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起來像剛從火海裡爬出來的一樣。」阿萊咩把一碗熱湯放到長桌中央,語氣裡帶著市井的爽利與不容推拒的熱情,手背上還沾著些面粉和油煙。她笑起來像個能把破碎世界一針一線縫好的老闆娘,店內的燈光柔和地灑在她臉上,映出溫暖的輪廓。

餐館的名字寫在半塌的招牌上——「齣淺一丁」,看似諷刺,卻在這地底的陰冷中透出一絲荒誕而真實的溫馨。木桌雖舊,卻擦得乾淨發亮;牆上掛著異國香料的罐子、幾張破損的地圖,角落還堆著一盒盒小巧的法器零件,彷彿廚房與冒險者的裝備庫在此無聲共存。

「坐下,別站著了。」班主輕扶一位仍在發抖的年輕志願者到椅子上,聲音裡有老鎮長特有的溫柔與威嚴。他順手遞過抹布擦了擦碗沿,再把熱湯送到青年面前。那人喝下一口,身子微微一震,彷彿凍僵的骨頭終於被暖意貫穿,臉色也漸漸恢復血色。

「先別問太多,把餓的肚子填飽再說。」深將外套掛上椅背,雙手接過一張熱騰騰的餅,饑腸轆轆的模樣藏不住。劍刃上殘留的火星映在桌面,像在提醒眾人:方才的戰鬥仍未真正熄滅,仍在血脈中微微冒煙。他把餅撕成小塊,慢慢咀嚼,嘴角終於浮現一絲近乎安心的弧度。

「阿萊咩,你這碗湯是用什麼做的?有種能把人骨頭都暖開的味道。」都20將法杖靠在椅旁,指尖輕撫碗緣,眼神在暖意中閃爍著理性的光。她一邊啜飲,一邊用舌尖細細分辨湯中的香料層次,彷彿正在分析一劑新調製的藥方。





「唉喲,別問那麼多,問了可是要加錢的。」阿萊咩揮手一笑,隨即補上一句,「其實是加了幾種地下胡椒、腐根,還有我自家熬了整夜的骨湯,再調一點蜜煉藥膏——效果嘛,就是讓人還能再戰兩回合。」她邊說邊將一盤熱菜推到公首面前,像是把整間店的驕傲端上了桌。

「公首,吃點吧,別光盯著那些守衛的小羽毛。」羅德維用手肘輕輕撞了她一下,語氣熟稔而安撫。他平日的交易口才此刻化作細膩的關照,臉上依舊掛著伶俐的笑容,唯獨眼角掩不住疲憊的垂痕。

公首接過菜,微微一笑又迅速斂起,「謝謝,羅德維。」她說完,順手將一塊肉夾給受傷的志願者,動作簡潔卻溫柔。她胸前貼著那面曾被象所封存的小鏡,像是一處深埋心底、不可輕啟的秘密。她吃飯的節奏快而穩定,如同射手在戰前調弦,分毫不亂。

桌邊的談話逐漸轉向情報交換。艾勒曼將一箱熾熱的合金放在角落,手臂上的火焰紋身尚未褪去,目光落在深那把由他親手改鍛的劍上時,眼中閃過驕傲與疲憊交織的光。

「深,你的劍雖好,但這次地底的火性極其詭異,一般合金很容易被腐蝕。」艾勒曼將一塊剛淬好的鍍冰合金拍上桌面,金屬在燭光下泛著幽幽藍光,彷彿與地底的寒火產生共鳴。他說話時手勢乾脆俐落,學徒們在一旁忙碌地敲打、磨刃、檢測材料。





「把這些合金嵌入劍脊,我可以在近戰時將火性限制在劍刃,避免護甲被熔蝕。」都20低聲補充,神情專注地用手指在地圖上圈出剛才遭遇的區域,語氣如同下達作戰指令。

「好,我這就幫你改脊。深,等你一回來,就把劍交給我修補,別嫌重。」艾勒曼說完起身,朝外頭的鍛造區走去,途中仍不忘大聲叮囑學徒注意材料純度。

餐館的每個角落都藏著故事。牆邊黑板上寫著今日特餐:熔岩釀蛋、蛛絲粉涼面、薄荷熬骨湯——菜名古怪,卻各有實用功效:某些香料能緩解灼傷疼痛,有些湯底則有助傷口癒合。阿萊咩邊上菜邊解釋,神情自然得像個默默行善的藥師,不張揚,卻無所不在。

「那個熔岩釀蛋是怎麼來的?」象所人放下銅鏡,好奇地拿起一顆滾燙的蛋,輕輕挑開表皮。他的手穩如老匠,目光總能在食材中找出工程師可用的線索。

「秘密。」阿萊咩笑得神秘,「反正吃了就知道,保證你比剛從地下爬出來舒服五成。」她說話時順手撒上一種當地特有的香料「熔砂」,溫和的嗆香與湯中滲出的骨香交融,化作一股撫慰心神的氣息。





餐館角落坐著形形色色的客人:披著破舊旅人斗篷的老人、臉上刺有奇異符文的商隊守衛,還有幾名神色陰鬱的流浪者。他們低聲談論近日城中異象——鏡像錯亂、蝗蟲夜襲、地底傳來的迴響。有些話題被壓得極低,僅在半空中飄過,彷彿怕驚動牆上那些古老的符語。

「聽說旅人夕昨夜在東門口看見一個穿灰袍的人,跟著他一路消失在廢礦邊。」一名中年婦人低聲說道,語氣緊繃。她捧著一碗麵,動作卻頓了一瞬,眼神不自覺飄向店外幽深的街巷。

「夕?」深微微抬眼,像是在記憶中搜尋某個線索。這名字近來屢屢出現,連公主也提過那位旅人帶來的暗示。他的手指在桌面輕敲,節奏如同計算下一步的節拍。

「別把每個路過的人都當成線索。」公首低聲制止,語氣中夾雜著保護與警惕。她是城中守護民心的那道溫柔屏障,也明白謠言若無根據,容易釀成恐慌。她起身去提一壺茶,動作從容,不露聲色。

阿萊咩靜靜觀察著一切,隨後將一碟小點放在深面前。「這是我的招牌——沉香小丸,吃了能讓心跳慢下來。別怕,今晚你們都能好好睡一覺。」說完,她又低頭忙碌,像個默默縫合破碎記憶的裁縫師。

人群裡有位坐在角落的老人,眼神清澈卻透著疲憊。當班主攤開那張泛黃地圖時,他無聲地挪近了些。「我年輕時也在地下挖過礦,」他忽然開口,聲音像從深井中撈出的沙粒,粗澀而沉重,「那底下不只埋著石頭,還有記憶。人們把東西埋下去,不只是骨頭,還有願望。時間久了,願望會發霉、變臭,然後長出東西來。」他話一出口,桌邊空氣似乎都沉了幾分。

「你說的有根據。」班主點頭,語氣誠懇如尋求顧問。他邀老人坐到桌邊,「說說你知道的,老朋友,任何細節都可能是我們需要的線索。」

老人啜了一口湯,目光緩緩移向窗外那條通往地下的暗巷。「我記得北礦廢層有個老祭壇,旁邊總有人留下鏡片。那些不是普通的玻璃,它們會扭曲所見——無論是美好的渴望,還是最深的悔恨。有人拿它招福,也有人用它設局。」他語速緩慢,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入木板的鐵釘,穩而有力。





「鏡片?」公首眼神一凜,胸口某處彷彿被鏡光觸動。她下意識撫上胸前那面被封存的小鏡,指尖微微發緊,整張臉在燈光下顯得凝重。

「別讓恐懼帶你們走得太遠。」都20放下碗,語氣冷靜如一支精準的秤,平衡著驚懼與理性。她從懷中取出一張小紙條,上面畫著昨夜在墓室中拓下的符紋草稿,「這些符紋與鏡片上的殘紋相互呼應。若老人所言屬實,鏡片恐怕是操縱節拍的媒介之一。」

羅德維在一旁聽得入神,語氣仍帶著擺攤時的圓滑,卻掩不住商人的直覺:「如果這種鏡片能賣錢,可別告訴我,我會立刻收起來當寶藏。不過現在嘛……我更想知道是誰在用它作惡,只要能追到線索,說不定還能找回安葬家人的錢。」他笑中帶諷,憂患卻藏得不深。

話題在餐館裡如熱湯翻滾,漸漸匯聚成行動的雛形。都20攤開手帕,迅速列出需採集的樣本:鏡片殘屑、節拍碎片、鏡中顯現的文字。若能找到北礦廢層的那個祭壇,或許就能追查鏡片的真正來源。

「這裡有人有地圖,阿萊咩,能不能幫忙把那些常來店裡的老旅人叫出來?我需要口述的路徑細節。」都20說完,目光落在阿萊咩身上,語氣裡夾雜著懇求與命令。

阿萊咩應了一聲,轉身便揚聲喊道:「齣淺一丁的客人,誰是那個常跑北礦的老頭?出來講個故事,換一碗免費熬骨湯!」她的聲音驟然拔高,彷彿將一身疲憊都化作了招呼客人的本能。

不久,幾個渾身沾滿灰塵、眼神微醺的旅人緩步走向長桌。其中一人自稱曾是礦場監工,他湊近地圖,皺眉盯著某處:「北礦那兒有個凹坑,坑底早年有人建了祭台,台下還藏了間小房……房裡的人會把……唉,別亂說了,這地方不該提。」他吞了一口湯,聲音裡透著掙扎,也有一絲釋然。





「說吧,越是遮掩,越救不了誰。」班主輕拍他的肩,語氣溫和卻帶著敦促,像長輩勸誘孩子說出夢境。

老監工終於低下頭,緩緩吐出幾段碎片:鏡片、祭品,還有夜半時分傳來的低語。細節零散,卻如微弱燭火,照出一條隱蔽的動線。

桌邊眾人默默記下這些話。阿萊咩端著一盤小菜走到深面前,低聲道:「你們這些英雄,別忘了最後一點溫暖。我這兒的飯,能讓勇氣長回來。今晚別做白日夢,吃飽了再談戰術。」說完,她將菜輕輕放下,笑容裡有母親般的命令,也有市井女子的堅韌。她抹了抹手,動作匆忙卻溫柔。

深接過盤子,目光稍稍柔和,先夾起一塊還冒著熱氣的菜,遞給身旁那個仍在顫抖的志願者。
他低聲說了句「吃吧」,語氣不容推辭,像一句承諾,然後才低下頭,默默吃起來。劍柄仍靠在椅邊,安靜如一根守夜的樁。

「我們要的是情報,不是恐慌。」
都20收起食物,取出那張已標記幾道脈絡的符紙,攤在木桌上,指尖點出幾個關鍵位置。

她的話讓桌邊的私語漸漸收斂,轉為務實的討論。象所人從布袋中取出剛採得的一小塊鏡屑,放入銅盤,光在盤面微微顫動,彷彿仍有殘存的訊息在流竄。

「北礦祭壇的大致坐標,我還記得。」




老監工揉了揉被歲月磨薄的手指,指向地圖一角,語氣沉重而猶疑。

眾人紛紛湊近,手指交錯於地圖之上,低聲商議可能的路線與所需補給。公首抽出一支已附符文的箭矢,輕敲桌面,節奏短促,像為即將展開的行動定下節拍。

「我會帶幾名精銳守衛巡邏北礦外圍,確保你們進出時不受攔截。」
宣麗不知何時已坐在桌邊,語氣沉穩堅定,手中緊握那枚家徽小牌。

她話音剛落,班主與羅德維 exchanged a glance,立刻起身安排帳篷外的人力與資源。羅德維低聲笑著,以商賈口吻迅速列出補給來源,語調輕鬆,但分配方案早已在心中成形。

「我會和象所人一同前往王庫,請祭司對鏡屑做初步比對。」
都20將銅盤遞出,語氣中既有信任,也有急迫。

象所人接過銅盤,掌心微微發熱。他點了點頭,瘦削的臉在燈光下更顯輪廓分明,宛如長年與鎖具、齒輪為伍的工匠,但眼中燃著一簇不滅的火焰。

「我會先做冷檢,盡量在不暴露位置的前提下,鎖定材料來源。」




他語速沉穩,像在陳述一件非完成不可的工事。

班主喝了一口湯,清了清喉嚨,語氣如為計畫加上一道保險:「今夜各自歇息四小時,輪替休息。兩點半起身檢查器械、藥劑與護具,黎明前出發。若有新消息,立刻回到齣淺一丁集合。」

阿萊咩在一旁插話,語氣帶著玩笑卻不失真誠:「要是半夜有人跑來說見鬼,別信他,先給他一碗湯,再請去後房睡一覺,天亮他就忘了鬼長什麼樣。」

公首靠在椅背,神情由緊繃逐漸放鬆,手指輕撫胸前的鏡片:「阿萊咩,等我回來。若我帶不回結晶,你得替我記住那些守衛的名字——我要讓牠們被世人記得。」

「名字我會記,還會多給你一碗湯。」
阿萊咩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閃過一絲不願言說的理解。

深站起身,掃視餐館內的每張面孔,語氣低沉卻不容迴避:「若有人想趁亂竊取樣本或文物,別怪我們不留情面。」

都20將法杖穩靠牆邊,隨即把整理好的符紙捲入布囊,神情專注如科學者面對實驗最後一環:「我會將頻譜模型初稿鎖進王庫密室。象所人、班主、宣麗,你們必須密切合作,任何一步都不能跳過。」

窗外,地底的風聲拉扯著窗簾,彷彿有了意識。整座齣淺一丁在夜色中顯得既安穩,又脆弱。角落裡,一個孩子悄悄把臉埋進斗篷,聽著大人的計畫,眼中閃著恐懼與好奇交織的光。

「今晚,先把這份溫暖傳下去。」
阿萊咩端起剩下的熱湯,一碗一碗分給排班守夜的志願者,聲音溫柔卻不容違逆。她額角的皺紋在燈下柔和地舒展,像多年來每場風暴後依舊亮起的一盞燈。

「吃飽了就睡,別讓疲倦變成敵人。」
班主最後再確認一次時間與要點,語氣是長輩對後輩的叮嚀,也像為整座城念上一句平安咒。

人們在齣淺一丁的長桌前,將心事與計畫一一攤開。熱湯與粗食暫時壓下了恐懼,留下的是被小心翼翼守護的暖意。深看著桌上每張臉,默默記下誰需保護、誰將探路、誰留下看守。然後他將劍輕靠在椅背,讓那柄劍成為短暫的守夜標記。

夜越深,地底的腳步聲越遠,人心卻因這桌飯、這碗湯、這些誓言而靠得更近。齣淺一丁的燈光如一顆微星,在地底的黑暗中閃爍,告訴即將出發的人:不管前路多孤寂,總有人在等你回來。

「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弱點與對策,不是更多傳言。」都20將剛寫好的符紙攤在桌上,語氣冷靜而急促。她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法杖靠在椅邊,手指在羊皮紙上點出幾個符號位置,彷彿正在擬定一張行軍時間表。

話音落下,公首與深的視線在她與象所人之間交會,空氣中飄著淺淡的熱氣與香料氣息,氣氛悄然凝結成戰術的輪廓。

「那麼,先說弱點。」羅德維喝了一口熱茶,放下杯子,嘴角浮現一抹略帶刁鑽卻直截了當的笑容。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上頭記載著幾處市集與倉庫遭破壞的紀錄,以及目擊者的陳述。

「火性魔物在接近含硫或某些礦粉區域時,爆發頻率會顯著增加。若能將這些地塊隔離或進行改性處理,牠們的回音共振便會被削弱。」羅德維說完,眾人皆靜心聆聽,就連公首緊繃的手指也微微放鬆了些。

「羅德維所言有理,但這些地塊在城內分布廣泛,我們沒有足夠時間逐一處理。」班主皺眉,聲音沉穩而務實,「與其全面防堵,不如鎖定幾個關鍵節點先行封鎖,爭取時間。」

「關鍵節點的名單我這邊有一份。」艾勒曼放下手中的一小包合金,步伐雖沉穩,卻散發出一種能將磨刀石化為武器的自信。
「先替深更換脊面護條,可將火性能量導引至刀刃,避免護甲成為熔解的起點。」他說著,輕拍那塊鍍冰合金,金屬在燭光下泛出冷冽的藍光,學徒們已在一旁備妥工具,隨時準備動工。

「艾勒曼。」深接話,語氣簡短卻帶著誠意,「你幫我改劍,我自然會將它用到極致。」他目光落在那塊合金上,嘴角浮現一絲疲憊卻溫和的笑意。說完,伸手輕撫劍鞘,如同向一位老友致意,劍身紋路在燭火中微微閃動。

「另外,弓矢也必須升級。」公首低聲開口,手中已翻檢過幾支待命的箭矢,動作熟練而精準。「我們需要兼具穿甲與封印功能的箭頭,才能同時擊破冰鎧與鏡面核心。」她的語調沉穩,彷彿早已在腦中預演過每一擊的軌跡。

「我可以負責製作箭頭。」艾勒曼點頭,語氣中透著熟練的自信。「給我三小時,我會將北礦冰晶與南方銅砂分層熔合,成品在撞擊時能產生短暫電弧脈衝,有效削弱守護者的局部共鳴。」話一落,學徒們立刻在角落架起加熱設備,鐵與火的節奏在地下餐館後方輕聲回響。

「羅德維,你那邊有沒有能快速運送的車隊?」班主抬頭問,「我們得在夜半前把這些物資送到王庫,讓都20進行樣本比對。」

「有,我的幾輛貨車已在南門待命,護衛也能安排,不過工錢可不便宜。」羅德維揚了揚眉,語氣中仍帶著商人的靈活與算計。眾人短暫一笑,笑聲短促而緊繃,像是在壓力中擠出的一口氣。

「公主,」都20忽然開口,轉向宣麗,「你能否動用王庫的人手,先將密室準備妥當?那裡的低溫環境對冷對照實驗至關重要。」她的語氣中透著科學家特有的期待。

宣麗點頭,神情嚴肅:「我已下令少部分王庫監管人員待命,等象所人將樣本送回,便立即展開冷對照程序。若祭司需要驗證原語,我也會親自出面確認。」

「說到原語,」班主目光在宣麗與都20之間來回,語氣中夾雜著期盼與焦急,「祭司那邊能提供多少?」

「目前僅有幾段破碎的祭文殘片,保存狀況差強人意。」宣麗輕扣家徽,彷彿將家族的責任握得更緊了些,「若要重構原語,必須以舊銀印與祭壇殘骸進行比對,才有可能還原完整語序。」

「既然如此,象所人,你那邊準備怎麼做?」深將計畫往前推進一步。

象所人將手中的銅鏡輕輕轉動一個角度,鏡面映出桌上散落的符紙。他語氣平穩:「我會先進行初步的物理分析——檢測金屬中的雜質、比對刻紋的刀痕,並尋找可能殘留的工匠指紋。若能在鏡片殘屑或甲殼上發現相同的刻紋手法,就有機會追溯出製造地,或是歸屬哪一脈的匠人體系。」

「那就照此分工。今晚先派出幾支小隊,主力仍留守城內。」班主做出最後決定。眾人開始逐一核對名單,食物、藥劑、符紙與樣本匣皆被謹慎列入清單。

「我還有一則情報,或許不夠確鑿。」阿萊咩忽然開口,語氣夾雜著市井傳聞的輕快,卻又透著一絲難以忽視的凝重。「有人說,地下城主早年曾被稱為『守護的聖者』,直到某場祭儀出了差錯——有人在儀式中混入了誘發慾望的物件,而那,可能就是鏡片最初的用途。」

這句話落下,桌邊氣氛驟然一沉,空氣彷彿凝結成另一層無形的壓力。

「慾望的物件?」公首眉頭緊蹙,身旁護衛下意識靠近,語氣戒備。她的手無意識地在弓柄上轉動,彷彿正在衡量是否該拔箭以對。

「是。據說那些小器能映照出人心最深的渴求。起初或許用於慰藉或賜福,但後來被祭司或權勢者拿來交易。久而久之,鏡片便成了操弄人心的工具。」阿萊咩語氣中帶著驚訝,也藏著無奈。

「如果鏡片本意是安撫,卻被人扭曲為引誘,那它們就是把精神當作商品來買賣。」都20沉聲說道,話如利箭,直刺每個人心底。她掌心微微發冷,腦中已悄然將這一切轉化為概率模型,推演著背後的陰影。

「這也解釋了為何鏡片能誘發慾望。」班主接續道,眼神銳利,「但更令人憂心的是——有人正在系統性地收集我們的反應數據,就像在訓練一件會學習的武器。」他望向窗外,目光穿過黑暗,落在那條通往地面的長路。

「若是如此,我們必須做兩件事:第一,封鎖鏡片的流通與使用;第二,確保所有回收與比對過程完全透明,由王庫與祭司共同監督。」宣麗語氣堅定,手輕按匣蓋,彷彿為一項沉重的承諾蓋下封印。

「說得好。先將鏡片收回,絕不能讓它繼續流落市井。」深做出最終決斷,「象所人,你隨班主行動;其餘人分頭執行任務。」眾人紛紛起身,重新打包裝備,確認補給無誤。面對即將展開的地下城行動,每個人的步伐都多了明確的方向。

「我會留下幾名臨時守夜人,保持齣淺一丁的燈火不滅。」阿萊咩說,眼中閃過一絲倔強,「這城的人,總得有個能回來喝碗熱湯的地方。」她的語氣柔軟卻堅定,在場之人皆感受到一股暖意悄然流過心間。

「那麼,出發吧。天快亮了。」都20收起符紙,眼神篤定。她輕敲法杖,如同為行動敲下第一聲節拍。

象所人與班主背起行囊,宣麗將王庫的鑰匙妥善藏好,深與趙一信整裝待發,公首則以一個堅定的眼神,送給每一位即將上路的同伴——那目光如火炬交接,沉靜卻熾熱。

在齣淺一丁,阿萊咩將最後幾碗熱湯端給即將出發的隊伍。眾人一一接過,無需多言,但那碗湯在手中傳遞的瞬間,彷彿成了一條無形的紐帶,將他們再度緊緊繫在一起。

深喝下一口湯,抬頭望向天際——黑暗正緩緩褪去,青灰色的微光滲入地平線。他聲音低沉卻堅決:「有鏡、有符、有故事,我們會把一切帶回去,交給祭司,交給王庫,也交給這座城一個答案。」

「別忘了吃飽。」阿萊咩最後一句話,像母親的叮嚀,也像一座城對遠行者的祝福。她的笑容在燈光下溫暖而倔強。

人們陸續離開齣淺一丁,長桌上只留下散落的碗盤與被風輕掀的紙張。餐館的門緩緩關上,燈影在門框上搖曳,彷彿為下一步默默祈禱。地下的路依然險惡,但在那一刻,勇士隊帶著補給、線索,以及一碗碗被溫暖過的勇氣,踏上了前往北礦的征途。

第十二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