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號的甲板上,燈光冷得如同手術室。艾莎與米洛在控制台前專注操作,林曜將最新的模擬曲線投影在半透明的牆面上,那曲線如心電圖般跳動,映照出時間與能量的微妙節奏。外界的敵意未曾消退,永晝派的艦隊在多個節點持續活動,黑蛇所率領的機動群則在邊界反覆進行探測性掃描。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只能將所有可能的防護機制與冗餘設計全部啟用,然後按下發射鍵。

「我們要把訊息送回去——用太陽當作天線。」艾莎說。她話音落下,手指已在量子界面上勾勒出一個複雜的耦合拓撲結構,畫面中顯示著普朗克級壓縮模組與精細的頻譜映射。她的眼神堅定,語氣裡有工程師特有的沉穩,卻又蘊藏著近乎燃燒的決心。

她說完,將一個微型量子耦合模組推到我面前,模組表面刻著我們共同設計的冗餘哈希碼。

我點頭,胸口像被鋼索勒緊:「用太陽當天線,就必須與逆熵核心建立耦合。我們得先模擬核心的接收模態,再將『遺書』壓縮成普朗克尺度的時間塊,逐層嵌入。每一層的能量與相位都必須受到嚴格的回滾監控。」我的語氣像在陳述一道標準程序,但心裡清楚,每一個步驟背後,都是無法預測的代價。

「我們已完成多次模擬,」林曜接話,聲音中帶著數據分析的興奮,也藏著科學家特有的憂慮,「穿透率、相位穩定度、反饋係數——我已將所有參數導入多世界模型。模擬結果顯示,在設置四重回滾閾值與八重監測節點後,主導分支朝向『接受預警』狀態的概率已提升至可操作範圍。但前提是:發射強度必須極低,且逐步遞增。任何急劇的能量回流,都可能使核心陷入不可控的激活狀態。」





「所以步驟是:先以低能量試探,建立相位鎖定,再逐步增強,直到核心回應穩定?」我問。

話一出口,我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他們的疲憊在冷光下清晰可見,但眼神中卻閃爍著那種逼近極限仍不退讓的執著。

「正是如此。」林曜語調平穩,「而且我們必須將訊息設計為三層可驗證結構:熵證據包(科學實證)、影像書(情境敘事)、口述記憶(文化語境)。發射時優先傳送熵證據包;若核心回應穩定,再逐步注入影像與口述層,最終形成一段能被過去社會理解的『記憶片段』。」

米洛站在通訊端,神情凝重:「關鍵在於破解太陽的束縛效應。萬一永晝派在主環設置了方向性干擾,他們可能將我們的廣播信號折返,把傳輸解讀為攻擊。我會把訊號分片,並透過多路徑繞射,利用戴森網絡的縫隙進行時空分散與偽裝,讓任何截獲者只能取得碎片,無法重組完整內容。」他說完,手指迅速在控制面板上輸入一連串時間窗與頻譜閾值。

「你的方法必須能突破主環的方向性封鎖。」獵鷹開口。他向來寡言,但此刻語氣低沉而直接,「我會將裂縫號調整至戴森衛星群的陰影帶,利用那裡的遮蔽效應掩護發射。窗口將選在衛星陰影與太陽風相位交錯的短暫空檔,讓敵方導引系統難以精確定位我們的信號源。」他一邊說,一邊用手勢模擬航道,同步計算著風險係數。





我們將策略逐步具體化:裂縫號將加裝一個瞬時耦合陣列,該陣列能在極低頻的普朗克尺度上,將時間塊的能量以極微幅逐步遞交至逆熵核心;米洛的訊號分散技術會在時空維度上多重碎裂記憶資料,使任何中途攔截者無法還原原始訊息;林曜的多世界模擬與艾莎的回滾機制,則會在每一層耦合中即時監測,一旦出現負面反饋,立即中止並封存數據。

「風險點有三個:第一,核心的非線性反饋可能引發大範圍的熵吸收;第二,永晝派可能在發射過程中進行電磁或實體攔截;第三,若訊息被政治化曲解,可能引發更大規模的衝突。」我逐一陳述,語氣如同確認最終清單。

說完,我在控制台上劃下三個紅色標記,像是為危機畫出警戒圈。

「第一點可以緩解,」艾莎盯著模組參數,語氣堅定,「我們將每個時間塊的能量控制在普朗克層級,保留即時回滾權限,並強化監測閾值。一旦出現非線性擴散跡象,立即切斷耦合,封存所有數據。」

「第二點需要行動支援,」獵鷹說,「我會調整航線,派遣護航小隊執行偵察與掩護任務;同時讓盟友在外圍建立虛假信號源,誘導永晝派調動兵力,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他的語氣像在部署戰術,手勢乾淨利落,毫無多餘。





「第三點是政治博弈,」我說,「我們必須讓整個過程透明、可審核。公開所有模擬數據、監測紀錄,將最終決策權交給多方委員會——包括國際法庭代表、宗教觀察員與民間監督團體。即使有人想曲解,程序的公開性也會揭穿謊言。」

我說完,心裡明白:程序本身是一把雙刃劍,既能保障正當性,也可能被用來拖延與阻撓。

時間不等人。永晝派的行動已從局部威脅升級為全面反擊。高先生——那個曾與我並肩設計戴森網絡的夥伴,如今已是永晝陣營的領袖。他發動數波精準打擊,奪取了幾個關鍵通訊節點,並透過媒體以「科學保全」為名,指控我們是「冒險主義者」,試圖用情緒化的言論將公開行動扭曲成一場道德審判。

「他們正在動員,」米洛在通訊端回報,語氣冷靜而凝重,「主環軌道上出現多艘戰列艦集結,電子戰干擾強度持續上升。如果我們現在啟動發射程序,遭到攔截的機率極高。」

「那就必須在攔截前,建立起更穩固的技術與政治防線,」我說。腦中飛速運算:時間窗口、能量梯度、羽化頻譜、回動閾值——所有參數交織成一個複雜的向量,指向某個看似不可能卻仍存在的成功機率。

我們立即分工協作:艾莎負責將耦合陣列微調至最低能耗,同時維持最大相位鎖定能力;林曜則在多世界模擬中篩選出副作用最小的發送序列;米洛主導多路徑傳播與訊號偽裝;獵鷹統籌航道規劃與護衛行動;而我,則承擔政治溝通與最終授權的責任。每個人的任務都像在辨認一份死亡名單,卻也同時在編寫一條通往救贖的路徑。

「發射器第一模組已完成,」艾莎在深夜報告,聲音透著疲憊,卻又帶著近乎信仰般的堅定,「它能以極低功率送出一個普朗克級資訊塊,並維持毫秒等級的回滾更新頻率。我已把回滾開關設在我們的主節點上,一旦偵測到熵增異常,立刻中止並撤回。」

「好,」我說,用力按下報告旁的確認鍵,「準備第一批普朗克塊,米洛開始多路徑偽裝試傳;獵鷹,明早我們從衛星群的暗帶穿過,趁太陽風的相位空檔發射。」





話一說完,整艘船彷彿已在為即將到來的幾秒,蓄積跨越歷史的動能。

那夜,我在甲板上徘徊,想起那些被封存的季節、凍結的市集、還有孩子們被鎖住的笑聲。每一步準備,都像向時間借貸,而償還的方式,只能由所有人共同承擔。我的手指按在發射器旁的最後一道安全鎖上,眼前跳出無數警示與條件,但我知道,已無退路:要麼讓未來保有選擇的可能,要麼讓現在以自保之名,徹底改寫一切。

破曉前,我們依計畫行動。裂縫號悄然滑入戴森衛星群的暗帶,衛星的陰影像護城河般環繞四周。米洛在端口反覆偽裝訊號,使任何外部偵測只能看到零散無害的數據碎片;獵鷹操縱引擎,讓船體以最難被鎖定的姿態滑行;林曜的模擬在耳邊低語,不斷提示微小風險。而我,手放在發射鍵上,掌心微微顫抖,彷彿握著整個文明的呼吸。

「準備發送熵證據包,三層驗證啟動,」艾莎最後報告。她整夜未眠,眼神卻閃著光。
她說完,手指懸停在那個微小按鈕上,像即將把一顆種子投入未來的土壤。

「給我五秒,」我說。聲音平靜,卻沉重如鐵。
我深吸一口氣,將手指緩緩移向按鈕——一個微小動作,卻承載著整個太陽系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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艦橋外的星域彷彿被撕裂,永晝派的戰列艦已在暗帶邊緣列陣,我們的護航小隊則在廢棄衛星林間如溪流般穿行。敵人的火力比任何模擬都更冷酷——他們不只是要攔截訊號,更要徹底碾碎我們的意志。當第一道光束掃過艦體,我明白,這場戰鬥已無法避免——不是為了奪回一段記憶,而是為了守住「選擇」本身。

「全艦戒備,」我下令。
聲音平穩,但每一個字都像鐵錘落下;甲板上緊急程序瞬間啟動:動力分流、護盾重組、電子欺騙網同步展開。

「高白羅,左側三艘敵艦正在進行相位鎖定,」米洛在通訊端低聲回報,手指在鍵盤上飛速跳動,螢幕上的紅點連成鎖定軌跡。
他語氣冷靜,卻掩不住技師特有的焦慮與專注。

「獵鷹,調整航向,利用那列殘骸掩護,拖延他們的鎖定時間;林曜,把預測曲線嵌入他們的修正迴路,為艾莎爭取發射窗口,」我下令,語氣如執行最終協議。
每一道指令發出,都在艦隊中迅速生根。

「明白!」獵鷹低吼。
話音未落,他猛然拉動操桿,裂縫號側身切入一列巨大的廢棄光模組,金屬殘片與陰影如刀刃擦過艦殼,甲板劇烈震動,宛如戰鼓擂響。

戰鬥在虛空中展開,但真正的決戰,卻發生在我們的內部——當敵方特攻隊以滑索突入艦體,當艦橋防火門被強行破開,當同袍一個接一個倒下,鮮血與數據流同時噴濺。黑蛇的斥候率先登艦,如鬼魅般無聲逼近,動作果斷而精準。





「他們上艦了!」獵鷹低喝,語氣依舊冷靜。
話音剛落,他肩頭一沉,幾名戰士立刻衝出,手持電磁銬與震蕩槍,如浪潮般封死登艦口。

我轉身迎向逼近的敵人,身體記憶接管了動作——過去設計戰術的直覺在極限中甦醒。黑蛇靠近,面罩下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雙臂滑出隱形裂片,動作如流動的刀鋒。我們在鋼鐵通道中交手,光影與火花四濺,近身戰是最赤裸的人性考驗。

「別讓他靠近控制室!」我怒吼,動作兼具精準與力量。
話音未落,我側身閃避,腿勾住一名敵人的膝蓋,猛然將他摔向扶手。艦內的金屬味、汗水與冷光交織,時間彷彿被壓縮到最濃厚的瞬間。

混戰中,凱瑟琳與黑蛇在甲板另一端對峙。她投出的等離子爆彈精準而致命,黑蛇則憑藉速度與技巧閃避,兩人於狹窄通道中如雙刃交鋒,彼此試探。劍拔弩張之際,凱瑟琳怒喊:「你們竟拿我們的孩子當籌碼!」

她雙眼冷光迸射,全身繃緊如發條。

黑蛇僅冷笑一聲,動作快如閃電。下一瞬,爆炸聲撼動整艘艦體。煙霧與火花遮蔽視線,戰士們在黑暗中摸索、應戰。血與金屬的氣味在空氣中盤旋,像一場極端的現實審判。





而在這混亂之中,艾莎站在主控室內,緩緩合上手套,雙手雖微微顫抖,卻以驚人的穩定完成最後的接入程序。她的影像被切割成無數碎片,出現在市鎮廣播的每一個螢幕上,但此刻,她的聲音彷彿只在我耳邊響起:「高,現在!」

話音落下,手套的指節泛起一縷微弱的藍光,如同古代祭司手中搖曳的燭火,靜謐卻蘊含力量。

「發射窗口尚未穩定,」林曜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語氣緊繃,「核心回饋仍有微幅波動。」
他說完,雙手在空中投影上快速運算,數據流如瀑布般滾動,畫面上的能量曲線像心電圖般不規則地顫動。

「我知道,給我三秒!」我回應,腦中的計時精準如鐘擺,每一秒都被拉長、壓縮,再撕裂。
我說完,心跳如鼓,敲擊著胸腔的邊界。

當艾莎觸發第一層普朗克塊時,一股極其微弱的能量如海底暗潮,緩緩注入核心的共振場。我能清晰感受到艦體外的太陽風與戴森網絡產生的交互作用,宛如一張巨網在四面八方拉扯。敵方的電子干擾雖在特定頻段被我們的偽裝訊號掩蓋,但黑蛇早有準備——就在我們發射的瞬間,他們啟動了精準的反制波,企圖將我們的訊號扭曲、折返,化為自毀的干擾。

「反制波來了!」米洛大喊,聲音裡透著一絲焦惶。
他說完,手指猛然敲擊控制台,偽裝模組立即啟動自動重編程序,試圖在千分之一秒內重建通訊路徑。

「林曜,回滾門檻——半步!」我厲聲下令,語氣如飛刀出鞘,不留餘地。
我說完,彷彿周圍的時間被一股無形之力攥緊,壓縮成一瞬的靜止。

艾莎雙手在手套上快速翻動,普朗克塊的頻譜被極其精細地微調。就在那一瞬,遺書的第一段以極低能量的碎片形式傳出,穿過劇烈擾動的太陽風,經由戴森結構的縫隙,被時間本身的褶皺輕輕托起,送往二十一世紀那顆早已沉寂的原型衛星。

就在那一刻,裂縫號的警報驟然爆鳴——永晝派的截擊艦發動了定向粒子束,目標直指我們的發射器。一道刺目的白光如長矛貫穿天際,狠狠刺入我們的防護盾。巨大的熱流與電磁衝擊瞬間爆發,艦體劇烈震動,幾名靠近發射器的技術人員被衝擊波掀翻,儀器發出金屬扭曲的哀鳴。

「護盾承壓!護盾承壓!」維修長在耳機中嘶吼,聲音中混雜著無奈與命令。
他說完,雙手猛按多個手動閥,緊急啟動能量分流程序,防止核心因過載而失控。

獵鷹在甲板一角低喝:「全艦反擊,掩護艾莎!」
他說完,指揮小隊如洪流般衝出,彈射器齊發,能量刀劃破空氣,電磁網迅速展開,築起一道臨時的防禦圈。

在那護盾的縫隙之間,我瞥見了艾莎的臉——疲憊卻堅定,眼神如鐵。她深吸一口氣,彷彿將自己拆解成無數個微小的意識,再以機械般的節奏,將第二段記憶模組更深地編碼,送入主通道。這段訊息承載著卡西爾在夜裡對孩子低語的聲音,那是親情的頻率,也是過去文明能辨識的情感索引。

敵方的導引彈在護盾外爆炸,碎片如閃電四散,但米洛的偽裝與我們預先佈置的誘餌成功造成定位偏差。那短短的誤差,足以讓第二段訊號在短暫的發射窗口中穿越而出,如同兩條平行的弧線,在宇宙的深淵中擦肩而過,卻不相撞。

戰鬥從艦外轉入艦內。一名黑蛇突擊手突破防線,闖入發射艙,與獵鷹的小隊爆發近身搏鬥。金屬撞擊聲、鞋底摩擦聲、短促的怒吼交織成這場終極較量的背景音。凱瑟琳在另一側以精準的爆彈清除一隊埋伏,迫使黑蛇的行動分散,無法集中突襲。

而在這一切喧囂的中心,艾莎依舊靜立,指尖流動著藍光,如同命運的織女,將記憶與希望一針一線,編入時間的縫隙。

「不要讓他們佔據控制台!」獵鷹嘶吼著,拳頭如鐵錘般砸下,力道驚人,幾個敵人被狠狠摔出甲板,重重撞上艦橋外殼。

艦橋主控室內,艾莎的手異常穩定,彷彿時間在她指尖凝滯。她將第三段頻譜——那段承載卡西爾懺悔與回送協議核心語句的數據——推入發射時序。就在那一刻,林曜的模擬系統閃出紅色警報:若這段訊息遭錯誤解析,核心將觸發非線性回饋,後果是我們每一個人的存在都可能被熵所抹除,不留痕跡。

「這是最後一段,」艾莎在耳機中低語,聲音輕得像咒語,也像祈禱,「我們要讓過去的自己做出選擇,而不是替他們決定。」

「發射!」我吼出那個字,聲音穿透戰火與金屬的爆裂聲。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準備、責任與恐懼,全都凝結為一個動作——按下按鈕。

光束再度撕裂太空,但這次不同。它不再只是訊號,而是承載了一段人類的記憶,一段卡西爾的懺悔與呼喚。米洛的多路徑散射技術將訊息拆解為無數碎片,透過多重通道傳輸,任何攔截者都無法重組原始敘事;與此同時,我們的監測節點即時將每一筆回饋寫入公共區塊鏈,供所有審核者同步檢視。

敵方反應激烈,精準的粒子束頻頻狙擊信號路徑,但我們的偽裝協議與衛星群構成的物理遮罩大幅削弱了攻擊效率。遠處,艦隊炮火交織,光與火宛如兩尊對立的神祇,爭奪著對時間流向的掌控權。

在「裂縫號」內部,時間彷彿被拉長成永恆。每個人各司其職:獵鷹在甲板上與黑蛇死鬥,拳拳到肉;林曜在模擬系統中飛速調整參數,追蹤每一條可能的因果分支;米洛在通訊端持續分片,並反覆驗證哈希完整性;凱瑟琳率領外圍艦隊迂迴突襲,吸引敵方火力;而艾莎,則站在發射台邊緣,用最後的力氣送出記憶的最後一塊拼圖。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外太空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折——太陽風的一次微小相位偏移,竟使我們的碎片訊號在某個預料之外的頻道上成功聚合。那一瞬,無數零散的數據如音符般在時間的縫隙中重組,奏出一段完整的旋律。那不是勝利的凱歌,而是一段真實的呼喚,足以讓過去的人看見未來的代價。

與此同時,回滾系統已在毫秒級內啟動自動中止機制。這套系統被部署在三個獨立節點:艦橋主控台、外殼監測陣列,以及艦體最深處由艾莎獨自掌控的冗餘備份節點。設計原則很簡單:只要任一節點偵測到非線性異常,發射程序立即中止,已釋出的時間碎片將被強制回收封存,防止因果鏈崩潰。

「一旦出現非線性上升跡象,立刻中止,」艾莎低聲說,語氣冷靜如工程法則,「三處節點必須三票過半,才能無條件放行。」

她話落,手指在手套上敲下指令,投影立刻顯示出回滾的觸發閾值與監控機制。她的臉映在藍光下,緊繃而專注,像一名祭司即將吟誦終焉的咒文。

我盯著那些跳動的參數與數值,明白這些不只是安全協議,更是我們能否承擔這份責任的最後底線。甲板上的戰鬥仍在持續,金屬撞擊聲透過艙壁傳來,但在這間主控室裡,時間有了截然不同的重量。

「米洛,監聽所有回送路徑的哈希完整性,有任何異常,立刻回報。」我說。
他點頭應聲,雙手在通訊端口上快速操作,目光未曾離開螢幕,宛如一名與時間賽跑的腕表匠,修復著即將崩解的時鐘。

艦外爆炸聲、走廊上的呼喊,與主控室內的低語交織共存。時間的裂縫在我們四周呼吸,如同野獸的胸膛。每個人依舊執行著自己的任務:林曜在模擬中疊合無數可能的未來,獵鷹將敵火引向誘餌,凱瑟琳以機動炸彈開闢通道,米洛將訊號切割成數百碎片散播至深空,而艾莎,始終守在發射台邊緣,像最後一道門檻的守護者。

火花掠過,黑蛇的影子在甲板間閃爍,他與獵鷹的纏鬥已演變成一場原始而殘酷的近身搏殺。那一刻,我感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消耗有限的貨幣,每一個決定都在透支我所能承受的信用。

「回滾節點三偵測到微幅非線性偏移,」林曜的聲音冷了下來,「但仍在可修正範圍內,尚未觸發中止閾值。」

「報告來源?」我問。
他指節在投影上輕點,一組數據隨即跳出。

「來自外殼監測系統,頻譜出現微弱回饋波,疑似敵方試圖複寫我們的碎片傳輸路徑,」他語氣緊繃卻不慌亂,「不過米洛的哈希偽裝成功干擾了對方的回溯演算法,誤差仍在容忍區間內。」

我稍稍鬆了口氣,那種放鬆卻像一把鬆動螺絲的鎖,僅僅一瞬,戰鬥便再度將我拽回現實——甲板猛然一震,獵鷹怒吼,黑蛇被擊退,通道中火花四濺,金屬碎屑如雨飛散。

「高白羅,發射窗口又縮小了,」艾莎在耳邊低語,聲音裡透著疲憊,卻也藏著一種逼近終點的堅定,「我們只剩最後十秒,能完成頻譜校正與文化化封包。」

「給我三秒穩定窗。」我說。
話一出口,彷彿是對自己立下的誓言,果斷而無退路。

那三秒被拉得極細極長:我能聽見心跳的回音,像節拍器在丈量生與死之間的距離。艾莎的手指在手套介面上快速敲擊,米洛的指尖在端口間流轉如舞,林曜的模擬曲線在螢幕上勾勒出複雜的紋路。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宛如一場在人體最敏感動脈上進行的精密手術。

「三、二、一——發射!」我喊出最後一字,聲音穿透爆炸與濃煙。
就在指令落下的瞬間,艦體彷彿深吸一口氣:普朗克塊被推送出去,像無數微小的時間彈丸,穿過空間裂縫。

訊號剛一釋出,外界立刻以更猛烈的攻擊回應。永晝派的定向電磁干擾如暗流般衝擊護盾,儀器尖鳴超載。有人被震飛,有人被碎片割傷,倉促的醫療呼救與警報聲交織成戰場的節奏。

「回滾節點一報告,非線性徵兆微幅上升,建議啟動回滾預備程序。」林曜高聲提醒,身後的數據流如警報燈般急促閃爍。
話音未落,他指尖已敲下備援代碼,回滾程序開始預載。

「不准啟動!」艾莎在我耳邊低吼,聲音中帶著近乎崩潰的執拗,「再給一次窗口!訊號已穿過初段,我能感覺到它在頻譜縫隙中盤旋——只要再撐一下,過去就有機會接收。」

我望向艦橋外那道被炮火撕裂的暗帶,再轉頭看著艦內這些與我並肩的人。燈光切割他們的臉龐,陰影深淺交錯,眼中映著恐懼、怒火、希望與絕望。我的手在控制台上微微顫抖,隨即堅定地按下撤回回滾指令的確認鍵。

「持續發射,」我說,語氣平靜卻不容反悔,「米洛保持哈希更新,林曜緊盯回饋曲線,一旦任何閾值突破0.7,我立刻下令回滾。」

話一出口,我清楚自己已將賭注推至懸崖邊緣。這不只是我們生命的押注,或許還包括我們這一代人的名字與罪愆。

訊號碎片如無數羽毛被風吹散,又在時間裂縫中悄然聚攏。米洛在終端前低聲念出哈希值,林曜的臉色如同監控螢幕般蒼白。每一次哈希比對成功,我們便多掙得一瞬;每一次微小偏差,回滾系統就更逼近啟動邊界。

「哈希穩定,三分之二節點確認。」米洛報告,語氣中透出一絲難以置信的輕鬆。
他敲下新編碼,動作宛如守護者封存最後的證據。

外部戰況漸變:敵方火力被誘餌吸引,獵鷹的佈陣成功拖延數艘截擊艦,凱瑟琳的爆彈炸開敵側翼缺口。黑蛇雖在近身戰中被獵鷹逼退,但他投下的納米裂片在通風管路中引爆,引發短暫電子混亂。就在亮度驟變的瞬間,我目睹幾名同袍倒下。

血液在微重力中懸浮成棕紅色的霧,時間在我們眼中被切割成碎片。有人陷入特殊的時間扭曲:他們在甲板上突然靜止,如雕塑般凝固,隨後在一個寂靜的瞬間,輪廓逐漸淡化,最終消失——不是被炸碎,而是被時間緩慢抹去。我看著他們的面容在光線中消逝,心頭一片冰寒。

「不要……」卡西爾低聲嘶喊,聲音撕裂,「不要再讓任何人付出代價!」
他眼中那抹悲憫,像刀鋒刺入我胸口。

那一刻我明白,代價從不是抽象的數字,而是活生生的面容,是笑聲被切成斷片的殘響。我的手在控制台上顫抖,但我也清楚:一旦啟動回滾,我們送出的訊號將被徹底吞回,過去可能永遠無法接收到這段證據,循環仍將無止境地重演。

就在我們掙扎於兩難之際,米洛的終端突然跳出一筆不穩定卻清晰的回傳訊息——一個帶有時代戳記的ACK封包,來源標記為早期原型衛星的低層緩存節點,時間戳顯示:「2024.09.17.PROTO_RECEIPT」。這串字如利刃劃過我心臟。它意味著——某個過去的節點,已接收部分訊號,並將其寫入初始韌體。

「接收確認!」米洛幾乎是喊出來的,臉龐在螢幕反光中扭曲,喜悅與恐懼交織。
他眼中泛淚,但那淚光,像鹽一樣刺痛。

剎那間,艦橋內湧起一種詭異的平靜。戰鬥仍在外頭持續,空間仍在崩解,但我們的訊息,終於有了回音。林曜嘴角微微抽動,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獵鷹沉默地靠在欄杆邊,雙手沾滿油污與血跡。

「部分訊號已被接收,」林曜說,語氣難掩震撼,「對方可能將其視為錯誤封包,但內容包含情感索引與熵指標——工程師一定會注意到。這代表機會,也代表風險。」
他抬頭望向艙外那片被炮火照亮的黑暗,聲音裡有科學家的冷靜,也有人性的顫抖。

我閉上眼,讓那串字在腦中反覆震盪。成功的回饋不等於勝利的終結,它只是為未來打開一道窄縫。相較於那些在甲板上被時間抹去的面容,這道縫隙顯得如此脆弱,卻也無比珍貴。

「現在,」我低聲說,聲音裡透著疲憊,卻又藏不住決意,「我們要完成回滾的準備,並將所有過程上鏈。讓這一切成為可驗證的歷史,讓任何企圖篡改的人都無所遁形。」

艾莎點了點頭,手套在幽暗的光線下微微顫抖,彷彿剛從一場無聲的吶喊中抽離。林曜正專注比對模擬與實際回饋數據,眉頭緊鎖;米洛則迅速將接收確認的痕跡備份至多個公共節點,指尖在鍵盤上飛舞。獵鷹將殘存的戰力集中於外殼修補與護盾維持,凱瑟琳透過通訊頻道下令友軍撤退,同時部署掩護行動。

混亂之中,一個念頭在我胸口凝結成鐵:我們從不曾是英雄,也沒有浪漫的史詩。我們所做的,不過是在殘酷中做出選擇——將一段記憶送回過去,以希望交換一次改變的可能。但這交換並未帶來救贖,而是現實中蔓延的血與失序。有人會記得我們,也有人會譴責我們;歷史終將以它自己的方式審判。

當第一輪回饋確認被安全封存,哈希值經過多重驗證,回滾門檻仍穩定處於監控範圍內,我站在艦橋窗前,望向外面——

銀河的背影已被撕裂,碎裂的衛星與燃燒的殘骸在黑暗中漂浮,如同幽火點綴的廢墟。誘餌引來的追擊艦群在殘骸間盤旋,光束劃破虛空,留下尖銳的軌跡,整個空域被斑駁的火光與煙塵割裂成一張破爛的網。那景象既壯麗又殘酷,宛如我們所建立的文明,正從內部自我撕裂。

「報告,外層有三艘截擊艦正在調整航向,加速逼近。」米洛的聲音從耳機傳來,監控畫面中的他面容消瘦,眼神佈滿血絲。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疾速跳動,宛如彈奏一曲通往終局的喪鐘。

「把誘餌座標微幅偏移三度。」我說。
伸手調整軌道參數,動作冷靜,像在解一道不能中斷的方程式。

「收到。」米洛回應,眼中閃過一絲鬆動,彷彿在絕境中抓到了一線生機。
他迅速操作通訊端口,一塊又一塊的哈希數據被封存、重寫,時間的痕跡正被穩穩錨定。

就在我們以為能將外界威脅壓縮為一段可控的噪音時,黑蛇出現在甲板上。他沒有從敵艦突襲而下的戲劇性登場,而是像一道陰影,從通道的暗口悄然滑入。他手中握著一枚改造過的納米脈衝投擲器——那種武器能在微觀頻譜上製造非線性干擾,短暫將我們的「回滾門檻」推過臨界點,造成不可逆的系統偏移。

「黑蛇!」獵鷹低吼一聲,甲板瞬間陷入混戰,走私者與機組人員同時反應。
他抓起能量分裂刀,臉龐在閃爍的警報光中宛如被烈火雕琢的硬影。

黑蛇不發一語,直衝艦體深處,目標明確——臨時外殼接口,那正是逆熵核心與發射耦合器的連結樞紐。一旦接口遭破壞,時間塊的回滾將中斷,已送出的回饋數據將被強制重寫,後果不堪設想。

「絕不能讓他靠近接口!」艾莎的聲音緊繃如鋼弦,手套上的防禦子程序已啟動。

她的手指在空中快速翻動,量子場如織布般被她重新編列、重整,一道無形的防線正在成形。

我感到一陣預感沿著脊椎竄上,宛如冰冷的潮水悄然湧來。這不僅是一場武力的對決,更是意識形態與時間秩序之間的搏鬥。黑蛇深諳如何在時間的邊緣點燃烈火,他的每一步,都在賭我們是否還存有憐憫。

「獵鷹,攔截!」我喊道。
聲音裡有命令,也藏著一絲無聲的求援。

「明白!」獵鷹答得乾脆果決。他與黑蛇在甲板上交鋒,刀刃與碎片碰撞迸出火花,彷彿兩頭猛獸撕咬,火光映照下,他們宛如遠古戰神降臨。獵鷹的動作粗獷卻致命,黑蛇則靈巧而殘忍;每一次黑蛇企圖接近耦合器,都被獵鷹以血肉之軀硬生生擋下。

「高,接口防護出現微幅衰減,」林曜的聲音沒有波動,卻像預錄的警報般精準,「非線性指數持續上升,回滾閾值接近0.71。」

「中止閾值是0.7,」艾莎冷冷開口,手套上的指令如同導火索,只待一觸即發,「一旦超越,立即啟動回滾。」

我盯著螢幕上跳動的數字,心如沉鐘。按下「中止」,等於立刻收回所有已送出的時間塊——我們寄予未來的希望將瞬間被吞沒回過去;但若不按,一旦失控,那些已釋出的資訊可能永遠暴露,甚至遭惡意篡改。這是一場沒有完美選擇的賭局。

黑蛇在逼近接口的瞬間投出納米脈衝,那細微的頻譜波如刀鋒割裂空氣,艦體護盾發出刺耳的尖鳴。幾名工程師被衝擊波掀翻,碎片在空中如雨飛散。

「回滾閾值突破0.705——」林曜的聲音微微一頓,卻仍鎮定回報。
數據在他螢幕上瘋狂跳動,像一條無法拉直的曲線。

「中止!立刻中止!」艾莎幾乎是吼了出來。她的手懸在冗餘節點的最後按鍵上,眼神決絕。
那一瞬間,時間彷彿被拉成薄脆的玻璃,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就在她的手指即將落下的剎那,獵鷹猛然撞開黑蛇,兩人重重摔在接口護罩前。黑蛇的投擲器因撞擊偏移,飛向角落,爆裂出一片電子煙霧。獵鷹倒在地上,胸前滲出血花,呼吸急促卻堅定。

「不要按!」獵鷹在地上嘶吼,眼神如烈火煅燒的鐵塊。
他用最後的氣力朝艾莎喊出這句話。

那聲吶喊像一把雙刃劍,劃過我的心口——他要我們別中止,這代表他寧願用自己的生命,賭上我們送回過去的希望能否成功。那一刻,我看見一個人將整個存在押在信念之上。

「你瘋了!獵鷹,你要害死所有人!」艾莎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手指僵在按鍵上方。

「我知道代價,」獵鷹喘息著,嘴角溢血,卻扯出一抹笑,「我曾在邊境開過無數槍,但從未像現在這樣確信。為了讓那個不斷蠶食未來的輪迴有終結的可能,我願意背負這場賭局的虧欠。」

他的話如鐵錘落下,重重砸在每個人的胸口。我盯著他,心裡彷彿有某個開關被無情扳下——人生最殘酷的真相,就是拯救未來,總得有人付出最終的代價。

艾莎的手微微顫抖。她望著獵鷹,眼中那層科學的冷靜瞬間崩解,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人性痛楚。她緩緩縮回手,沒有按下中止鍵。時間彷彿在她指尖凝滯。

「既然如此,」我開口,聲音沉重如鉛,「我們就以最莊重的方式承擔這場賭注。米洛,持續更新哈希,確保碎片完整性;林曜,監控所有分支狀態;卡西爾,你在發射場沿線執行最後的聲波掩護;艾莎,你守住回滾節點,暫不啟動中止。一旦出現不可逆的惡化跡象,立刻執行回滾——不論獵鷹是否反對。」

每個人聽進了話語,臉龐在控制室的光線中浮現出複雜的神情。獵鷹在地上短促一笑,那笑容像是對命運的挑釁,也像對同伴的祝福。

黑蛇被制伏上束縛,怒目圓睜,卻已無力掙扎。甲板上的槍聲仍未停歇,傷者被陸續送往醫療艙。一切如同嵌入巨大齒輪的機械,嘎吱作響地向前推進,而每一個人,都是不可或缺的零件。

信號的碎片在裂縫中顫抖,它不是英雄的史詩,而是一段被摺疊的記憶。它在普朗克尺度上閃爍,載著我們將真相壓縮成一段可被理解的「遺書」。我知道這不會帶來完美的結局,但或許能在某處,阻止一個早已預知的毀滅循環。

時間彷彿被刀割去一截,又勉強縫合。當哈希值終於穩定,並經由多節點確認時,米洛在終端前發出最後一句確認。

「多節點確認完成,哈希一致。」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近乎不可思議。
他按下記錄鍵,讓每一塊數據的指紋,永久寫入艙外的公共鏈。

我站在窗前,看著遠方的火光逐漸黯淡。戰鬥尚未結束,但在那一刻,我看到了一種可能——我們完成了第一步,將一段痛苦的記憶送回給早期的人類,讓他們在黎明前,看見選擇背後的陰影。這不是勝利,只是一個機會,一個極其脆弱的機會。

我轉身望向艦橋中的同伴:艾莎臉色蒼白卻眼神堅定,林曜疲憊卻仍專注於監控畫面,卡西爾低頭靜默,像一位老祭司在祈禱,米洛眼角泛著淚光,而獵鷹躺在醫療床旁,手緊握著我的。他的掌心溫熱,像最後一根尚未熄滅的火柴。

「如果我們沒有成功,」他聲音微弱,卻清晰,「至少你們試過。」

「我們會知道的,」我回握他的手指,聲音裡混著哽咽與執著,「歷史會記下我們是怎麼做的。」

窗外,一顆小型追擊艦被誘餌引開,火光在遠方一閃即逝。裂縫號在殘破的時空縫隙中顫抖前行,宛如一葉孤舟。我的思緒翻湧——我們以科技試圖修補道德的裂痕,卻也以生命為代價,在邊緣踽踽而行。這場對決的結果,終將由未來評判;而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將一切攤開在世人面前,讓選擇真正成為自由,而非被少數人提前封存的命運。

星塵紀元:第十一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