懼,遞出一碗薑湯,貼上一頁井夢,畫下一張大哭臉。然後在深夜裡,低聲提醒彼此。
「不能說堅強,也不必。」
此時,直播彈幕浮出一行字。
「我們今天就這樣在一起,把害怕藏起來,夢就沒那麼黑了。」
地下室的裂鏡與水管仍微微震動,但主會館裡,沉默與疲憊擠成一道柔軟的防線。它不叫守夜,也不叫堅強,只是彼此等著傷疤癒合,等著某個人提筆,把說不出口的故事,貼在牆上。
第二季第二十二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