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被告: 第九章:初戰法庭
法庭的空調送出一陣夾雜著消毒水氣味的涼風,讓我頭皮微微一緊。灣仔法院大樓內,四壁潔白,光線冷峻地灑落,將旁聽席上每個人的臉都籠罩在一片冷色之中。文件、法槌、厚重的案卷整齊堆疊在案桌前。我坐在辯護席上,雙手緊握筆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身旁是林映雪,她身體微僵,連呼吸都刻意壓低。今天,是她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場審判。
「被告林映雪,請再次確認個人資料。」書記官語氣禮貌而冷靜,聲音在石質牆面間輕微反彈。
「是……我是林映雪,四十一歲,住……住屯門翠榕小區,單親母親……」她的聲音低啞,雙手緊捏膝蓋,眼神不敢直視任何人。
我輕輕點頭,用最堅定的目光傳遞安撫。「林小姐,別怕,你已經很勇敢了。」我沒有開口,但希望這份訊息能傳達給她。她的眼神微微飄來,像抓住了救生圈般輕輕頷首,嘴角努力壓住顫抖。
「法官閣下,根據控方指控,被告於晚間在社區公園對他人施以暴力,導致對方輕傷。控方主張,被告當時意識清楚,行為明顯過激……」控方律師李先生語調平穩,不帶情緒,卻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精確。
「控方律師,請提交書面證據,並簡述證人陳述。」法官聲音微啞,話一出口,全場鴉雀無聲。
一疊證據被呈上法官席。控方律師迅速陳述:「根據監控畫面、證人口供及醫療報告,被害人身上有明顯擦傷。其在警署的陳述中明確表示,當時僅是試圖接近孩子,並無惡意,卻遭被告用力推撞,情緒嚴重受創。控方主張本案應定性為公共空間內的不當防衛,存在明顯的過度防衛情事。」
我靜靜聽著,心中警覺漸起。這位控方律師是業內知名的強攻型人物,慣以「主觀意圖」與「社會秩序維護」為核心,擅長在法條縫隙中尋找突破口。
「現場是否還有其他在場者,例如孩童、長者或目擊者?」法官忽然發問,目光中閃過一絲審慎。
「是的,法官閣下。」控方律師鄭重回應,「但多名證人證詞存在矛盾。部分認為被告反應過度敏感,部分則表達同情。尤其年長證人的陳述,與被告個人情緒高度交織,其客觀性需謹慎評估。」
我翻開案卷,指尖掠過凌雪雯昨夜特別標紅的重點——證據細節、證詞邏輯、影像還原。不容絲毫疏漏。抬眼環視法庭,律師們步履沉穩,來往穿梭。這是我年輕時所敬重的審理氛圍——在這裡,人性既可能被制度磨得冷酷精細,也可能因真誠而重新被點亮。
「現在由辯方發言。」法官將目光投向我。
我起身,正視法官,語調沉穩而清晰:「法官閣下,辯方將從三點提出主張:第一,被告行為純屬保護幼女的本能反應,並無主觀惡意或預謀;第二,現場證人與關鍵影像證據顯示,當時該名男子主動靠近,舉手動作具備即時威脅性;第三,被告身為單親母親,屬社會弱勢群體,其反應合乎常情常理,全然欠缺攻擊意圖。」
林映雪低頭咬唇,我語氣輕快卻有力地繼續陳述:「此外,本案證據包含目擊者證詞、現場錄影,以及精神科醫師的初步評估報告,皆一致指出被告當時處於緊急避險狀態,並非社會所誤解的惡性傷人事件,更無加害之故意。」
「辯方可否先請被告進行個人陳述?」法官看著我問道。
「當然可以,感謝法官閣下。」我轉頭輕點示意,語氣柔和地對林映雪說:「別緊張,慢慢說。」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而微弱:「我……我當時只是看到那位先生越走越近,手抬了起來,好像要碰我女兒的頭……我第一反應就是把女兒拉過來,順勢把他推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害他……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放緩語速,輕聲引導:「你認識這位先生嗎?」
「不認識……他不是我們社區常見的人,我只見過幾次,從沒說過話。」她的聲音幾乎成了耳語。
「你當時是否有意圖傷害對方?」
「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只是本能地想護住孩子……如果他受傷了,我……真的很抱歉。」林映雪猛然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
「辯方律師,這是否屬於誤會下的正當防衛?」法官凝視著她,語氣冷靜卻帶著探問。
「正是如此,法官閣下。」我鄭重回應,「辯方請求出示社區監控錄影及證人證詞,以完整還原事發經過。若法庭允許,懇請林婆婆出庭作證,並提交其手機所存之現場圖片與影片。」
法官點頭同意,法警隨即引導林婆婆進入證人席。一時間,全場目光聚焦於這位年邁卻挺直腰桿的長者。
林婆婆是那種一開口便令人肅然起敬的人,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彷彿帶著歲月的重量。
「林婆婆,請您簡述當日所見。」我平和地問。
她捏著手中那方洗得發白的手帕,緩緩道:「那天我坐在長椅上喝茶,看著阿映和她女兒在草地上餵螞蟻。那個男人突然走過來,手一直動著,像是要摸小孩的頭。我一眼就看出阿映臉色變了,下一秒她立刻把孩子拉到身後,順勢把男人推開。那不是故意的,她是嚇到了……做過父母的人,都懂那種感覺。」
「請問當時現場空間是否受限?是否有足夠時間與路徑撤離?」我進一步引導。
「有的,旁邊都是健身器材,退無可退。阿映個子小,又抱著孩子,只能往前護。她根本沒得選。」
法官微微頷首,轉而問:「錄像可否同步播放?」
「可以。」我將林婆婆手機備份的影片檔案提交,畫面隨即傳至法庭大螢幕。
螢幕亮起,畫質雖不精細,但影像清晰可辨:白衣小女孩蹲在媽媽身旁,一名體型壯碩的男子靠近,手臂抬起。就在瞬間,林映雪猛然將女兒拉至身後,身體前傾,右臂用力一推——男子踉蹌後退,跌坐於地。全場鴉雀無聲,僅餘影像重播時的輕微雜音。
「請問您是否看見被告有任何攻擊性言語或威脅動作?」我轉向林婆婆。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回答,「我看到的是恐懼,是母親護子的本能。那種眼神、那種動作,做過家長的人一眼就明白。」
控方律師立即起身反駁:「見證人,您能否確切證明被告無傷人之意?您與被告是否熟識?是否存在偏袒可能?」
林婆婆挺直背脊,語氣堅定:「我雖常在社區走動,與她並無私交。這女孩我從沒見她發過脾氣,反而總是小心翼翼,怕打擾別人。我所見的,只是一個母親在危急時刻的反應。你要說她激進?比起平時在公園吵架的家長,她連一半都不到。」
錄像再次播放,法官凝神觀看,久久不語。
祁穎彤坐在證人席後方,緊抱資料夾,眼神波動不安。我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輕點頭示意。她勉強揚起嘴角,笑意卻掩不住內心的緊繃。
「事實上,受害男子事後確有表皮挫傷與肩部脫臼,並有醫療收據為證。辯方如何解釋此傷勢非蓄意造成?」控方律師舉起醫療報告,語氣高亢。
我鎮定回應:「我們願提交精神科醫師之初步評估、街坊鄰里的陳述,以及被告案發前之生活紀錄。報告指出,被告長期獨力撫養子女,承受極大心理與經濟壓力。案發當時毫無預備、未攜帶任何工具、亦無重複攻擊行為,純屬瞬間的本能防衛反應。我方對傷者之不適深表同情,但此非惡意,而是慌亂中的反射動作——是‘防衛性推拒’,而非‘攻擊性施暴’。」
法官沉默片刻,低頭記錄,筆尖在紙上緩緩移動。
法庭內氣氛凝滯,唯有時間,靜靜流淌。
「控辯雙方可否就此案的『合理防衛』範圍,各自闡述?」
法官話音落下,法庭內氣氛凝滯。我起身,語調平穩卻字字清晰:「法官閣下,本案的核心,在於『母親的本能自保』。當一位母親在無法預判對方意圖的情況下,為保護年幼子女而當場作出反應,這不僅是常理,更是人性最原始的防線。現有證據無法證明被告具有主觀惡意,且案發地點空間狹窄、社區環境複雜,母親長期承受獨自撫育的壓力,種種因素共同構成『緊急避險』的合理條件。國際上類似案例多數認可此類情境下的情理基礎,懇請法庭予以考量。」
「正因社區環境複雜,才更應強調規則的重要性。若人人皆以『本能』或『恐懼』為由採取過度防衛行為,公共秩序將陷入混亂。我方主張,被告施力明顯過當,且現場並無實際撤退障礙,其行為已超出必要防衛範圍,屬防衛過當。」控方律師立即反駁。
法官微微頷首,示意我作最後陳述。
我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法官閣下,本案所爭議的,不只是法律條文的尺度,更是人心底線的衡量。一位獨自撫養孩子的母親,在公園中面對一名主動靠近的陌生中年男子,選擇以身體阻擋、將孩子護於身後,這是出於恐懼驅動的防護,而非報復或預謀。法律若只執著於形式上的『合規』,卻忽略現實中母親的脆弱與擔憂,那所謂的秩序,終將淪為冷酷的刀刃。我們請求的,不是特權,而是為常理與情感留下一線空間。」
法官抬眼凝視我們良久,未發一語。法庭內靜得彷彿連呼吸都凝結。
此時,控方傳喚案發當晚的受傷男子出庭作證。
男子身穿素色T恤,神情拘謹。社工輕聲提醒他,陳述時應以「如是說」開頭。
「我……那天只是下班經過公園,剛好看到小孩在玩耍。我平常也會在那裡散步,覺得孩子可愛,就想走近摸摸她的頭……」他吞了吞口水,「但還沒碰到,就被推倒了。其實不怎麼疼,只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你與被告之間有任何過節或舊怨嗎?」控方律師問。
「沒有……我不太認識她,只見過幾次面而已。」男子搖頭。
「你能否確認,當時的動作是否可能嚇到孩子?」我隨即補問,語氣平和。
他遲疑片刻,咬了咬嘴唇:「小孩看起來是有點怕……但我真的沒有嚇她的意思,只是出於善意。」目光微微飄移,顯得尷尬。
我轉向法官:「法官閣下,被告的推人行為,是一種直觀的防衛反應。請特別注意,孩子年幼,無法完整表達,但現場錄影與多位證人證詞皆能相互印證。」
現場一片寂靜,僅餘記者席間鎂光燈的輕響。
「被害人,你目前是否留有心理陰影?」法官沉聲問。
「沒有……只是覺得,以後大概不敢隨便跟陌生孩子說話了。」男子拍拍膝蓋,苦笑。
「感謝您的陳述。」法官冷靜點擊鍵盤,將證詞存入記錄。
本案關鍵,逐漸聚焦於舉證責任的分配。
接著,心理諮詢專家出庭作證。
「根據您對被告的評估,案發當時她的行為狀態,屬於情緒激動,還是具有攻擊性衝動?」
專家語氣沉穩:「經過六次面談與心理評估,被告全程表現出高度焦慮與過度自責,無任何被挑釁後的報復傾向。其行為模式符合『本能性自我防衛』。她長期承受經濟壓力與社會偏見,屬於易激狀態,但絕不具備反社會人格或攻擊性特質。」
「以此情形,母親的行為是否符合法律所稱的『緊急避險』?」法官追問。
「是的,可視為典型的本能自保行為。現場錄影與證人陳述皆能佐證其即時性與必要性。」
輪到祁穎彤主問。她雙肩微顫,站在證人席旁,一手緊握筆記,另一手捏著一張黃色太陽貼紙。
「請問專家,若母親當時未即時反應,最可能的後果是什麼?」
「最壞情況是孩子遭受不可預測的驚嚇,甚至潛在的人身風險。母親的反應,如同一道心理防火牆,這不僅是自然的,也具有重要的社會意義。」
「所以,即使造成了輕微傷害,也不應單純視為惡意行為?」祁穎彤點點頭,聲音輕卻清晰。
「正確。唯有在具備明確惡意、預謀或重複性攻擊意圖時,才構成非法攻擊。單次的本能避險,不應被課以嚴厲刑責。」
法官一邊記錄,一邊沉思。
隨後,嘉嘉作為適齡證人,在社工陪同下出庭。小女孩緊握著那張黃色太陽貼紙,小手微微發抖,從法警手中接過話筒。
「那天,你和媽媽在公園發生了什麼事?」社工語氣溫柔而專業。
「有個叔叔靠我很近,我好害怕……媽媽就把我拉過去,然後叔叔突然坐在地上,我也哭了……」嘉嘉怯怯抬眼,聲音細弱。「媽媽說她要保護我,不讓壞人靠近,我才不怕了。」
「之後媽媽有生氣嗎?」
「沒有……媽媽也很怕。我想和媽媽一起回家,不要再來公園了。」社工輕撫她的肩膀,安撫著。
我身為父親,胸口猛地一揪——那一句「媽媽說要保護我」,比任何法理論述都更直擊人心。
「多謝你,小朋友。你很勇敢。」法官輕聲道。
庭審繼續推進,街坊鄰里、保安人員、當日目擊的紅衣女士等陸續作證。證詞次序井然,情感真摯,雖有細微出入,但整體脈絡清晰一致。控方屢次質疑證人是否誇大其詞,然而每一次畫面重播,林映雪那疲憊卻堅毅的身影,都在眾人心中刻下更深的印記。
到了我補述結案陳詞的時刻,我選擇以一個法律人與家庭人之間的切身對比作為開端。
「閣下,請容我以一位家長的視角補述。任何一位父親或母親,恐怕都難以想像,當陌生人突然伸手觸碰自己的孩子時,自己當下的反應竟可能被視為犯罪。法律確實必須界定行為的界線,但真實的生活現場,往往是恐懼與責任在瞬間交會時的一念之差。」
我稍作停頓,目光緩緩掃過法官與旁聽席,語氣中帶著自省。
「正如我本人也是一位父親。我的兒女尚年幼,常在家裡天真地問我:什麼是公平?什麼是正義?在他們的世界裡,正義是分蛋要平均、分筷子不能多拿一根。而在法庭上,正義體現在法條與證據之中;可是在生活裡,正義是一種本能——是父母拼盡全力,只為保護眼前最重要的人。」
我再次頓了頓,視線落在林映雪身上。她的眼眶已經泛紅。
「法律不應僅僅成為冰冷的懲罰機器,更應理解人性的細微之處。林映雪女士並無主觀惡意,她出手的動機,源自恐懼,源自愛。這不是惡行,而是一位香港平凡母親的本能反應,是弱勢者面對不確定風險時,唯一能做的選擇。正如現場的監控畫面、證人陳述與所有證據所示,她的行為並無預謀、沒有計算,也未構成二次暴力。正是那一瞬間的『一念之差』,讓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她或許可以後悔力道過重,但她無法、也不該後悔自己守護女兒的本能。」
我緩緩合上文件,語音微微收緊。
「閣下,法律的公平本應呵護社會中每一個無力者。倘若本案被認定為重大傷害,那麼千千萬萬在這座城市中孤身奮鬥的單親母親,將從此不敢相信法律能體諒普通人所承受的焦慮與壓力。在那不確定、慌亂、父母只能憑本能做選擇的瞬間,懇請法庭給予本能一點空間,給予人情一點理解。」
我輕輕鞠躬,回到辯護席,胸腔微微顫動——不僅是為當事人,更是為每一位在這城市陰影下努力尋找安全感的普通人。
法官靜靜合掌沉思,長時間地記錄著筆記。
控方律師見狀,似乎窒了一口氣,但迅速起身補充:「謹請閣下審慎考量,若本案處理過於寬鬆,恐怕將對公共場所秩序與法治威信造成影響。懇請法庭在同情與秩序之間取得平衡,其餘由法庭裁量,控方誠心祈請明察。」
法庭再度陷入沉寂。除了記者偶爾按下快門的輕響,只剩下法官翻閱證據時紙張摩擦的沙沙聲。林映雪輕握膝蓋,身體微微前傾,我能感受到她全身的緊繃與內心的顫抖。
我悄悄回望身後,祁穎彤正低頭在便條紙上畫著一個簡單的太陽,神情專注而緊張。她彷彿在提醒自己——溫度與理性可以並存。張嘉浩在一旁不斷翻動筆記,眉頭深鎖。凌雪雯則壓低聲音,與吳一凡就一項證據標註進行無聲討論。
短暫休庭期間,林映雪終於吐出一口氣,低聲問。「程律師,我是不是……影響了你們事務所的名聲?」
「林小姐,請相信,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我們對法理與人情最真誠的回應。這不是誰影響誰,而是我們共同面對現實。你只是做了一個母親會做的事。太陽,終究會出來的。」我如此安慰她。
「謝謝你……我不知道是怎麼撐到這一刻的。但不管結果如何,只要有人願意理解,我就覺得值得了。」她喃喃說著,終於透出一絲喘息。
另一側,媒體區已開始竊竊私語。有人討論「本案是否會成為弱勢母親的司法典範」,也有人憂心「會否動搖大眾對社區秩序的信心」。而在旁聽席最角落,我的妻兒靜靜坐在雙層座位上。孩子靠著母親,雖聽不懂庭上的辯論,但我瞥見女兒在小本子上畫了「法官」、「太陽」和「媽媽抱小孩」,心頭不由得溫暖起來。
「你們爸爸正在幫別人說話,也是在為公平努力。不是每次都能贏,但只要盡力就好。」妻子輕聲對孩子說。
「那我長大也要當律師,畫很多貼紙送給爸爸。」兒子嘟著嘴。
女兒抱著便當盒,在紙上畫了一顆炒蛋,抬頭問:「媽媽,如果有人欺負小孩,你也會像那個阿姨一樣保護我嗎?」
「當然會啊,不管什麼時候,媽媽都會第一個站在你前面,像太陽一樣。」妻子輕撫她的頭
我隔著隔音玻璃遠遠看著這一幕,內心百味雜陳。這世上沒有完美的正義,但只要有人願意為信念抵禦懷疑,法庭就不僅有冷冰冰的條文,更有心脈的跳動。
片刻後,法官敲響法槌。「法庭認為,控辯雙方均已充分陳述。本案涉及個人在公共空間的安全界線,以及弱勢家庭的生活實況,實屬社會應共同正視的課題。法庭將於稍後作出最終裁決。休庭十分鐘。」
全場瞬間鬆了一口氣。
我起身收拾文件,準備離席。祁穎彤與張嘉浩立刻走到林映雪身旁。
「林小姐,你已經很勇敢了。」祁穎彤低聲說,「法官應該會理解你的。」
「我……真的很緊張。」林映雪嘴唇發白。
「已經過了最難的一關,接下來,沒什麼好怕的了。」張嘉浩輕聲笑了笑。
我們圍在一起,彼此輕輕交換著眼神。我望向身後的同事,有人捏緊了手中的咖啡紙杯,指節微微發白;有人雙手合十,低頭默禱。
休庭期間,我走出法庭透氣。外頭陽光斑斕,灑在階梯與牆面,與方才庭內的肅殺氣氛形成強烈對比。手機輕震,是妻子傳來的訊息。
「你表現得很好,家裡有你,我們很驕傲。兒子剛才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吃蛋?」
「快了,事情一結束就回家。」我回訊。
眼前浮現家中的廚房——爐火正旺,孩子為了一顆雞蛋爭執不休,女兒笑著搶話,妻子在一旁無奈搖頭。那平凡的一幕,竟讓我心底湧起一股踏實的希望。
正想轉身回庭,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程律師,你一向理性,今天卻格外溫情。我剛才,確實被你說動了。」是凌雪雯,她手裡還拿著資料袋,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難得的柔和。
「有時候,當別人的故事太貼近我們的生活,要完全不動感情,那是騙人的。」我微笑回應。
「我也是。」她短促地笑了笑,目光微微低垂。
這時,張嘉浩與祁穎彤正低聲討論著庭上情況。「心理師的陳述很有說服力,法官的反應看起來不錯。」
「但控方一定會再強攻『公共秩序』這一點,」我提醒道,「我們得預備好,隨時補上最後一擊。」
祁穎彤點點頭,語氣有些緊張:「我剛才聽著,突然覺得有點像家裡吵架——爸爸媽媽誰都不想退讓,可最後,還是會想著一家人開不開心。」
我忍不住笑了:「在律師樓裡,有時候也像一家人。吵歸吵,意見不同,但總得找到出口,把事情說清楚。」
休息時間結束,法庭即將宣判。整個團隊收拾情緒,重新整理文件與心緒,走回那間冰冷而莊嚴的法庭。陽光從高處的天窗斜斜灑落,靜靜地鋪在法槌與證人席之間,彷彿為這場審判留下一線溫柔的註解。
我坐回位子,挺直背脊,靜靜等待——那即將落下的,關於公平與人性的瞬間。
律師樓難得清靜,只有冷氣低沉的運轉聲,和會議室裡機器的微光映在落地窗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祁穎彤抱著文件,背幾乎貼著休息區的長沙發,將自己縮進一個安靜的角落。「這次真的好像做錯了什麼……」她盯著手裡泛黃的筆記本,低聲自語。手機上的訊息未讀,冷冷地躺在雜物堆旁,像一支灰色鋼筆,靜靜指責她的遲疑。
「怎麼了?」我走進茶水間,隱約聽見她那句似有若無的碎念,便放柔聲音問道,順手倒了杯熱檸水。
「沒事,謝謝……」她連忙搖頭,聲音卻微弱得幾乎被冷氣聲吞沒。
「午飯沒吃幾口?」我問,一邊將兩塊鳳梨包放在她面前。
「有點……吃不下。」她神情裡透著疲倦與焦慮,雙手環抱膝蓋,目光落在遠方,彷彿穿透了牆壁。
「律師第一次打大案子,很容易這樣。」我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坐在她對面,「但你今天表現得很好。早上那幾個補問,分寸拿捏得相當到位。」
「我只是覺得,法庭裡那種氣氛——」祁穎彤斟酌著用詞,咬了咬下唇才繼續,「好像每一個細節,都會決定別人一輩子的命運。今天我站在證人席旁,看著林小姐,她的手一直在發抖……我怕我說錯一句話,她就會被貼上『危險母親』的標籤。」
「大案子才有這樣的壓力。」我點點頭,把鳳梨包往她那邊推了推,「但你要記住,小祁,律師做的從來不是機械式的程序。每一句話雖然嚴謹,其實更是在建橋——連接事實與正義,也連接人心。」
「可是……如果我今天再堅持一點,會不會控方就更難攻擊我們的證人?」她問,聲音裡已有些強忍的鼻音。
「法庭是辯證的場域,不是單打獨鬥。有時候一個細節被放大,正是因為對方想從情感切入。」我將溫熱的檸水輕推到她手邊,「你能及時把控方的偏離問題拉回『母愛動機』的核心,這已經很出色了。」
「但我最怕的,是幫了倒忙。」祁穎彤抱著膝蓋,肩膀微微垂下,「法官每問一句,我都差點忘記所有預演的內容。證人講到一半,我腦子突然一片空白……」
「這很正常。」我語氣堅定,微微勾起嘴角,「我第一年上庭,被資深律師當庭糾正三次流程,差點連法袍都慌得解開了。還有一回,我念錯了案號,法官冷冷說:『下次記住你的當事人姓什麼。』我當場臉紅得像西瓜。這種尷尬,每個律師都經歷過,那是成長的必修課。」
「連前輩也會害怕嗎?我一直以為你們從來不會緊張。」她嘴角輕輕一扯,低頭托著下巴,語氣裡多了點溫度。
「誰都是先失誤,再成長。法庭上比的不是勇氣,而是細心,還有自我修正的能力。」我看著她的眼神,語氣平穩,「你現在問自己一句:『為什麼會失誤?』下一次,自然就長記性了。」
「我知道了。可是,程律師,」她忽然壓低聲音,神情變得格外認真,「你說法律和人性的分界,真的那麼清楚嗎?控方強調『公共空間必須守秩序』,但我看到林小姐那種緊張、無助的樣子,實在很難接受『推人』這件事本身就該被定罪……有時候,法律是不是太冷了?」
「法律是活在生活裡的。」我輕聲回答,端起熱茶啜了一口,「每一條法規背後,都有生活的原型。問題往往不在條文太冷,而在社會太不願意傾聽細節。」
「那我今天在庭上一直猶豫,是不是太感性了?」她盯著鳳梨包的脆皮,聲音忽然變得靦腆。
「感性是律師最大的資產。」我微笑,「你要能把證據拆解得條理分明,也得懂證人為什麼哭,當事人為什麼怕。這兩件事都做得到,才有機會說服法官,打動陪審團。」
「但現實中,還是得守住程序、證據,每一個細節都不能出錯。」她若有所悟地重複著。
「沒錯。」我點頭,「你經歷這一場,終會明白:真正的專業,不是死背法條,而是學會讓自己的感性,成為法庭上可信的工具。你不必變成銅牆鐵壁,只要在最緊張的時候,記得提醒自己——林小姐要的,不過是有人相信她。」
「她在庭上一直看著我……我怕我一眨眼,她的防線就崩了。」她低頭,肩膀微微垂下。
「人會互相影響。」我輕拍她的肩,「法庭那麼冷,你一句溫柔的補問,其實已經是一種信任的重量。」
「那我如果多問幾句,會不會顯得情緒太多?」她側過頭,遲疑地問。
「你可以多問,但要用理性框住感性。」我提醒,「試試把證人說的話記下來,停五秒,再問一次:『你當時最怕的是什麼?』最後,把那份恐懼落實成具體的事實。法官未必喜歡聽故事,但如果有人能把恐懼說清楚,他自然會信你一半。」
「那你會不會也有被證人影響、差點失控的時候?」她抬頭看著我。
「當然有。」我回想,「前幾年有個媽媽在證人席上哭了,說她只是怕孩子被人帶走。我當時差點也紅了眼。但馬上提醒自己:『可以共感,但最後得用事實把證人救出來。』」
「那你是怎麼轉回理性的?」她眨眨眼。
「我會默念案號,把情緒壓進法條的框架裡。然後下一個問題,一定要讓證人再確認一個關鍵事實。我常告訴自己:『你記得這個人,也得記得他名字後面的每一條證供。』」我晃了晃手中的茶杯。
「我現在腦袋裡全是亂線。」她苦笑,「有時候,法條和情感像兩個球,總撞在一起。」
「這就是律政的真相。」我點頭,「你永遠在判斷:哪個球該先送到法官面前。但只要過了這一關,下次就會順得多。」
「張嘉浩在法庭外問我:『你今天緊張嗎?』我平時答辯明明很冷靜,可一站上證人席,腦子就冒煙,連基本的禮貌用語都差點說不出來。」她托著腮,眉頭緊皺。
「張嘉浩那小子,第一次打大案也嚇破膽。」我忍不住笑出聲,「他還背錯當事人的家鄉,人家反問:『你真的了解我的處境嗎?』他臉都紅透了,回律師樓猛灌咖啡,連他媽媽都特地蒸了兩顆雞蛋給他補腦。」
「難怪他下庭時在茶水間塞薯條給我,還說吃一根就『法力全開』。」她笑著搖頭,「我還在想,他是不是比我更緊張,只是裝鎮定罷了。」
「這就是團隊。」我指了指茶水間那面貼滿便條的牆,「你日後會遇到更多選擇——該問哪個問題、該怎麼回應。但今天你做到的,已經勝過八成的人。」
「真的嗎?」她仍有些遲疑。
「律師樓再磨你幾年,你就會懂——我不是安慰你,而是在說一種專業成長的必然。」我神情認真。
「那以後遇到難題,還可以來問你嗎?」祁穎彤終於揚起嘴角。
「隨時都可以。」我朝她招手,示意她撕下一張便條紙,「只要你願意,每次法庭上的失誤,都可以寫成一個問題,我們下次一起總結。」
「好……那我今天先寫:『臨場失誤怎麼自救』。」她認真寫下,髮絲在額前輕輕晃動。
「你如果下次真的腦袋空白,就深呼吸三次,想一個關鍵字:『證據』。然後用數字和邏輯,規劃出接下來的兩個問題。」我以律師慣有的語氣說道,「這是流程的秘訣。」
「像機器人一樣?」她皺眉。
「像混合程式一樣。」我正色糾正,「律師既不是只會感動的社工,也不是死背程序的錄音筆。你的優勢是同理心,要記得善用它。」
這時,張嘉浩手捧一杯熱牛奶,安靜地走進來。「聊天?」他笑了笑,將牛奶輕放在祁穎彤的桌邊。
「嘉浩哥今天神情好像特別輕鬆。」祁穎彤半開玩笑地說,「你剛下庭不是第一個衝去廁所?我差點以為你要吐了。」
「緊張到胃抽筋是真的。」張嘉浩苦笑,「我還在廁所裡反覆想,庭上那個問題,是不是說得太冷了。」
「但你剛才那句『證據即是邏輯』,其實挺巧妙的。」我笑了笑,「不過下次可以再多一點笑容,法官喜歡誠懇的年輕人。」
「誠懇和緊張同時發作,有點難兼顧啊。」張嘉浩摸了摸脖子,「剛才法官問我的時候,腦子裡只剩『主觀動機』『緊急避險』這兩個詞,在舌頭上打結。」
「但證人林婆婆應該不害怕,你一句『請再描述您的第一觀察』,她立刻補了一句『這不是有意的』。」我分析道。
「我聽了其實很感動。」張嘉浩點頭,「那句話,像是幫林小姐補了一層安全網。所以我反而覺得——對話本身,其實也在為證人築起一道範圍。就像你剛說的,當證人相信你,她就能穩得多。」
「對。」我輕聲應道,「當證人感到安心,她說出的每一句話,才更有力量。律師的工作,有一半是在讓對方相信:在這裡,你是安全的。」
張嘉浩轉向祁穎彤,「你剛才其實表現得挺厲害。有些細節你沒想到,也因為緊張沒問出來,但正因為你語氣裡帶著一點情感,法官才不會覺得你在操控證人。」
「有點像是『以柔克剛』。」她低聲笑。
「沒錯。」他微微一笑,「有時候越是強行證明自己沒錯,反而讓人戒備。反而是那份坦誠,讓大家看見你不是為了贏而辯,而是真心希望事情水落石出。」
「所以你以後還會緊張嗎?」她好奇地問。
「一定會。」張嘉浩苦笑,「只要是真心守護誰,壓力就不會消失。但你會慢慢發現,一次又一次上庭後,比賽的不再只是記憶力,而是信念的厚度。」
「前輩,這樣講會起雞皮疙瘩耶。」祁穎彤打趣道。
「起雞皮疙瘩才好,」他敲了下桌面,「證明你聽進去了。不過,你也該吃點東西——律師樓的鳳梨包,低血糖加值滿點。上庭前,先給自己來一塊。」
「是,前輩的話我一定認真聽。」她誇張地敬了個禮,忍不住笑出聲,「我決定明天如果法官問我,第一句先喝口水,假裝很鎮定。」
「水很重要。」我插話,「要是忘詞,先吸兩口氣,讓大腦有足夠的血流再回應。法官不會怪你,除非你連證據都帶錯了。」
「原來律師也講究身體原理。」張嘉浩配合地笑,「還有,法官其實有幽默感。多數時候,他們比你更害怕誤判。」
「程律師,有沒有什麼趣事能讓我們放鬆一下?」祁穎彤問。
「早年辦家事案時,有次證人奶奶一直把『主觀動機』說成『主觀蛋糕』,我差點在庭上笑出來。法官也偷偷嗤笑,還說:『蛋糕也是現場證物之一。』結果整個下午,大家都像餓著一樣。」我邊說邊做出嗅聞蛋糕的神情,三人頓時笑了起來。
「那你們有沒有因為笑場被法官提醒?」祁穎彤難得露出好奇的神情。
「有啊。」我點點頭,「有一次我們團隊在模擬庭審,女兒突然興沖沖跑進會議室,搶著當『小法官』,一拍桌子說:『爸爸你有罪!因為你偷吃薯條!』當下全場爆笑,連法條都直接被小朋友駁回了。」
「你們家也太有趣了吧!」她忍不住笑出聲,「難怪你工作起來好像從不覺得累。」
「家庭的氣氛,就是律師的能量來源。」我說,「有時候想起家裡兩個大人為了誰多夾了一口雞蛋爭得面紅耳赤,最後老婆一句『今天媽媽做主,我來夾』就一槌定音——這種親情,最能讓人面對壓力時不崩潰。」
「所以你說回家多溫馨,其實就跟處理日常糾紛一樣,只要有人願意分蛋,就算天塌下來也扛得住。」張嘉浩接話。
「沒錯。」我笑了笑,「有時我脾氣快炸了,老婆就會叫我去洗襪子,女兒則貼上一張太陽貼紙,寫著『爸爸加油』。有時候律師的底線,不是法條寫得多清楚,而是襪子洗得乾不乾淨。」
「前輩你也太幽默了……」祁穎彤笑得釋懷,整個人彷彿被鳳梨包的奶香包圍。
正說著,茶水間的門又被推開,凌雪雯拿著筆電和一份報紙走了進來。「你們幾個聊什麼這麼開心?外面現在可是風平浪靜。」
「在聊『律師的壓力管理』,順便總結家庭法庭的良方。」我笑著迎上去。
「很好,律師樓要守住正義,得先守住自己的底線。」她把報紙放下,「你們剛交的公關稿我過了一遍,口徑沒問題,待會記得補上輿情分析。」
「明白。」我點頭,「小祁和嘉浩今天表現都不錯,下次可以讓他們單獨主持媒體發布會。」
凌雪雯輕笑,「只要別再出包就好。學會自嘲,也算合格律師——誰還沒狼狽過?」
「雪雯,有什麼新消息嗎?」張嘉浩問。
「媒體對林映雪案的報導開始出現轉機。幾家主流晚報採訪了庭上證人,社論也從單純指責『母親暴力』,轉向理性探討『自保本能』。剛才社區媽媽群還有文章支持林小姐,說她很勇敢。」凌雪雯語氣嚴謹中帶著欣慰,翻開報紙最下方的特稿欄。
「這麼說,社會風向正慢慢朝理解的方向走?」我一邊問,一邊接過她遞來的報紙,仔細瀏覽標題。
「平心而論,」她用手指輕敲頁角,「輿論不會這麼快扭轉,但和過往家事案件不同,這次記者特別引用了法庭實錄,不再用莫須有的語氣帶風向。馬子敏還留了便條,想約林小姐出鏡,要做一篇『正義與溫情之間』的專題。」
「這麼大的轉變,我們的應對稿恐怕還得再調整一頁。」張嘉浩嘴角微揚,「不過我今晚可以再寫一版,強調『案件始於生活,也該回歸生活』這一點。」
「初稿用字別太煽情,專業優先。」凌雪雯提醒,語氣中帶著隊長特有的穩重。
「放心,我會注意。」張嘉浩點頭,已從椅背抽出一疊筆記紙,「我也想問問林小姐,願不願意對媒體說幾句話。讓她主動發聲,總比一直被外界解讀來得好。」
「對,當事人親口說出感受,往往比任何律師或媒體的解釋都更有說服力。」我點頭附和,「但還是得先確認細節,別讓她再承受額外的媒體壓力——畢竟她孩子的抄寫作業都還沒批完。」
「程律師,」祁穎彤忽然笑嘻嘻地插話,「聽說你女兒前幾天考了全班第一?要不要跟她討論一下,法院也是要按時交卷的地方?」
「她現在可不跟我討論這些,」我搖頭輕笑,「她說法院字太多,以後要當『畫圖的法官』。我家那位小法官現在每晚監督我洗襪子,比法院開庭還準時。」
「誰叫你連襪子都能漏審,」張嘉浩故作嚴肅,語氣卻藏不住笑意,「這下家庭法庭多了處罰條款,你當被告,連上訴的機會都沒有。」
一陣清朗的笑聲在茶水間響起,先前沉悶的壓力被沖淡了大半。午後陽光從窗外灑落,映照在文件堆、紅茶杯、便條紙上,還有手機裡家長群剛推送的輿論動態——每一件瑣碎,在此刻都透著一點希望的溫度。
「還有半小時,大家各自整理庭審報告。」凌雪雯拿起筆電,「程律師待會要跟林小姐開審前會面。祁穎彤、張嘉浩,把晨間補問和證據標註整理好,補進庭審記錄裡。」
「收到。」祁穎彤點頭,神情已恢復七分幹勁。
「我整理完報告後,會把新聞摘要彙整成書面檔,順便預約幾位支持證人,安排下一階段出庭準備。」張嘉浩迅速切回工作模式,動作乾淨俐落。
大家各自忙碌,氣氛卻比先前更成熟,也更踏實。正義與溫情並行不悖,這是我們在律師樓學到最重要的一課。
我看著這群年輕同事,心裡湧起一陣真切的感激。生活與司法的界線,似乎並不如想像中冰冷。只要能一點點照亮一個人,法庭之外的午後,也能綻放出溫柔的光。
情人的被告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