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被告: 第十五章:愛與利益
律師樓會議室。
「這份遺產案件的進度怎麼樣?」凌雪雯輕聲問,翻開筆記本,目光落在長桌上的案件摘要上。她的語調平穩,語氣中帶著少有的正式與堅定。
「目前已經進入調解第三輪,家族內部的分歧仍然很大。昨晚的庭前會議中,我與各方代表都做了初步溝通,但態度普遍強硬。」我一邊整理卷宗,一邊調整椅背,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自若。
「你怎麼看現在的僵局?」凌雪雯側過頭,目光銳利,「你認為弱勢一方還有多少勝算?」
我盯著桌上的文件,指尖輕敲著桌面。「弱勢方名下幾乎沒有主導權,表侄那邊掌握了多數證據,家族長輩也已被排除在決策之外。不過筆跡鑑定結果尚未出爐,還得看祁穎彤那邊能否整理出新的突破點。」
「法律最終還是要靠證據說話。」吳一凡推了推眼鏡,語氣沉穩,「如果律師只憑道德判斷行事,法庭就會失去秩序。」
「但如果我們明知程序有瑕疵,卻選擇沉默,那法律的公平又從何談起?」凌雪雯語氣依舊平緩,眉頭微蹙。「我一直相信,律師不只是法條的執行者。社會需要有人願意站出來,為不公發聲。」
「我們吃的是法律這行的飯,不是當救世主。每個案子都有規則,律師事務所不能變成情感工廠。」吳一凡放下筆,聲音略提高。
「雪雯,你的理想令人敬佩,但理想主義未必總能與現實接軌。我不反對你的作風,只是提醒你要守住專業的底線。」他捲起袖口,語氣中透著一絲擔憂。
「程律師,你怎麼看?」凌雪雯合上筆記本,轉而望向我。
我打開案件流程表,一頁頁翻閱,努力讓語調保持中立。「我其實希望事務所能兼顧理想與現實。若證據確鑿,自然應依法分配;但若過程中存在明顯疑點,我們也不該草率結案,再深入查證並無壞處。」
「保守是穩妥,積極是勇氣,律師事務所應該追求兩者之間的平衡。」我微微苦笑,彷彿正站在兩座山巒之間,小心翼翼地架起一座橋。
「你一向喜歡當和事佬。」吳一凡搖頭,神情認真。
「但平衡,真的不容易。」我無奈地回應。
這時,祁穎彤抱著厚厚一疊卷宗走進來,輕聲說:「程律師,我昨天跟林映雪和幾位長輩家屬談了很久。他們大多不懂法律,只在乎自己是否被公平對待。我自己也在掙扎——到底該支持哪一邊,才算真正實現正義?」
我看著她緊握紅筆的手,緩緩說道:「其實,沒有人從一開始就代表絕對的正義。我們律師事務所,就該有勇氣面對這種灰色地帶。」
「雪雯,我認為你的溫柔是一種力量。但我得提醒你,律師最怕被自己的情感牽引。你有沒有想過,就算努力了一整年,案子仍舊混沌無解,最後可能連自己都迷失了方向?」我語氣溫和,卻帶著深意。
凌雪雯笑了笑,「我會難過,但不會後悔。我相信,如果連律師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初衷,那比被法官訓斥更可怕。」
吳一凡輕撫額頭,「你還是老樣子,永遠不怕冒險。我一半佩服,一半擔心——萬一哪天你把整個律師樓都帶進灰色地帶,可怎麼收場?」
這時張嘉浩從茶水間回來,手裡端著一杯薑茶。「剛收到鑑定師的初步報告,主文和加筆確實有疑點。目前來看,加筆部分傾向於仿寫,但還需要比對老宅保存的原始筆跡檔案才能確認。」
「這消息很關鍵。」凌雪雯坐直身子,「只要技術鑑定成立,法庭通常會更傾向聽取弱勢一方的聲音。我們律師樓必須敢於為真相發聲。」
吳一凡點頭,「只要不訴諸情緒,也不違反程序,我沒意見。一旦證據確立,我們就得要求控方交出原件。」
我把卷宗推到桌中央,「我建議明天再安排一次家族調解。祁穎彤負責聯絡弱勢家屬,雪雯主導輿情與證據整合,吳律師評估程序風險,嘉浩持續追蹤技術鑑定進度。若調解破裂,我們立刻準備公證與法庭答辯。」
凌雪雯迅速整理會議紀錄,「好,今晚所有資料由我統籌公關處理,祁穎彤彙整證人名單,吳律師把關法律程序,張律師專注證據補強。」
「提醒各位,」我加重語氣,「一旦輿論出現風吹草動,切勿隨意發表主觀看法。只陳述事實與程序,避免情緒化表述。律師是守規則、守倫理的人,不是在演道德大戲。」
凌雪雯忽然轉頭問我:「程律師,如果你女兒今晚問你『律師是不是都該站在正義這邊』,你會怎麼回答?」
我一時語塞,只好故作輕鬆地回:「我會叫她記得吃蛋、洗襪子,別多嘴亂評是非。」
「太謙虛了吧。」她微笑,桌邊有同事忍不住憋笑。
張嘉浩打趣道:「你們這間律師樓的家法,大概就是『溫柔但不忘專業』吧。」
我看著眼前的卷宗與同事們,忍不住笑出聲,「我家分蛋餅都講究公平與溫柔,律師樓不過是把這種日常,帶進每一個案件裡罷了。」
氣氛短暫輕鬆了些,但很快又回到案件的嚴肅節奏。
「我還是要強調,」吳一凡語氣堅定,「律師必須清楚自己的邊界。你們太年輕,容易被同情心牽著走。律師樓的名譽與風險管控,才是第一優先。」
「理想不是神話,只是人願意多做一點。有時候,如果律師樓少了點溫柔,法律就只剩下冰冷的條文。」凌雪雯搖頭。
眾人各自記錄分工,悄悄抬頭望向我,彷彿等我最後定調。
「這個案子,如果確認加筆確係偽造,就算弱勢家屬能分到財產,家族裂痕恐怕也難以修復。」我緩緩開口,「但正因如此,律師樓才更要有勇氣面對真相,也必須準備承擔後果。」
「只要證據確鑿,真相就值得讓人痛一次。」凌雪雯合上文件,語氣堅定卻溫柔。
「公關稿由我主筆,法律意見請各位各自準備。今晚大家一起留下,做到最後一輪,務必讓自己心安。」我點頭下令,也把溫柔與制度並行的原則定調下來。
茶水間的王小姐送來一盤牛油西多士。
「律師加班要有甜頭,案子再難,也得有點人情味。」
「謝謝王小姐。」我接過點心,笑說,「只要今晚別熬到明天開庭前,輸贏都不重要,有糖才有體力繼續打。」
大家笑了,氣氛終於稍稍放鬆。桌上文件堆疊如山,窗外是香港的夜色,屋內卻亮著屬於我們這間律師樓的燈火。
場景漸淡,我抬頭看著每個人。
「明天調解結束後,每人寫一份案後感言。我希望你們都寫下『最糾結的時刻』,誰都不能說自己毫無掙扎。」
「律師不是機器,有掙扎才會成長。」張嘉浩笑說。
「我回家後,有時會夢到案主哭泣,甚至夢見自己就是那個被忽視的老人。」祁穎彤低聲補充。
「每個律師接的案子多了,心裡都會有自己的感情線。在冷血與溫柔之間掙扎,正是這個行業最大的考驗。」凌雪雯點頭。
吳一凡沉默不語,眉頭微蹙,手上的動作卻比平時急了些,「你們慢慢體會吧,總有一天,會懂我為什麼堅持原則。」
我拉開會議桌,尋找分歧的出口——每個人固守立場,堅持各自的信念,而真正的關鍵在於,明天能否讓這場家族紛爭迎來一線釐清的可能。
「今晚各自加班,我負責最後一輪督導。明早的調解會議,誰都不能缺席。」我依舊以平穩語氣總結分工,一如往常。
凌雪雯輕推筆記本,低聲說:「這就是律師樓的日常,爭的是份額,爭的是規則,有時,也在爭那一點溫柔。」
大家默默收拾文件,辦公室裡瀰漫著加班特有的懷舊氣息。窗外細雨飄落,玻璃映著城市的夜景與律師樓內柔和的燈光。我靜靜凝望,不禁自問:法律與溫情,真的能並行不悖嗎?
思緒仍糾結於案件的爭點之中,目光卻落在卷宗上——那張孩子貼的卡通貼紙還黏著。我心想:「或許,正義的實現從來不只是冰冷的程序,而是每個人在困境中,努力尋找出口的過程。」
茶水間飄來愈發濃郁的牛油西多士香氣,同事們彼此打氣,確認各自任務。此刻,律師樓裡只響著一種共識:「不問勝負,只求無愧於心。」
我將文件歸整妥當,為明日會議做最後檢查。「今晚,既要守住制度,也要守住人性。」我輕聲說,像是一種提醒,也像是一種承諾。
窗外,香港的燈火依舊不息。在這片夜色裡,爭議與努力逐漸沉澱。而真正的考驗,留給了明天。
劉國威家族的調解會場,空氣宛如密不透風的玻璃瓶,誰說一句話都像是在敲擊玻璃,隨時可能引發碎裂般的爆發。這次,律師樓派出我、祁穎彤與張嘉浩三人代表出席,協調房產遺囑的分配事宜。會議地點設在家族老宅的客廳,老式吊燈灑下昏黃光線,映照著每個人凝重的面容。座椅與茶几擺放略顯凌亂,但案頭上的卷宗、手寫名單與證據袋卻整齊有序,象徵著法律程序的冷靜與規範。
劉國威坐在主位,頭髮比以往更顯花白,指尖輕敲著茶杯,眼神在親族之間來回掃視,神情中藏不住沉重壓力。
「各位親戚,這三位是律師樓的程律師團隊,今天前來協助協調遺產分配。請大家有話直說,不要藏著心事。」他開場語氣忐忑,卻仍試圖維持一家之主的威嚴。
「我們家要分遺產,律師說話得公平點,別偏袒誰。」右側一名中年男子抬眼看向我,語氣戒備。
「我們律師只依據證據與法律程序行事,不會偏袒任何一方。」我點頭回應,語氣客氣而堅定。
「律師說話容易,家裡年年為分家吵翻天,誰還信誰?那遺囑上的加筆,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主位旁一名男子語氣尖銳,眼神裡透著焦躁。
「這部分我們已安排筆跡鑑定,結果尚未出爐。今晚的重點是調解,希望讓每位家屬知情,確保權益透明。」我翻開卷宗,語調保持中性。
家族成員密密麻麻圍坐在桌旁,四名老人並排而坐,三人年過中年,有的低聲交談,有的面無表情。沙發邊兩名殘疾親屬低著頭,眼神閃爍,似乎未能完全理解現場的對話內容。牆角處,一名年幼女孩緊握蠟筆,神情緊張,顯然被氣氛壓得喘不過氣。
「律師啊,你們查這麼多,真有意義嗎?我弟弟當年親筆寫的遺囑,明明說要把房產留給殘疾的孩子,怎麼現在反倒給了遠房表侄?」一位鬍子花白的老伯喃喃抱怨,語氣中滿是質疑。
「這份遺囑的加筆確有疑點,我們會嚴格比對原件筆跡,依法公正處理。」我取出筆跡比對文件,「根據香港現行法律,財產分配必須兼顧有效遺囑與家族實際情況。」
「這種加筆,你們真能查出是誰寫的?別以為你們年輕人懂的比我們多。」一名中年女親戚語氣衝動,手指在膝蓋上不停打圈。
「我們只能透過專業筆跡鑑定與法定程序來確認,不會主觀推測。」我平聲解釋,語調依舊中立。
「律師真的公平嗎?我女兒聾啞,難道就註定分不到一點財產?」另一位老人滿臉憂慮,聲音微微發顫。
祁穎彤坐在我左側,低頭打開證據袋,迅速記錄對話內容。她抬頭溫和回應:「不會的。只要身份明確、證據齊全,弱勢家屬依法同樣享有應得權益。社福律師最重視的就是這類底線保障。」
話音剛落,主位旁的男子冷笑一聲:「律師樓總愛說這些溫情話,我要是真信了,早就不用請你們了。」
「我們今晚前來,是希望所有人參與協商,讓分配方案公開透明。」我稍稍退後半步,語氣盡量緩和,「請大家有話儘管提出,我們絕不偏袒任何一方。」
「家裡的錢分完,老人就能安心了?那些所謂弱者,從來沒為家裡出過力,憑什麼分產?為什麼不能讓最有能力的人做主?」女親戚情緒漸高,語調越發激動。
「財產分配不僅看『貢獻』,」張嘉浩翻開筆記本,語調清晰,「香港法律同時保障所有法定繼承人的權益,尤其對孤老、殘疾者設有明確的優先保護條款。」
「法律能管到家裡的碗筷嗎?每次分東西都搬出法律,結果不還是比誰嘴巴利?」男子猛然摔下茶杯,茶水濺出一圈,像極了家族裂痕的投影。
「家事本就容易混亂,但律師的責任,正是把分歧拉回規則的軌道。」我語速不急不緩,「若今晚無法達成共識,我們只能依法提起訴訟,由法院裁定分割。」
「你們律師說的話,真的代表中立?還是早已選邊站了?」一名女親戚直視我,眼神充滿懷疑。
「我們不代表任何一方,我的角色是協調,而非裁判。」我再次強調。
兩側的長輩開始竊竊私語。
「別人家分財產簡單,我們家三年兩次調解都沒結果,這次又要撕破臉嗎?」一位年長婦女低頭輕嘆。
「律師說要查筆跡,早幾年就該查了。」隔壁老伯語氣簡短,卻字字沉重。
「家族調解就是這樣,誰都不服誰。」女親戚盯著卷宗,目光銳利,「你們律師樓,這次真能給出個結果嗎?」
「我們負責的是程序與證據的查核,無法解決情感糾葛,但能確保最終方案合法、公正。」我沉聲回答。
燈光微微晃動,映在每個人臉上,像是一道道難以抹去的陰影。而我們,只能在這片混沌中,守住最後一道理性的光。
這時,遠房表侄——筆跡爭議的當事人,終於開口。「律師團隊要查就查,反正那份遺囑我沒動過。房子本來就是舅舅生前答應給我的,我平日也最常照顧老人,這樣的分配對我來說是合理的。」
「你說你照顧老人家,難道就能把所有產業都拿走?我們家裡還有視障的殘疾孩子要養,將來怎麼辦?」前排一位親屬忍不住反駁,聲音微微發顫,已有些哽咽。
「那律師,您怎麼看?」眾人頓時將目光齊刷刷投向我。
「如果筆跡確有疑義,法院會依法裁定遺囑無效;若程序上沒有瑕疵,則依照法律條文進行分配。目前我們建議優先透過調解協商,這不是要評斷誰對誰錯,更不涉及道德批判,而是希望以最平和的方式解決爭議。」我沉穩回應。
「你們律師樓是不是偏向弱勢?整天講溫情、談體諒,其實早就站好隊了吧?」主位上的男子冷笑一聲。
「律師的立場是中立的。我們只釐清事實、依法辦理、協調溝通,並不代表情感上的偏頗。我們的責任是確保程序正義,而不是介入家庭情感。」我語氣不變。
就在這時,老人身旁的小女孩突然抽泣出聲,小手緊緊揪住母親的衣角。
「媽媽,不要吵……不要把我分開……」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別怕,媽媽不是真的要吵架,只是家裡實在有困難,不得不說清楚。」女親戚連忙將孩子摟入懷中,語氣軟了下來。
「乖,沒事的,大人講完事情就會好起來。」奶奶也輕拍孫女的背。
我看準時機,緩步走到小女孩面前,避開大人之間的對立氣氛,蹲下身與她平視。
「小朋友,你不用擔心。大人們爭的是該怎麼公平處理事情,不是要拆散這個家。吵完以後,大家還是家人。律師只是幫忙把事情理清楚,讓每個人心裡都能踏實一點。」
「可是他們都說要分家、分產……我怕以後再也沒有家了……」小女孩用力搖頭,眼淚滑落。
「家一直都在,只是現在多了一些麻煩需要解決。就像房子漏水,得找人修一修,但房子還是那棟房子。」我輕聲安撫。
調解室內外的氣氛卻在此刻驟然升溫。
「你看,連孩子都嚇哭了,這樣的調解還有意義嗎?你們律師能保證這個家還能和和氣氣嗎?」年長的親屬語帶疲憊,眼神中滿是無力。
「我們能保證的是分配過程合法、公正。至於情感的修復,那是每個家庭成員共同的責任,需要彼此體諒與努力。」我仍保持平靜。
「你們總說理性、說規則,那我問你,殘疾的、弱勢的,難道就注定分不到?誰還在乎這份親情?」主位男子再度打斷。
「只要身份關係明確,法律一定保障應得的權益。律師的角色,是在守住規則的同時,也看見現實中的人情與艱難。我們不否定情感,只是協助在混亂中找出一條可行的路。」我直視他。
這時,祁穎彤輕聲開口。
「其實大家都很難過。但社會上許多家族紛爭都是如此——必須靠專業把事情說清楚,法官才能做出判斷。作律師的,每次參與調解,都希望少一點痛苦,可也知道,再怎麼努力,家人之間的傷痛很難完全避免。」
「你這年輕律師,倒是懂不少。可家事哪能光靠道理?誰家沒有感情糾葛?」老伯長歎一口氣。
「我自己家也曾經歷過遺產糾紛,親戚之間哭著撕破臉,最後才靠律師和社工一點一點協調出結果。和平,不是一開始就有的,而是爭過、痛過之後,仍願意試著修復。」祁穎彤點頭。
「律師能做的,是守住程序與規則的底線。至於家能不能重新溫暖起來,答案,始終在你們每個人手裡。」我補上一句。
這時,一名親戚忽然提高聲音。
「律師,你們寫的調解報告是不是給弱者留了後門?如果分配方案處理不當,我們還是會選擇訴訟。」
「所有方案都嚴格依據現行法律,不會摻入私人情感,更不會有暗箱操作。目前方案尚未定案,每位家屬的意見我們都會完整記錄。若最終無法達成協議,律師事務所也只能依法公正地協助雙方進行訴訟程序。」我立即回應。
我再次重申原則。
現場氣氛再度緊繃,聲音此起彼落。「調解真的有用嗎?與其耗時間,不如直接上法庭!」又一名親戚舉手抗議。
「根據司法程序,訴訟前必須經過調解階段。我們秉持『能和則和,不能和則訴』的原則。所有書面方案,律師樓都會提供給每位家屬審閱與監督,確保透明。」我正色道。
這時,那位年邁且行動不便的老人悄悄拉了拉祁穎彤的袖子,聲音微弱。
「律師,我能不能……留個地方住?錢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安穩下來,別讓我分得太辛苦……」
「您放心,只要依法確立居住權,就絕不會被趕出家門。這是我們作為律師的底線,也是責任。」祁穎彤立刻低頭靠近,語氣溫柔而堅定。
老人輕輕點了點頭,眼中終於浮現一絲安心。我注意到祁穎彤悄悄取出一張便條紙,默默寫下「安定」、「家人」、「溫柔」幾個字。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劃著圈,臉上流露出責任與心疼交織的神情。
另一邊,表侄冷聲質疑。
「你們律師講得漂亮,但弱者需要保障,不代表就能多分一份。公平不能只靠同情,法律講的是事實與權利。」
「這類案件的關鍵,不在於誰多分、誰少分,而在於是否合法。我們只依照法律條文與證據處理,不偏不倚。」我沉穩回應。
「律師樓到最後,不還是得選邊站?」主位上的男性親戚仍不罷休。
「我們不選邊,只依法律與誠信行事。你們每一句話,我都會如實記錄,必要時提交給法官作為參考。決策權不在我們,而在法律與你們自己。」祁穎彤抬頭直視對方,坦然道。
現場再度陷入爭執與防衛之中,有人拍桌附和,有人冷眼旁觀。年長者與孩子們的神情越來越憔悴,幾位親戚起身翻找證件,也有人拿起手機打給家族成員徵詢意見。
「今天的會議難以達成共識,但所有意見,律師樓都會完整記錄。明天我們將繼續審查筆跡鑑定報告。若有新的資料或證據,歡迎隨時提供。訴訟的準備工作,也已同步完成。」我站起身,語氣平穩卻有力。
「看來還是得打官司。」話音落下,親戚們陸續離去。有人邊走邊低語。
有人皺眉翻閱文件,也有長輩輕聲安慰身旁的殘疾子女。
祁穎彤始終留在弱勢老人身邊,細心記錄他們的擔憂與請求。角落裡,小女孩握著蠟筆,悄悄拉住母親的手,小聲說。
「媽媽,我不想這個家分開……」
「有律師在幫忙,家應該不會散。媽媽答應你,不管怎麼樣,都會陪著你。」母親輕撫她的背,語氣柔和了下來。
祁穎彤默默在紙上寫下「家人陪伴」、「律師守護」幾個字。她低聲安慰老人。
「今天大家爭得激烈,其實是因為都害怕失去這個家。我們能做的,是幫你們把每一個願望留下來。但最終的決定,還是要由法官依法判斷,也取決於你們彼此能否達成共識。」
會議結束前,我特別提醒所有人。
「家事案件向來棘手,律師樓無法承諾情感上的圓滿結果,但我們保證程序公開、規則透明。若有任何疑問,隨時可聯繫我們的團隊。」
現場親戚依舊分成兩派,有人怒氣衝衝地離席,也有長輩彼此攙扶,沉默凝望。殘疾的老人與年幼的孩子靠牆靜坐,眼神中交織著期待與對現實的無奈妥協。祁穎彤全程守在弱勢者身旁,偶爾低聲安慰幾句,早已疲憊不堪。
調解結束後,家族成員各自散去,僅剩律師團隊與部分弱勢家屬留在現場收拾資料。我收起卷宗,見祁穎彤蜷縮在椅角,指尖輕撫著一張便條紙,臉上寫滿深思與無力。
「小祁,今天辛苦了。這種家事案件,最難的從來不是法律,而是人心的堅持與退讓。」我坐在她身旁,語氣溫和。
「程律師,我一直以為,律師只要守住證據與程序就夠了。今天才明白,有些傷痕,是調解永遠觸碰不到的。」祁穎彤低聲說,眉頭緊鎖。
「每個案子的爭執背後,都是情感的拉扯。我們習慣調和,但有時候,再大的桌面也擺不平家中的恩怨。」我誠懇回應,順手倒了杯溫水遞給她。
「老人家不安心,年輕一代互不信任,弱勢者成了被推來推去的棋子。我越聽越覺得,自己甚至不懂什麼是正義。」她摩挲著便條紙,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律師不是天使,也不是機器。你只要把每個人的聲音記下來,把證據交給法庭。有時候能縫合一道裂痕,有時候只是減緩痛苦——這就是我們能做的。」我平靜地說。
「謝謝你一直提醒我要溫柔,也要堅定。今天那個小女孩哭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就算再專業的律師樓,也許終究也只是讓人稍微好受一點而已。」她緩緩坐直身子。
「這,就是家事調解的意義。」。
「我會記住,不管案件多難,弱勢者的願望都必須被完整記錄。家族的紛爭,無論能否解決,至少要讓每個人心裡,還留有一絲安定的期待。」祁穎彤重新翻開筆記。
「今晚回律師樓還要繼續整理,等筆跡鑑定報告出來。若有新問題,大家一起面對。」我將卷宗收妥。
「我現在終於明白——律師的調和,不只是靠法條,而是要學會接納那些無法和解的痛苦。每一頁卷宗背後,都藏著未曾釐清的愛與傷痕。」祁穎彤站起身,深吸一口氣。
我輕拍她的肩膀。
「只要記住這一點,你就已經比大多數人堅強了。」
回程路上,我反覆思索今天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情。老宅外的燈光昏黃,卷宗袋裡裝的不只是法律條文,更是一家人說不完的希望與心酸。
律師團隊回到辦公室,各自投入加班,整理調解紀錄。茶水間飄著豆漿與麵包的香氣。
「王小姐,今晚的牛油西多士是不是加量了?」我隨口說道,一邊捧著剛烘熱的麵包,輕輕掰下半塊遞給祁穎彤。她接過,努力揚起微笑,卻仍掩不住那一層深藏的疲憊,以及調解現場餘波未平的痕跡。
程律師,你們今天回來這麼晚?家事案是不是最難處理兩邊的關係?」王小姐一邊問,一邊把豆漿重新加熱。
「家事案從來不比刑事案容易。卷宗厚一倍,傷心也厚一倍。」我笑了笑,「今晚大家都辛苦了。調解現場一度差點翻桌,那位弱勢老人一直問我們:『能不能讓家保住?』小祁今天記了一整頁便條紙,幾乎寫滿了『安定』和『和解』兩個字。」
「律師哪有輕鬆的時候?」王小姐語氣輕鬆,「每次你們辦完家事案件,我看你們回來都特別累。不過,只要多吃一塊牛油西多,情緒一定會好一點。」
「王小姐,今晚牛油西多我拿三分之一,剩下的加一份給小祁。她剛才在現場差點哭出來——家裡老人抱著小孩一起掉眼淚,我看了也難受。」我說著,順手把小祁的便條紙壓好,眼神溫柔。
「謝謝程律師。」祁穎彤輕聲道,嘴角勉強揚起,「我今天才真正體會到,律師最大的困難,其實不在卷宗,而在面對人性時那種無力感。」
「小祁,你這個體會,才是我們律師事務所最溫暖的地方。」王小姐回應,語氣裡有安慰,也帶著一絲調侃。
這時,張嘉浩從打印機旁走來,手裡端著兩份主文筆跡鑑定報告:「主文和加筆的筆跡差異太大,初步判斷有異常,但還需要比對原始文件才能確認。程律師,你要不要先看一下?」
「張律師辛苦了。」我接過報告,細細翻閱,眉頭漸漸皺起,「筆跡有明顯仿冒嫌疑。這份報告等會拍照存檔,原件務必保留。」
「今晚調解現場真的吵得不可開交。」張嘉浩低聲說,「有幾次老人家情緒崩潰,我甚至覺得連法條都壓不住場面。」
「律師就得學會在風暴中建立秩序,哪怕那秩序只是一份文件、一句話、一個承諾。」我回答,同時將鑑定的初步意見錄入電子檔案。
「程律師,老宅裡那些殘疾者和老人家真的很可憐。調解結束離開時,他們還在問:『律師真的能幫我爭到家產嗎?』」祁穎彤低聲說,「我答應他們,今晚一定加班,把證據整理完整——不能讓他們最後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小祁,你做得很好。」我肯定地說,「律師最難的,不是懂法律,而是讓每一個心碎的人,還能保有一點安全感。家事案件,法律之外的溫柔,才是最難修的功課。」
「今天調解失控的時候,我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合格的律師。明明知道程序和法條很重要,但現場那些眼淚、爭吵、彼此的不信任……有時候真的覺得無能為力。」祁穎彤語氣中透著迷茫。
「律師的無力感,不是弱點。」我溫和地說,「每一份無力,其實都是誠實。唯有承認這份無力,才能真正回應人性背後的複雜與痛苦。」
程律師,你們今天回來這麼晚?家事案件是不是最難處理的?」王小姐一邊問,一邊將豆漿重新加熱。
「家事案從來不比刑事案容易。卷宗厚一倍,傷心也厚一倍。」我笑了笑,「今晚大家都辛苦了。調解現場差點翻桌,那位弱勢老人一直問我們:『能不能讓家保住?』小祁今天記了一整頁筆記,幾乎寫滿了『安定』和『和解』兩個字。」
「律師哪有輕鬆的時候?」王小姐語氣輕鬆,「每次你們處理完家事案,我看你們回來都特別累。不過,只要多吃一塊牛油西多,情緒一定會好一點。」
「王小姐,今晚的牛油西多我拿三分之一,剩下的加一份給小祁。她剛才在現場差點哭出來——家裡老人抱著孩子一起落淚,我看著也難受。」我說著,順手將小祁的筆記壓好,眼神溫柔。
「謝謝程律師。」祁穎彤輕聲道,嘴角勉強揚起,「我今天才真正體會到,律師最大的困難,其實不在卷宗,而在面對人性時那種無力感。」
「小祁,你這個體會,才是我們律師事務所最溫暖的地方。」王小姐回應,語氣裡有安慰,也帶著一絲調侃。
這時,張嘉浩從打印機旁走來,手裡拿著兩份主文筆跡鑑定報告:「主文和加筆差異太大,初步判斷有異常,但還需要比對原始文件才能確認。程律師,你要不要先看一眼?」
「張律師辛苦了。」我接過報告,細細翻閱,眉頭漸漸皺起,「筆跡有明顯仿冒跡象。這份報告待會要拍照存檔,原件務必保留。」
「今晚的調解現場真的吵得不可開交。」張嘉浩低聲說,「有幾次老人家情緒崩潰,我甚至覺得連法條都壓不住場面。」
「律師就得學會在風暴中建立秩序,哪怕那秩序只是一份文件、一句安慰。」我答道,同時將鑑定的初步意見錄入電子檔案。
「程律師,老宅裡那些殘疾的長輩和老人家真的很可憐。調解結束離開時,他們還一直問:『律師真的能幫我爭到一點家產嗎?』」祁穎彤聲音低沉,「我答應他們,今晚一定加班,把證據整理完,不能讓他們最後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小祁,你做得很好。」我肯定地說,「律師最難的,不是懂法律,而是讓每一個心碎的人,還能保有一點安全感。家事案件,法律之外的溫柔,才是最難修的功課。」
「今天調解失控,我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個合格的律師。明明知道程序和法條很重要,但現場那些眼淚、爭吵,還有彼此之間的不信任……有時候真的覺得無能為力。」祁穎彤語氣中透著迷茫。
「律師的無力感,不是弱點。」我溫和地說,「每一份無力,都是對現實的誠實。唯有承認它,才能真正回應人性背後的複雜與痛苦。」
情人的被告第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