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被告: 第十三章:天真與創傷
祁穎彤捧著一疊厚厚的卷宗,緩步走進律師樓的會議室。她將文件攤在桌上,額頭貼著幾張撕下的便條紙,上面寫著「細心分析」、「莫急下判」,字跡工整,透著一股認真卻略顯生澀的執著。這樁案件牽涉劉國威家族的遺產分配,不僅涉及年邁體弱的長輩與殘疾子女,更隱藏著親族之間若即若離的對立情緒,讓她連喝豆漿都忘了加糖。
「這份遺囑……表面看來並無大礙,但為什麼左側的筆畫和右下角最後一行字的筆觸差這麼多?」她低聲自語,將兩份掃描檔重疊比對,同時開啟筆跡分析軟體。手掌托著下巴,她仔細端詳每一個字的起筆與收尾。「劉先生的簽名偏瘦長,遺囑主文也呈現同樣風格,唯獨那句『房屋直屬表侄』的字體圓潤厚重,筆壓明顯不同——這不像是同一時間、同一狀態下寫成的。」
「是我太敏感了嗎?還是資料太多搞混了?」她心裡嘀咕,拿出剛整理好的家族關係表,逐一核對各繼承人的身分證字號與姓名。「理論上五位主要繼承人加上兩位弱勢家屬應平均分配,但最終主產權卻由遠房表侄獨得……難道真是舅舅臨終前自願修改?」
她打開手機,調出電子郵件中的資料,將家族老照片與過往文件並列,再把劉先生的銀行筆記、保險合約、購屋證明等一一導入分析視窗。祁穎彤拿起放大鏡細看,眉頭越皺越緊:「主文筆跡清秀流暢,落款簽名飄逸自然,可那行加註卻像臨摹而成,與原筆跡格格不入——這確實有問題。」
「要不要先請教前輩?」她搓了搓額頭,遲疑片刻,翻開筆記本。一頁頁寫滿「疑點:主文/加筆」、「舊字/新字」、「證人與物證缺漏」等條列。「家事案重在細節,不要怕犯錯,但要敢於質疑。」她忽然想起凌雪雯曾說過的話,語氣堅定地低語。
「如果真是偽造筆跡,那些弱勢家屬豈不是被徹底剝奪了權益?」她語氣中透出憤慨,肩上的責任感也越來越沉重。
她端起桌邊冷掉的豆漿,抿了一口,微微一怔,「啊,又忘了加糖……連喝個豆漿都變成辦案的一部分了。」咬著筆蓋沉思片刻,腦中突然浮現一個念頭:「林映雪也曾是弱勢者,一定明白這種被誤解、被忽視的感受。她在社區的法律講座很活躍,或許能幫我梳理這些資料。」
「是時候聯絡她了。」祁穎彤拿起手機,翻開通訊錄。「林映雪……上週才在法庭見過,不知她最近是否還在義工站?」她迅速編輯簡訊:「林小姐您好,律師樓目前處理一樁弱勢家庭遺產糾紛案,我在資料整理上遇到一些困難,希望能請您協助整理家族文件與證人資料,不知是否方便見面聊聊?」
發送後,她一邊收拾桌面,一邊翻閱社區法律諮詢的紀錄,心中默想:「律師不只是解讀法條的人,更多時候,是在這些細微的人情縫隙中,一點一點挖出真相。」
這時,隔壁茶水間傳來王小姐輕聲笑語:「年輕律師加班太狠,牛油西多士快吃完了,晚上得留一份給小祁。」祁穎彤指尖微動,忍不住低聲自嘲:「原來這間律師樓比法庭還溫暖,加班有甜點,連貼紙都能當護身符……但案子,終究沒有捷徑可走。」
正當她沉思之際,手機螢幕亮起——是林映雪的回覆:「祁小姐,今晚我正好在社區活動室準備下週的講座資料,有空見面,歡迎過來喝茶,我也樂意協助整理資料。」
「太好了,能遇到熟悉又可靠的夥伴,辦案就順利一半了。」祁穎彤迅速將文件分類,備妥資料袋。她一邊收拾一邊輕聲說:「律師有時得像偵探般追查線索,有時又得像社工般理解人心。只要案子牽涉到人,每一項證據背後,總藏著一段故事。」
她用力背起包包,眼神堅定,彷彿已準備好迎向下一場戰役。
抵達社區活動室時,林映雪已在長桌前擺好了成疊小冊子與貼紙,手裡捏著一張便條,身旁兩位志工正忙著打包法治宣傳品。
「祁小姐,你來啦,快請坐,別客氣。」林映雪笑得親切,語氣溫和。
「謝謝你,林小姐。」祁穎彤落座後,先倒了杯檸檬茶,將懷中的卷宗輕輕放在桌上,「這次找你,不只是因為資料繁雜,更因為我知道你對弱勢者的心境特別能感同身受。」
「律師樓最近接手一樁家族遺產案,情況比兒童權益案件還複雜。家族成員眾多,有年長者、殘疾人士,還有視障者,每個人都主張自己的權利。但最關鍵的是——遺囑最後一行的筆跡非常可疑……」她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你是懷疑遺囑被動過手腳?」林映雪微微瞇起眼。
「是的。」祁穎彤點頭,神情凝重,「加筆的部分與原文筆跡差異極大,連專業筆跡鑑定都難以立刻斷定真偽。我翻遍家族舊檔,發現關鍵證人已過世一半,物證紀錄又全靠家屬口述,可信度極低……」
林映雪聽完,默默翻閱案卷,眉頭微蹙,「律師樓案子多,但這種家事糾紛最容易讓弱勢成員吃虧。我自己經歷過『媽媽誤會傷人案』,當時被質疑、被誤解,幾乎喘不過氣。證人、證據、法官……但最傷人的,其實是家人之間的冷漠與對立。你能這麼細心,已經比大多數人更用心了。」
「可我才入行一年,面對這種暗流洶湧的家事案,總覺得力不從心。」祁穎彤搓了搓手指,聲音略顯低沉,「每當夜深人靜,只剩我和卷宗相對時,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膽小——萬一判斷錯誤,可能就毀了一個家庭。」
「膽小不是缺點,正因為怕錯,才會更謹慎。」林映雪輕笑,語氣堅定,「我以前也怕被貼上『壞媽媽』的標籤,每天活在誤解裡。有時候,一句話從家人嘴裡說出來,比法庭判決還傷人。但你要相信,只要願意傾聽,就能做得比別人更好;只要證據還能追,案子就有翻轉的可能。」
祁穎彤抬頭看著她,眼中閃過敬佩:「林小姐,你是怎麼在那麼大的壓力下撐過來的?」
「靠我女兒的太陽貼紙啊。」林映雪笑出聲,「她每天送我一張『勇敢』貼紙,一張能分出三分力量。其實你們律師也一樣,案子多、紛爭多,但只要一點溫情,就能多一分信心。」
「有道理。」祁穎彤悄悄撕下一張貼紙,貼在卷宗邊緣,「我一直以為律師是個冷靜到近乎冷漠的職業,直到去年跟程律師一起辦那樁誤會傷人案,才發現他有多耐心。原來,冷與熱是可以並存的。」
「律師外表看似冷,但在最需要同理的地方,往往最熱。你現在查這案子,不妨多接觸那些被忽略的證人。有時候,老人或孩子的一句話,就能扭轉整個案情。」林映雪點點頭,語氣沉穩。
「凌律師也提醒過我,家事案件一定要細查細問,不怕多跑幾趟。」祁穎彤點頭,「但我還是會焦慮,常常分不清職責與情感的界線,怕自己摻入太多主觀判斷。」
「怕主觀是正常的,但正因為你會怕、敢問、敢討論,錯誤才不會擴大。當年我案子快出庭時,也常夜裡失眠,最後是靠團隊互相打氣,還有女兒給我的糖果,才撐過來的。」林映雪輕拍她的手背,語氣溫柔卻有力。
兩人開始整理卷宗、證詞與時間表,逐一攤開證據比對。祁穎彤指著文件說。
「如果這份遺囑主文屬實,弱勢的長輩和殘疾子女本不該被排除。但加筆的那段內容,恰恰避開了家族中最脆弱的兩個人……」
「難怪分產案總讓人懷疑有黑幕。我當初也因物證不足,差點背負案底。你現在辦的案子,記得要多找不同時間點的文件,關鍵線索往往藏在最舊的紙張裡。」林映雪邊翻閱邊皺眉。
「我查證時發現,一份銀行文件是三年前購屋後才補簽的,簽名筆跡明顯是重複描摹。」祁穎彤語氣漸亮,「這或許能佐證遺囑的加筆並非出自原主之手。」
「好方向!律師樓可以申請公證人做筆跡鑑定。你再追查家族中誰有仿寫能力,順便調查那段時間誰經常進出老宅、誰第一個發現遺囑原件。」林映雪立刻點頭。
「我剛查到,那位表侄曾在鎮公所工作,長期處理公文與登記資料,有臨摹經驗。」祁穎彤邊記錄邊分析,「如果他真的偽造最後一行簽名,這就不只是民事糾紛,而是刑事責任了。」
「小祁,你越來越細緻了,這正是律師該有的樣子。」林映雪露出欣慰的笑容,「你現在查的不只是案子,更是在守護自己心裡的正義。」
「送你這個,當作備用的護身符。只要肯往前問,不怕黑,不怕錯,就對了。」她拿起一張太陽貼紙,遞過去。
「謝謝你,林小姐。有你這句話,今晚卷宗再厚,我也不怕了。」她將太陽貼紙牢牢貼在卷宗上,語氣沉穩:「我明天一定追到底,把所有懷疑都化為證據,絕不能讓法庭誤判。」祁穎彤深吸一口氣,臉上浮現少見的堅定。
「我有空就幫你校稿。你們律師樓有溫度,社區才敢真正相信你們。」林映雪眨眨眼,微笑道。
此時活動室裡又有幾位媽媽加入討論,「祁律師,今年這幾個案子多虧你們律師樓幫忙,社區裡現在都說『小祁肯聽,辦事細』。」
「謝謝各位。」祁穎彤一邊記錄,一邊微笑回應,「我其實還是新人,每次出錯都靠大家包容。你們每一個人的聲音,都是我專業的來源。」
夜漸深,活動室裡燈光柔和。林映雪、祁穎彤和幾位媽媽將證據資料一一整理分類,文件袋、便條、護身符、太陽貼紙夾雜其中,氣氛竟如社區小家庭般溫暖熱鬧。
「律師樓不只是打官司的地方,更像一個家。」祁穎彤收拾好資料,忍不住輕聲說道,「公平不在於勝敗,而在於有一群人願意提醒彼此,不要輕易放棄。」
林映雪輕拍她的肩膀,說:「只要案子裡有願意追尋真相的律師、不怕麻煩的媽媽、不怕誤會的社區支持,一個官司就不容易失敗。」
祁穎彤收好卷宗,向媽媽們道別。正準備離開時,林映雪拉住她,低聲叮嚀:「律師也是人,有時別只相信自己,要願意跟前輩、證人、家屬多聊聊。每件案子,都值得再多聽一分。」
「我會記住的。」祁穎彤真誠地點頭,「今晚你們的鼓勵,我要寫進備忘錄裡。」
離開社區活動室時,外頭星光隱現,空氣微涼。祁穎彤抬頭望向夜空,內心默默自勉:「證據再複雜,卷宗再多,只要願意多問、多聽、多相信,正義終會浮現。」
她走在回律師樓的路上,腦中反覆推演:「明天要查檔案原件、約見筆跡鑑定師、聯絡表侄、重新調查物證,再做一次家族訪查……只要還有一絲懷疑,就不讓錯案從我手中走進法庭。」
「律師的良知,是細查真相,也是溫柔守護每一個被忽視的人。」祁穎彤邊走邊低語,「今晚的太陽貼紙,比案件勝算更珍貴。」
回到律師樓,她見王小姐仍在茶水間加班,笑聲輕快:「卷宗有新進展嗎?」
「有新希望。」祁穎彤提著卷宗,臉上仍帶著社區媽媽們的鼓勵,「今晚我學到,法律之外的人情,有時比法條更重要。」
王小姐遞來一份麵包,溫聲說:「加班辛苦了,記得多吃點甜的,明天案子一定會有轉機。」
「我會的。」祁穎彤輕抿一口,嘴角不自覺揚起。她坐回自己的座位,貼紙、便條、文件都已備妥,心中充滿堅定——查案,不只需要專業,更需要溫度。明天,再向真相邁進一步。
社區法律講座現場。
「祁律師,你來得真早。」林映雪微笑著向我打招呼,一手抱著一疊資料袋,另一手拎著社區媽媽們準備分發的宣導小冊子,神情忙碌卻不失從容。
「林小姐,今天麻煩您了。」我回應,順手將卷宗輕推至桌上,語氣謙和,帶著律師事務所同仁慣有的謹慎,「昨晚查資料查到腦袋發脹,一想到您剛處理完那起誤會傷人案,特別希望能請您幫忙看看這些家族糾紛的文件。」
「沒關係,事務所的案子我見得多了。但像你們這樣細心、又願意多請教的年輕律師,確實不多見。」她將文件整齊擺在桌角,一邊倒茶,一邊指了指沙發,「先坐下談吧,外面的講座還有一半小時才開始。」
我點頭入座,將分類好的證據袋一一取出。「這次的案情比較棘手——遺囑主文寫得工整嚴謹,但後面那行加筆卻顯得生硬,無論是筆跡的走向、字型的傾斜,還是落款方式,都和原本的筆跡對不上。事務所的同事已經做過初步比對,但我還是不放心,覺得需要像您這樣有經驗的前輩協助把關。」
「你是不是昨晚也沒睡好?這案子讓你緊張得跟我當時一模一樣。」她拿起主文副本,細細端詳每一筆劃,語氣中透著理解。
「確實沒睡好。」我苦笑,「我昨晚翻遍了家族過去的房產證、銀行紀錄、公證書,所有正式文件上的筆跡都與遺囑主文一致。唯獨那句『房屋直屬表侄』的加筆,無論是筆壓的輕重、字形的結構,都像是刻意模仿的。事務所有專門做筆跡鑑定的同事,但法院對這類證據一向嚴格,我不敢輕易下結論。」
「你對這案子特別投入。」林映雪微微點頭,「我記得上次處理誤會傷人案時,那位社工曾提醒我:律師辦案,最怕遺漏細節,其次怕太急躁,最怕的是把情感摻進去。你現在,是哪一種?」
「三種都混在一起了。」我苦笑著,手指無意識地撥弄筆記本,「查得越深,越分不清是職責所在,還是出於同情。劉先生昨天來事務所,說家裡長輩快被親戚間的爭吵拖垮了。我看著那些年邁的老人、殘疾的子女,心裡越來越沉重。」
「律師不能只靠感性辦案,但也別冷得像塊石頭。」她的語氣溫和卻堅定,「你要學會分辨:什麼時候該相信證據,什麼時候該理解人性。但別害怕懷疑——最多是補足證據,最怕的是自己不敢追查到底。」
我低頭翻開卷宗,將筆劃、姓名、落款一一標記,紅筆圈出最可疑的部分。「您看這裡,加筆的內容明明排除了家中殘疾的孩子,但依照法定繼承順位,他本該有份。就算真是立遺囑人臨終改意,也該有見證人、指紋或錄音,可這份文件什麼都沒有。」
「先別急。」她用食指輕輕沿著字跡滑過,「這筆跡確實不自然,而且紙張的水印年份和主文不符。事務所已經委託專業筆跡鑑定了嗎?」
「有,但還在排期。雪雯律師說,這種案子必須用最高標準的鑑定才能上庭。但就算能證明筆跡有問題,也很難還原家族矛盾的根源。我最擔心的是——萬一法官認為證據不足,弱勢家屬就徹底失去保障了。」
「你說得對。」她點點頭,「家事案件最難的,就是法條與人情之間的拉扯,永遠沒有完美的答案。我自己也曾被家人誤會,社區媽媽們都以為我動手是脾氣急,其實我只是怕女兒出事。如果你能多聽聽證人、尤其是家中長輩的想法,也許能補上主文與加筆之間的斷層。」
我一邊記錄,一邊看著她翻閱卷宗。她指尖輕壓紙角,眉頭微皺。「這段加筆的痕跡確實可疑,可惜家裡沒有早期的錄音,也沒有見證人。」
「舅舅兩年前過世,表侄在鎮公所工作,平常習慣用原子筆重複簽公文。我懷疑這行字就是他模仿的。而且我查到他曾多次進出老宅,幫長輩處理保險和銀行事務。現在遺囑突然多出他一份,那兩位年邁的長輩反而被排除在外——我越查,越覺得不對勁。」我語氣漸重,手指在卷宗上輕點。
「辦案要細心,也要有耐心。」林映雪輕笑,語氣隨即轉為認真,「不過你已經查到這個地步,與其只盯著文件,不如試著找家族裡的小孩聊聊。我上次處理誤會傷人案,就是靠一個孩子的細節才還原了真相。」
「您覺得那些孩子能幫上忙?」我半信半疑地問。
「你想想,家事案的關鍵往往不在當事人本身,而在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邊角角色。像那個小表妹,她在家族群組裡隨口提過某年誰幫老人家整理抽屜、誰拿走了文件。只要你細心追問,說不定就能追出關鍵證物的去向。」
「你是說,除了鑑定字跡,還得梳理家族日常——誰進過主臥、誰常待在老宅?」我問,語氣裡透著新鮮與興奮。
「沒錯。律師樓做事固然講程序,但家事案最講人情。你得一邊做文件鑑定,一邊跟家人、證人,甚至鄰居多聊幾句,聽聽他們怎麼說。」林映雪語氣肯定,眉梢微揚。
「這讓我想到雪雯律師曾提醒過,家事案件最容易讓人各執一詞。如果能先將雙方說法逐一訪談記錄,再結合筆跡鑑定報告,到時陳述起來才更有底氣。」我邊說邊記下重點,準備回律師樓後立即分工協作。
「那你今天來社區,打算怎麼查?」
「下午我約了家族裡幾位主要證人談話,晚上要跟鑑定師會面,順便調閱表侄過去的書信往來。明早還得再核對老宅的出入日誌和銀行流水紀錄。這次,不查個水落石出,絕不輕易交差。」我語氣堅定。
「這才像個律師的樣子。」林映雪微笑,「不過我還希望你有機會就多跟社區的媽媽們聊聊,哪怕多花半小時。有時候,一個不起眼的細節,反而能扭轉整個案子。」
「其實昨晚我有點灰心。翻看家族微信群,連誰該付水電費都能吵上半天,老人家睡不安穩,殘疾的子女整天被指使做事。說實話,有時候我會懷疑,做律師不過是個旁觀者。但只要弱勢者還有一絲機會,我還是想賭一把。」我坦白說出內心的掙扎。
「祁律師,你已經比許多資深律師更懂溫度了。」林映雪語氣沉穩,「但你要記住,不管查案多困難,千萬別輕易懷疑自己。律師的可信度,往往就藏在準備的細緻與堅持的耐心裡。不怕犯錯,只怕不查到底。」
「你說的,我都記住了。」我認真點頭,語調一如律師樓會議時那般嚴謹,「今晚我會繼續追證,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完。只要證據完整,法官自然會採信。家事案再複雜,也不該讓弱者蒙冤。」
「不愧是律師樓的新希望。」林映雪笑著撕下一張『勇敢貼紙』,遞給我,「下週出庭辯護時,就把它貼在手機背面。打官司累的時候,深吸一口氣,用家人的勇氣撐下去。」
「謝謝你,林小姐。」我接過貼紙,手心傳來一陣暖意,「你這種溫柔,比法條更讓人安心。」
「我們都是這樣,靠彼此鼓勵走過來的。」她微笑道。
講座開始前,幾位社區媽媽和志工陸續圍了過來,好奇地看著我們討論案件。
「祁律師這幾個月在社區跑得很勤,老人家們都說,以後遇上家庭糾紛,只信你們這間律師樓。」一位志工阿姨笑著說,語氣像在表揚。
「我只是新人,頂多比別人膽大些,敢多問兩句罷了。」我謙虛回應,一邊為媽媽們倒茶,「家事案就怕怕麻煩,其實越細問,越能逼近真相。」
其中一位年紀較大的志工插話:「我家去年也辦過分產,差點鬧到家散人亡。幸好有律師樓肯查到底,幫長輩寫證明,大家才終於安心。其實律師就是要肯聽多一點,問多一點,不怕被嫌麻煩。」
「是啊。」林映雪點頭附和,「這年頭,律師樓願意接手社區案件,社區裡的媽媽們都信得過你們。」
我心頭一暖,「但願每個案子都能真正幫到人。律師不是冷血的機器,也不該只守法條、不問人情。」
「還有,你記住,不只證據重要,證人更要好好照顧。有時候一個家事案件,比刑事案件更難熬。」另一位志工補上一句。
大家聊得熱絡,話題也越來越深入。
「你這案子查到現在,有沒有被哪位表親為難?」林映雪問。
「昨晚去劉家主宅,幾個遠房親戚總覺得年輕律師不敢深查,說我太細心就是多管閒事。我只能硬著頭皮,把每一份文件都仔細過一遍。但說實話,比起被刁難,我更怕的是自己查不到真相。」我坦白說,苦笑著搓了搓手。
「那你查案時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趣事?」林映雪好奇地問。
「有個家族的小朋友曾問我:『律師是不是專門分蛋糕的人?』還偷偷塞給我一張手繪的『公平分蛋』卡片。說到底,家事案有時候真的像兒童遊戲——誰多拿一點,誰多說一句,最後都得靠規則和平衡收場。」我的語氣不自覺多了幾分輕快。
「你們律師樓啊,有時候簡直像社區的早教中心。」一位志工阿姨喝著茶笑說,「上回你們做家事調解,我還聽見有媽媽說:『分蛋糕可比分房產簡單多了。』」
大家哄堂大笑,一時之間,壓力也輕了不少。
「那你家裡分蛋糕怎麼分?」林映雪轉頭問我。
「我家分蛋糕,一向由女兒畫分界線,兒子負責計票,老婆最後審核。我嘛,通常坐在被告席上——誰分多了,誰就負責洗碗。」我笑著自嘲。
「律師也得會洗碗才行。」志工媽媽點點頭,「分完蛋糕,才能分得出公義。」
我被逗得開懷大笑,也開始學會在嚴謹之外,放鬆一點。
講座結束,人群陸續散去,我與林映雪和幾位媽媽一起收拾資料。她低聲對我說:「這案子一定難打,但只要你肯問、肯查、肯細心,最後都不會讓人失望。社區有你們這間律師樓,大家都多了一分希望。」
「謝謝你的鼓勵。」我感激地笑了笑。「今晚回去我會再核對檔案原件、安排筆跡鑑定、聯絡表侄,把家族的時間線重新梳理一遍。我一定會給弱勢的一方一個清楚的交代。」
「你今晚也帶幾張貼紙回去,記得分給你那幾位年輕助理。律師樓要有勇氣,也得有溫度。」林映雪笑著補了一句。
我點點頭,把一張寫著『勇敢』的貼紙貼在手機背面,又順手分了一張給正在茶水間打包的王小姐。
「今晚加班不怕累,只怕沒勇氣。」我對大家說。
「律師也是人,也是家人。加班到深夜,總要有人一起分蛋糕,一起分擔責任。」王小姐笑著回應。
大家收拾完畢,各自離開。路燈下,我背著包慢慢走回律師樓,心裡卻充滿了新的力量。這案子雖然複雜,但只要能查明真相,再難也值得。弱者的故事,不只是案卷上的編號,更是我們職責中最溫柔的底線。
回到律師樓,我看見桌上卷宗厚厚一疊,但貼紙也貼了不少,心情竟不再那麼沉重。我低頭傳了訊息給雪雯律師:「今晚進展順利,現場已整理好證據與證人意見,明早可以安排鑑定師面談。」
「辛苦了,小祁。有證據就有底氣,團隊隨時支援。」她很快回覆。
我在大會議桌邊坐下,重新將所有證據分類歸檔,手機背後的貼紙,彷彿成了新的護身符。
「不論案件多難,勇氣和細心,才是律師樓最重要的資產。」我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句話。
窗外星光明滅,律師樓內外分明。堆疊的卷宗、彩色的貼紙、冷掉的豆漿、同事間的笑語,還有社區的鼓勵,交織成一種踏實的底氣。我明白,只要問對問題、查實證據、保有溫情,每一個案子都能讓法庭多一分理解,也讓弱勢者不再孤單。
這,就是我們的律師樓,也是香港這座城市最日常、卻最有力量的地方。
情人的被告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