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麻煩讓一讓好嗎?我是東明週刊的記者馬子敏,請問程律師今天在嗎?」馬子敏一手高舉記者證,另一手握著錄音筆,甫踏進律師事務所大門,便以滿腔熱情與職業慣有的銳氣,瞬間打破了辦公室清晨的寧靜。她身穿一襲俐落的灰色夾克,步伐迅捷,連門口的保全都來不及攔阻,只能匆匆點頭示意。

「馬小姐,請稍等一下。這裡是私人辦公場所,不便隨意進入,有什麼需求可以先在接待區說明嗎?」王小姐穩穩站在前台,語氣依舊溫和有禮,神情卻不動如山,絲毫不退讓。

「我只是想……對,關於林映雪案的即時採訪,程律師和幾位同仁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回應一下輿論?現在社區和家長社群討論得非常熱烈,我這是奉命跑突發新聞。」馬子敏語調略顯急切,表情自然流露焦急,但眼神裡閃爍的,卻是記者特有的敏銳與獵奇。

「我們理解媒體的關注,但即便是突發事件,也希望媒體能尊重我們內部作業的準備時間。」王小姐平靜回應,一邊說著,一邊已低聲聯絡會議室內的同事。

我正與凌雪雯、吳一凡在會議室討論案件,忽然聽見外頭騷動,便起身準備出去查看。「王小姐,若是媒體來訪,請她稍等五分鐘,我馬上安排時間。」





「小祁、張律師,有記者想了解林映雪案的情況,馬小姐又來了。你們先準備一下,待會兒到樓下接待區,記得先喝點水再開始錄音。只回答已經確認的事實,切記不要透露未公開的細節。」凌雪雯語氣冷靜,末了卻多了一句低聲叮嚀。

「明白,凌律師。」祁穎彤點點頭,下意識撥了撥瀏海,臉色略顯緊張。張嘉浩察覺她的不安,輕拍她手背安撫:「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還是你一起比較好,免得我一緊張就語無倫次。」祁穎彤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指節緊扣著手中的筆記本。

我剛在接待區的小圓桌旁落座,馬子敏便立刻靠了過來。「程律師,久仰大名,您看要不要順便談兩句?這次林映雪案已經登上社區熱門話題,許多家長都在關心單親媽媽是否有足夠的自保權,網路上到處都是你們律師事務所的標籤……」

「我們事務所長期服務社區,一向致力為弱勢群體發聲。不過,此案尚未開庭,相關細節仍屬司法程序中的敏感資訊。媒體報導我們樂見其成,但也懇請大家耐心等待正式聲明,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解。」我語氣平和地回應,同時端起桌上的熱茶,示意她先坐下稍作休息。





馬子敏眼神微轉,立刻將目標轉向祁穎彤。「祁小姐,作為助理律師首次主責林映雪案,能不能分享一下你的看法?你個人相信林映雪所說的都是實話嗎?萬一法庭上的證據出現疑點,你會不會動搖?」

「我……」祁穎彤一時語塞,手指不自覺地輕敲膝蓋,「律師的職責,是根據證據與法律事實來處理案件,而不是預設立場。我非常尊重林小姐的處境,也會如實將她的困難與主張帶入法庭。但真相為何,最終必須由證據來釐清。至於『相信』與否——在法庭上,每一位當事人在證詞被檢驗之前,都只有一個身分:訴訟當事人。我們的角色,是協助他們完整陳述事實,成為社會正義程序中的一座橋樑。」

「不過,」馬子敏語鋒一轉,「萬一輿論一面倒,你會不會感到壓力?網路上有不少聲音批評,說你們律師事務所專門替弱勢『漂白』形象,你怎麼回應這樣的質疑?」

祁穎彤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氣,眼神漸趨堅定。「我明白社會上有各種聲音,這正是公共討論的價值所在。但我們的專業責任,正是確保司法程序公開、公正,不因輿論壓力而偏移。我們不怕質疑,也不迴避批評。案件的結果,不該由網路上的聲量決定,而是由證據、法條與程序來裁決。這,才是法治社會的根基。」

「你們律師樓是否能保證完全客觀?」馬子敏不依不饒。





「我們可以保證,律師的正直在於守規矩,所有陳述都必須在法律與道德允許的範圍內進行,這是我們的底線。」我接過話題,語氣不卑不亢,「在任何法治社會,專業就是最強的公信力。律師樓不是『漂白機』,而是『透明窗口』。」

「社區網路開始出現極端言論,有人嘲笑林映雪是『過敏仔』,也有人稱她為『母愛勇士』。你們有什麼回應?」馬子敏微微揚眉,問題依舊尖銳。

「我們建議社會避免貼標籤,鼓勵理性對話。面對情感與法律交織的個案,我們最需要的是檢視事實,而非將個人污名化。」我語調平穩,臉上帶著溫和卻不失分寸的微笑。

「這起案件是否有風險演變成官司失控,甚至反噬律師名聲?你們內部承受得了壓力嗎?」馬子敏再問。

「任何案件都可能引發討論,但專業團隊正是依靠標準作業與分工來管理風險,這正是律師文化的價值所在。至於壓力,誰都難免,但我們更在乎答案是否公正,而不是環境是否友善。」我回答得謹慎,「現實中的正義,需要耐心與毅力支撐,不會輕易被輿論左右。」

「你們會如何協助林映雪應對這些網路『酷刑』與社區的指指點點?」馬子敏轉換方向,語氣稍緩。

「我們已協助林小姐申請心理支援,安排社區輔導與孩子的專業諮商。面對外界壓力,律師是第一道防線,也是她可以依靠的專業後盾。」我稍作停頓,「我們或許不完美,但足夠誠懇。我們會陪她走過這段路,直到案件結束。」

「所以你們相信,『正義』最終會發聲?」馬子敏側頭一笑。





「我相信,一份溫柔的守護,能抵禦最尖銳的攻擊。最重要的是,讓最微弱的聲音被聽見。」我點頭回應。

「凌律師那邊方便談兩句嗎?」馬子敏認真記下每一句話,點了點頭,不再追問。她轉身朝門口走去,卻突然回頭。

「可以,你若願意等五分鐘,會議一結束我立刻安排訪問,再提供正式的會議記錄給你。」凌雪雯從會議室走出,神情從容,語氣俐落。

馬子敏聽了,一邊笑著,一邊將手機握得更緊了些,「真的謝謝兩位律師配合。你們這種小型律師事務所,比大所還多了份人情味。」

「人情,是我們的底線,也是接下這些案件的信念所在。」我微笑回應。

「不打擾你們了,稿件出來一定尊重原意。但社區輿論不會就此平息,程律師,你們自己多保重。」馬子敏腼腆一笑,腳步輕快地離開。

她前腳剛走,手機訊息聲便接連響起。社區媽媽群組截錄了幾則最熱門的留言:





「單親媽媽都這麼偏激?」
「律師樓又幫人上新聞了。」
「我支持林小姐,當媽媽真的不容易。」
「律師樓在粉飾太平,背後肯定有問題……」

我將手機放回桌面,彷彿整間律師樓瞬間被外界的情緒包圍。這時,茶水間裡的王小姐端來一壺熱茶,輕聲說道:「律師們,外面聲音雜亂,裡面更要沉得住氣。這年頭,有溫度的正義不容易,冷靜喝杯茶,再上陣也不遲。」

「多謝王小姐,你這句話勝過任何讚美。」吳一凡放下手中的卷宗,低頭致謝。

「程律師,那些針對我們律師樓的批評,我們真的就當作沒聽見嗎?還是該出面解釋?」祁穎彤默默盯著手機,神色略顯愁苦,卻遲遲沒有開口。她側過頭問我。

「不是每句話都需要回應。有時候,溫柔才是最高明的應對。懂的人自然會理解;只想看熱鬧的,只會盯著風口打轉。」我語氣平和地回答。

「我剛查過律師公會最新的指引,對媒體回應要『準確陳述事實、避免偏激言論、保持專業與謙遜』——我們剛才的態度其實已經符合要求了。」張嘉浩一邊記錄,一邊補充。





「這跟家庭法的精神很像,」我笑了笑,「每個人守住自己的界線,說話有分寸,公道自然會在人心。」

凌雪雯看著我,神情認真地說:「程律師,我建議今晚緊急召開一次公關會議,針對社交媒體上的發酵情況擬定應對策略。這案子不能讓輿論戰搶了焦點。」

「同意。今晚我們依照標準流程擬定對外聲明,輿論、媒體、社區都要有預案,每人負責一塊。」我點頭回應。

午飯過後,全體同仁走進小會議室。室內簡樸乾淨,窗明几淨,只有一塊白板和一台小型投影機。窗外烈日當空,卻驅不散室內凝重的氣氛。

「大家都知道,林映雪案的社會關注度已遠超預期。」凌雪雯率先開口,語氣沉穩,「目前輿論分成兩派,若我們攻防過度,反而會模糊案件的核心。我建議律師樓整體保持低調、專業、謙遜的態度,僅針對已公開的證據與程序回應,其餘一律由律師樓統一對外發言——這樣才能避免個人失言,造成當事人家屬額外壓力。」

「沒錯。」我接續道,「律師團隊內部所有人都必須嚴守『不傳播未經證實的消息』、『不發表個人化評論』的原則,所有對外發言口徑統一由雪雯掌控。祁穎彤、張嘉浩負責與當事人及證人溝通,一旦有狀況,第一時間回報。」

「但如果社區裡的媽媽們主動來問,希望聽律師解釋呢?」祁穎彤有些困惑地問。

「請她們放心,等案件結束後,我們一定會舉辦法律教育講座。但在審理期間,我們必須『敬而遠之』。」我回答。





「記住,公關稿要以『還原事實、尊重程序、不進行個人攻擊、回歸司法正義』為四大原則。聲明中多談證據與法律依據,少談情緒與立場。」凌雪雯語速加快,同時分發一疊草稿,「面對記者提問,只強調律師的職責是協助當事人,絕不代替法庭做判斷。」

「那萬一明天新聞部突擊直播呢?」張嘉浩追問。

「直播由雪雯和我出面應對。現場只能陳述已公開的判詞與證據,個人感受或評論一律回答『不便透露』。」我再次強調。

「我希望大家記住,記者有時是來『釣魚』的,千萬別因一時心軟而洩露案情細節。所有資料必須嚴格管控,執行三重保安審核。」吳一凡低頭翻閱文件,補充道。

「雪雯和吳律師負責守住公關陣線,其他人則專注把手上的案卷做到滴水不漏。」我最後總結。

祁穎彤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但眉頭仍帶著憂慮:「程律師,你真的相信,有溫度的正義,不會被輿論擊垮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會被打倒的。但如果我們始終站在法律與良知的基礎上,至少能守住底線。社會可以爭吵,但法庭裡,必須保持安靜。」我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

「你這話跟我女兒說的有點像。她說:『太陽夠大,家就不會黑。』我覺得,我們律師樓這種像家人一樣的氛圍,正是抵禦風暴最好的防線。」我笑了笑。

眾人聽了,臉上終於浮現輕鬆的笑意。

「六月底社區有排舞隊活動,我建議我們律師樓派人參與,既能紓解壓力,也能順勢推動法治宣導。律師樓和社區,不只在案件中見面,更該在生活中互動。」凌雪雯指著白板說。

「你這溝通本事,比我女兒分肉還公平。」我打趣道。

張嘉浩立刻接話:「我來負責聯絡現場,流程一定優化到位。屆時我們律師樓的主題就叫『法律與溫情共舞』。」

「小張越來越像公關專員了,哪天真該去兼職婚禮司儀。」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會議持續良久,從社交媒體回應、現場互動到家族群組溝通,每一環節都細細討論。每個人輪流提出想法,甚至一致認為,小祁的童趣性格或許能為團隊帶來溫暖。

「下次我帶一包女兒的太陽貼紙來,每次面對公關危機就貼一張,提醒我們法律之外,還有情理。」我半開玩笑地說,瞄了祁穎彤一眼。

「程律師,我自願當貼紙發言人!危機時第一個貼臉上,開庭時也給林小姐一張當護身符!」祁穎彤終於笑了出來,暫時卸下肩上的重擔。

「做律師要專業,但辦公室裡帶點童真,反而比只會背法條的人更有說服力。」吳一凡點頭,語氣欣慰,「你們年輕人,加油。」

「稍後各自分工,公關文稿先由雪雯審核,內部確認定稿後統一傳達。明天一旦出現新的輿情動態,務必一小時內即時通報。我今晚還得再檢查一遍證據卷宗。」我宣布會議結束。

大家散去後,會議桌上仍堆著厚厚一疊輿情監控清單,還有剛分完的菠蘿包。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小祁方才的笑聲。這間律師樓的日常,不只是繁瑣的案件與備忘錄,也包含這些在壓力中悄然滋生的溫暖片刻。窗外剛下過雨,天空高遠,城市在晨光中依舊喧囂,而辦公室裡那縷溫熱的茶香,還有隨手貼在筆電邊緣的孩童貼紙,成了最沉默卻堅實的防線。

「程律師,你還要加班嗎?」女兒在家庭群組裡傳來語音,「要記得睡覺,不然法官會罰你喔,迷糊會被扣分!」

「知道啦,明天一定準時回家。」我回了訊息,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有信任,有壓力,有孩子的關心,也有藍天與溫茶。這間律師樓正步入一場最艱難的硬仗,而這裡的每一個人——包括我自己——都在輿論與溫情之間,努力尋找著那份最穩固的自信。
嚴肅的律師樓裡,靜得連時鐘的走針聲都格外清晰。每個人埋首於桌前,神情凝重,彷彿置身戰場前夕。距離林映雪案正式開庭不到兩日,平日輕鬆的茶水間如今鴉雀無聲,只剩豆漿杯口裊裊升起的熱氣,在玻璃上暈開一圈薄霧。卷宗堆疊如牆,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檔案屏障;會議室的白板早已被庭審流程表、證據核對清單與輿情分析圖填滿,不留一寸空白。這一夜看似平常,對我們而言,卻是至關重要的一役。

我坐在辦公室深處,雙手輕置於桌面,目光隨著案卷一頁頁翻過,一面仔細核對證據目錄,一面在心中反覆推演庭上陳詞。每逢大案臨庭,我總習慣多熬幾個小時——說是為求周全,不如說是與年輕時的衝勁,和如今肩負的責任悄然對話。

「凌律師,證據清單的另一份也核對過了嗎?卷宗排序務必與法院副本一致,任何疏漏都可能被對方抓住不放。」我低聲問道,「這案子,程序正義不能有絲毫閃失。」

凌雪雯搖了搖頭,動作乾淨俐落:「確認過三遍了。法官向來嚴謹,所有資料——數據清單、證人證詞、錄影檔——都已依序排列。新聞資料也已完成分類,爭議性留言、社會輿論、支持與反對意見,我都用不同顏色標註,一目了然。」

「你一向細心。」我語氣中帶著感激,看著她專注勾畫流程表的側臉,「我待會再過一遍庭審流程。若媒體追問,仍以先前擬定的聲明稿為主,強調『以證據為本,理性對話』。」

吳一凡仍盯著卷宗,指節輕敲桌面:「今天已確認每頁簽收紀錄,警局補送的鑑識報告我也親自封入現場證據袋。律所保安已啟動三重管制,未經授權,任何人不得調閱卷宗。」

「你始終是我們的風險守門人。」我點頭微笑,「有你在,整間律所就多一層保障。」

他推了推眼鏡,神情沉穩:「本該如此。我還將所有可能引用的預審法條逐一核對勾選,庭上不至於被對方律師牽著走。」

這時,祁穎彤抱著兩份卷宗來回踱步,眉宇間難掩緊張。「程律師,明天要是口供背得不夠熟,也能上庭嗎?法官會不會突然問些沒準備的問題?」

我示意她坐下,語氣平和:「先別緊張。你在庭上只需做好兩件事:說出你知道的事實,並依循你的良知回答。證人證詞你已反覆研讀,剩下的,就是相信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張嘉浩也將卷宗收妥,低頭仔細核對證人名單:「小祁,記得把關鍵證人、林婆婆的聯絡方式,還有社工資料都備齊。手機錄影檔我已經備份在U盤,也同步上傳雲端——萬一出狀況,資料絕不會遺失。」

「嘉浩做事最細心。」我笑了笑,指尖輕點時間表,「你們兩個這次雖是首次參與重大案件,但正是你們的投入,才讓這案子有了更多可能性。」

我起身走進臨時會議室,將資料分成三份,分別交到凌雪雯、吳一凡,以及兩位年輕助理手中。「雪雯,這份麻煩你再確認一次媒體稿,確保與內部審批內容一致。吳律師,流程摘要再過一遍,每個細節都不能放過。嘉浩、穎彤,今晚跟我演練一次證人交叉詰問,所有可能突發的情境,都要練到自然流暢。」

話一出口,臉上雖掛著笑意,肩頭的重量卻更沉了。我比誰都清楚,作為主責律師,即便團隊再穩、準備再周全,只要庭上出現一絲差池,所有風雨終將由當事人承擔。林映雪母女、年邁的婆婆、社區的證人們——他們的命運,此刻正繫於這場訴訟之上。

於是我先將律師桌前的所有文件逐一攤開,模擬法庭情境。回想初入行時,為了不辜負當事人的託付,我常硬拉女兒兒子來扮演假證人、小法官。「你們要是闖了禍,爸爸就以『父親大人』的名義審你們一審,看你們有什麼抗辯。」家裡老二總會把一張太陽貼紙貼在我的案卷上,還說:「爸爸加油!要做溫柔的法官!」每當想起這一幕,案頭的緊繃情緒也常被孩子的童言童語稍稍化解。

「程律師,如果明天對方律師提出『母親反應過度』的質疑,我們該主攻錄影畫面,還是心理鑑定報告?」祁穎彤低聲提問,神情專注。

「優先用錄影,它能還原每一個瞬間的細節,證明林小姐的行為是出於本能反應,而非預謀。心理鑑定作為輔助,主張『在情感逼迫下的保護性反應』,雙線並進,絕不能陷入被動防守。」我耐心解釋。

「錄影中確實能看出男方有主動逼近的動作,這股推力正是我們的核心證據。」張嘉浩點頭,「我已經把婆婆的證詞『母親出於本能自保,並無過當』,以及媽媽群組的口供『同情母親的處境』都標記起來,列入陳述綱要備用。」

我環視團隊成員,「這次主辯分三段:背景脈絡、事實經過、主觀動機。每人負責一段,彼此補充,務必銜接流暢。」

凌雪雯邊記錄邊提醒:「程律師,公關稿裡『母愛勇士還是過激被告』這個輿論議題,要不要再收斂一點?怕刺激到反對陣營,社區家長意見也已經分成兩派。」

「公關稿必須理性。不能說情感凌駕法律,而是強調『法律中有人性,證據背後有選擇』。不激進,也不退讓。」我語氣謹慎。

「明白,我今晚再修一遍。」她記下後,順手用紅筆將「人性底色,法律邊界」特別標出。

「吳律師,庭審流程大致依預審表進行,你複核時若有疏漏,隨時叫停也無妨。」我特別叮嚀。

「放心,我這把老骨頭最愛死磕程序,不會讓你們年輕人亂了陣腳。」吳一凡難得笑得輕鬆。

「嘉浩,證據核查表交回一份;穎彤,你負責聯絡證人,今晚逐一確認。」我將工作細項分配清楚,「需要加班沒關係,明早我帶鳳梨包和紅豆湯,士氣自然就上來了。」

「律師事務所的鳳梨包好像真有某種法力,每次開庭前吃一口,心裡就踏實許多。」新進助理們紛紛點頭記錄,祁穎彤小聲說。

「這叫儀式感。律師樓也得有自己的習俗,正義才會帶點人間煙火氣。」我笑著回應,內心雖緊張,嘴角仍揚起一絲笑意。

茶水間裡,王小姐早已備好宵夜。「祝你們今晚寫狀順利。律政人多吃點奶黃餡,官司才會甜。」

「謝謝王小姐,今晚這碗豆腐腦,我願稱它為『勝利之食』。」我誇張地舉碗致意,引來一陣會心微笑。

「我剛才跟家裡孩子通了電話,問女兒願不願意借她的『正義貼紙』給我,明天貼在公文包裡當護身符。」我順手在家庭群組傳了一張貼紙的笑臉照片,「你們今晚要好好睡覺。」

「明天出庭要體面點,髮型記得像昨天那樣帥,不然全家在法庭上都會有意見。」夫妻群組很快跳出妻子的回覆。

「收到!嚴格遵守家規,先洗襪子再背辯詞。」我回訊,順手拍下案卷桌面當備忘,「幸好明天能早點收工,不然回家連二寶的早餐雞蛋都搶不到。」

模擬庭審時,祁穎彤擔任主詢律師,語氣刻意嚴厲:「林小姐,你當時的主觀意圖是什麼?是否有情緒失控、推人的動作?」她雖努力維持專業,眼底卻藏不住一絲緊張。

「母親的本能沒有錯誤,恐懼來自現場陌生男性主動靠近。錄影畫面也顯示是對方先伸手,被告僅是即時反應,並無過當之舉。」我板起臉,語氣沉穩,模擬著庭上辯論的節奏。

張嘉浩接話:「那林婆婆這位證人,她到底看到了什麼?」

「證人明確指出母親是在自保,且她的陳述與錄影內容一致,足以證明當下情境的緊迫性。」我回答。

「萬一法官質疑證人偏袒被告怎麼辦?」祁穎彤皺眉追問。

「那就強調錄影的客觀性與獨立性,並說明證詞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形成完整鏈條。」我微微一笑。

「律師主辯不只是遵守程序,更要以誠懇贏得信任。這種社區案件,法官未必只看條文,更會考量人情常理。」凌雪雯適時補充。

「多用事實,多用真誠,少用情緒。」我再次強調,「每個人要建立自己的庭審節奏。萬一庭上出錯,別慌,回到證據、回到流程,就能穩住局面。」

這一夜的行政會議,宛如小型作戰指揮中心,每個人都將精神繃到極致。吳一凡在角落默默翻閱法律辭典,凌雪雯深夜仍拿紅筆在文件上大篇幅標註;幾名助理分組輪值,確保隔天能維持最高效率的協調運作。

我常站在窗邊靜靜思索:過去遇到大案總難免猶豫與懷疑,但如今有團隊分工,有家人在背後默默支持,專業與信念才得以並肩前行。曾經獨自準備審理時,通宵熬夜總被焦慮啃蝕內心;如今,有人會鼓勵,妻子兒女會傳來「加油打氣」的可愛貼圖,就連女兒也會調皮地說。
「爸爸,明天如果害怕,可以在法庭上舉手說要找律師媽媽幫忙喔。」

「律師也是人,當然有害怕的權利。」我拿起女兒送的太陽貼紙,貼在桌角,心想。

這麼一想,反倒多了點輕鬆與親切——再大的壓力,也能扛得住。

大家吃完王小姐準備的厚切鳳梨包後,再次圍回會議桌,準備最後一次模擬演練。

「這次我們模擬法官突然插話、證人臨時退縮、媒體直播提問,還有辯方以情理攻訐的各種狀況。」我總結道。

祁穎彤緊張地捏著筆記本:「萬一法官突然禁止旁聽席發言,律師情緒受影響該怎麼辦?」

「律師必須內斂,不能過度訴諸情感。遇到壓力,就用流程自救——按步驟回答,先掌握主軸,再補充細節。最怕亂了陣腳,最重要的是穩住節奏。」我語氣堅定。

張嘉浩模擬法官提問:「如果法官問你:『林小姐的反應是否稱職?』要怎麼答?」

「回答:一切以錄影與證人陳述為依據,請法庭綜合評估。我們主張的是『合理的母性自保』,而非蓄意或過度的暴力。」我即時回應。

凌雪雯在一旁提醒:「輿論如潮,辦案時要記住——法庭追求的是事實,社區看重的是情理。兩者都得兼顧。」

「明天庭前採訪,所有案卷與公關稿由雪雯統一負責。不管媒體怎麼問,一律依稿件回應,禁止臨場發揮。」我補充。

「收到!」全體齊聲應答。

深夜十一點,進行最後一次角色互換演練。每個人早已疲憊得連笑都顯得奢侈,卻沒有人皺眉,只專注地各司其職。我看著這群夥伴,心裡明白,律師最動人的從來不是如何「贏」得案件,而是過程中那份彼此信任與守望的默契。

資料核對完畢後,我難得溫柔地對大家說:「今晚辛苦了,明天是一場關於正義的硬仗。我們這間小律師事務所,沒有華麗的大門,也沒有龐大的資源,靠的就是你們扎實的專業、細緻的分工,以及不計較瑣碎的堅持。就算壓力如山,我依然有信心與你們一起撐過去。」

「程律師,你這番話比案子本身還溫情。」凌雪雯笑著打趣。

「也只有律師,能在工作中談人生哲學。」張嘉浩附和。

「工作和家庭,說到底都建立在信任之上。」我摸了摸桌邊的太陽貼紙,不自覺想起明天一早,妻兒會特別早起為我加油。

這時,手機傳來家庭訊息。兒子的語音留言像奶黃包一樣軟糯。
「爸爸,如果明天緊張,就吸三下鼻子,記得要贏!」

妻子接著傳來一張穿著睡衣的自拍,笑容比法院前的晨光還溫暖:「老公,睡前多喝點水,勝利要靠體力支撐。」

「放心,明天就差你們早上煎的蛋來補充能量了。」我回訊。

夜漸深,大家陸續收拾離開。吳一凡抱著法律註釋書說:「下次大案,我們寫本書,就叫《貼紙與鳳梨包下的律政日常》,一定得獎。」

「先確保後天還有心情吃鳳梨包吧。」我笑著回應。

「我明天請大家喝奶茶,」王小姐晃了晃手上的食材袋,「萬一官司贏了,鳳梨包還加料。」

「我們事務所不養英雄,只希望每一位客戶都能平安回家。」我最後提醒。

大家互道晚安,燈光一盞盞熄滅。我獨自留下,把案卷檢查到最後一頁。合上文件時,望著窗外萬家燈火,心裡清楚:明天之所以重要,不僅是勝敗,更是所有人信念與承諾的最高體現。

夜靜無聲地蔓延,正義與溫情未必總能兩全,但至少,我們有勇氣在困境中並肩作戰。朝陽尚未升起,但守護的心,早已越過漫漫長夜。

情人的被告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