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女神: 第三節：風聲鶴唳
第三節：風聲鶴唳
新的日子還在等著他們去走、去學。清晨的走廊比前一天更顯靜謐，但手機螢幕上竄升的熱度早已將寧靜撕開一道裂縫，碎語從每個學生的口袋裡悄然滲出。
「你有看到那篇貼文嗎？」李芷涵一走進教室，便揚起手機，聲音壓得極低，彷彿在與同桌分享一樁不可言說的秘密。她將螢幕朝對面推去，指尖還殘留著昨夜反覆刷帖的微溫。
「看到了，底下留言快炸鍋了。」同桌滑動螢幕，語氣裡藏不住興奮，也夾著一絲難以名狀的惡作劇快感。討論串像一條盤踞的蛇，在班級群裡悄然蔓延——人人既想湊近看清，又怕靠得太近，反被咬一口。
「她是不是故意靠近心怡？表現得太刻意了吧？」陳可兒把手機藏在掌心，語調輕飄，卻掩不住一絲隱隱的得意。她目光飛快掃過教室，像在權衡這場風波裡，誰該是焦點、誰該是配角。
「別急著下定論。」方梓浩目光仍停在書頁上，語氣沉穩而冷靜。他不輕信流言，更信親眼所見、證據所指。那句話像一顆沉入水面的石子，不喧嘩，卻讓浮躁的聲浪微微平息。
走廊另一端，潘學瑛坐在階梯邊，手裡緊握那支昨夜令她輾轉難眠的手機。拇指在螢幕上反覆滑動，彷彿在等待自己投下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是否會反噬回來。貼文標題曖昧：〈新學期新話題——誰在靠近女神？〉底下充斥著揣測、附和與惡意解讀；而匿名鍵帽之後，是一種以共感為名的冷酷。
「我只是想看看大家的反應而已。」她終於開口，語氣裡有幾分辯解，更多是自我安撫。手機螢幕的反光映在她臉上，微微扭曲了輪廓。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傷人？」邱子妍站在她面前，雙手還掛著相機背帶，鏡頭上殘留著昨日拍攝時留下的指紋。她語氣不激烈，卻像一道靜默的審判。
那支記憶卡裡，還存著完整影像——一則尚未引爆的定時器。
「我知道，但……」潘學瑛咬住下唇，話哽在喉間，像一顆苦果，吞不下，也吐不出。
「但什麼？」邱子妍目光沉靜而銳利，不願再繞彎，「你只放出片段，卻放任大家自行編寫結局——這和惡作劇，有什麼本質差別？」
「我只是覺得……有趣。」她聲音放得極低，彷彿把罪責輕輕放在床沿，卻始終不敢抬眼直視它的重量。
「有趣的事很多，但別把別人的傷痛，當成你的實驗場。」邱子妍收起相機，語氣斬截而篤定，「把原始影片交給王老師處理。否則這則貼文只會越傳越偏，最後，絕不會是你預期的結局。」
潘學瑛指尖在螢幕上顫了兩下，終於點開訊息，將那張被截取的照片，連同一行簡短解釋，發送給班導。指尖微顫，像被風刮過，細微卻清晰。
「我會去跟老師說明。」她壓低聲音說完，像一句不得已的懺悔。
教室裡，消息早已悄然蔓延，凝成一股壓抑而躁動的氣流。學生會辦公室門口，俊熙眉頭微蹙，指間還夾著昨日未拆封的活動海報。早晨在台上侃侃而談的從容，此刻被手機群組裡一張截圖悄然拉回現實——畫面模糊、角度刻意，卻已足夠煽動猜疑。
「這種事不能拖。」他抬眼看向身旁幾位幹部，語氣沉穩，卻透著職責壓迫下的急切，「我們得主動出面：既要釐清事實、平息誤會，也必須保護被誤解、被攻擊的同學。」
「有沒有什麼我們能先做的？」幹部們迅速回應。有人提議發出公開聲明，有人建議先私下聯繫當事人，語氣裡是擔憂，也是行動的迫切。
「先聯絡王老師，確認事件原始經過；再於學生會公告欄貼出呼籲，提醒大家：未經查證，切勿轉發。」俊熙語調清晰，像一柄出鞘而不傷人的劍，直指混亂的源頭。對他而言，學生會從不只是籌辦活動的單位，更是串起每個人情緒與信任的樞紐。
「我去找老師。」心怡在教室最後一排站起，語氣平靜，卻有不容忽視的分量，「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協助整理志工名單，一起推動尊重與查證的宣導。」
恰巧路過的王老師聞聲駐足。他剛結束一堂課，眼底有疲憊，但目光依舊沉靜而篤定。
「我正準備約潘同學談一談。」他語速不疾不徐，「另外，邱同學拍攝的原始影像，我也需要看。只要能如實還原現場，這件事就有平息的可能。」
「謝謝你，心怡。」王老師微微點頭，目光裡有放心，也有期待，「潘同學，課後請到辦公室來一趟；邱同學也麻煩留下來，把原始影像交給老師。俊熙，學生會先擬一份公告稿——內容務必中立，重申尊重與查證的必要，切忌激化情緒。」
教室裡短暫一靜，隨即如鬆開的弦，泛起低低的聲浪。有人點頭，有人默默收起手機，眼神裡交織著不安、遲疑，與一絲尚未消退的好奇。
「我會的。」俊熙站在門口，語氣果決，聲音不響，卻清晰傳至每一排，「學生會會全力配合老師處理。任何需要協助的地方，隨時私下跟我說。」
「我會去辦公室。」潘學瑛輕聲應道，聲音微顫，像一隻被驚擾的小鳥。她將手機悄悄塞回書包夾層，步伐比方才沉重了些，臉上神情複雜，彷彿正反覆掂量：自己是否真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課後，潘學瑛如約走進班導辦公室。王老師輕輕帶上門，室內空氣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
「你那篇貼文，是出於好奇，還是刻意？」王老師語氣平和，不急不迫，眼神卻像一盞聚光燈，溫和卻不容閃避。
「我……只是想看看大家會怎麼反應。」她垂下眼，聲音細若游絲，「我真的沒想過，會讓當事人受傷。」
「好奇不是錯，但發文之前，得先經過自己的思考。」王老師放下平板，語重心長，「網路是一面放大鏡，照見的不只是畫面，更是發文者的心。放出去的話，很難收回；造成的影響，也未必能輕易彌補。你願不願意在班會上說明經過、誠懇致歉？或者，先私下向當事人說明？這才是負責任的開始。」
潘學瑛抬起眼，淚光在眼眶裡打轉，卻沒有落下：「我願意……我願意道歉，也會把原始檔案交給老師。」
與此同時，邱子妍將記憶卡交到王老師手中，簡明扼要說明拍攝經過，語氣沉著、不帶情緒。王老師隨即在教室播放那段原始影像——畫面穩定、時間連續：水杯滑落、幾隻手同時伸向桌面、心怡合上書本、方梓浩遞出紙巾……一切脈絡清晰，毫無斷章取義的痕跡。那被瘋傳的「意味深長一瞬」，不過是從完整敘事中硬生生截下的殘片。
放映結束，教室裡的空氣彷彿被拂過一陣清風。陳可兒側臉微僵，方才那種篤定的光澤悄然褪去。幾位同學彼此對望，像突然被喚醒——原來，在把別人的故事當作談資之前，只需多花幾秒，看一眼完整的畫面。
「同學們，網路言論與現場互動不同，請務必為自己的發言負責。」王老師語調平穩，卻字字清晰，「潘同學願意在班會上說明並致歉，邱同學主動提供原始影像，這是把事情交還給事實的第一步。學生會也將於公告欄刊登呼籲，提醒大家：未經查證，切勿轉發。」
「我……想說幾句。」心怡站起身，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我們是同班同學，不是觀眾與戲子。每個人，都該被允許有適應的時間、犯錯的空間。網路上的聲音再大，也不該讓誰成為那聲音的靶子。別把別人的不完美，當成笑料。」
教室裡有人低聲附和，有人沉默，有人悄悄把手機螢幕朝下。
靜妍坐在角落，看著心怡說完，胸口泛起一陣溫熱，像有人默默替她擋去一層寒風。她微微側身，對心怡輕聲說了句：「謝謝。」短，卻真。
下午放學，音樂社練習室外的走廊角落，林俊熙靜靜等著靜妍。見她拎著吉他包走出來，他立刻迎上前。
「你還好嗎？」他問，語氣裡沒有半分獵奇，只有一種多年協調活動所養成的耐心與溫度。
「嗯，還好。」她笑了笑，略顯勉強，但比早晨沉穩許多，「謝謝你和大家幫忙。」
「別太放在心上。如果網路上還有不實言論，你隨時告訴我，或直接找老師，我們會一起澄清。」俊熙語氣溫和而堅定，像一塊可以依靠的磐石。
靜妍點點頭，笑容漸真，眼底浮起一點光：「謝謝你，俊熙，我會的。」她輕聲回應，像把一顆懸著的心，暫時收進了安全的地方。
「今天下午你有空嗎？我可以帶你認識社長，順便介紹練習室的規矩——這樣你會自在些。」他補上一句，語氣自然，毫無居高臨下，只有實在的幫忙意圖。
靜妍抿嘴一笑：「好，我會去。謝謝你陪我。」她把吉他包背得更穩了些，腳步也比方才踏實了幾分。
走廊另一端，陳可兒與閨密站在轉角低語，目光偶爾掠過穿過走廊的三人。她們壓低聲音，像在推演一齣尚未開場的戲。
「先別急，事情已經引起注意了。等風向穩一點，再看怎麼走下一步。」
陳可兒語調平靜，卻像一道隱形的指揮令，悄然落定。
「你打算怎麼做？」閨密問，語氣裡透著一絲好奇與期待。
「等大家疲於追蹤網路風向時，我們就把話題收回來——聚焦班級合作、活動分工，讓注意力回到我們真正該做的事上。」陳可兒回答，語氣冷靜，但眼角微顫的細微動作，洩露了她心底尚未平復的不安。
教室裡的班會如期舉行。潘學瑛站在講台前，手心微汗，神情誠懇。「對不起，各位，我發了一則未經充分說明的貼文，造成大家困擾。我願意向當事人誠懇道歉，也願意全力配合老師與學校的後續處理。」她的語氣裡有羞愧，也有決心。
王老師站在一旁，面容平和。「你能主動承認錯誤，這已是極重要的一步。但這件事不只關乎個人行為，更提醒我們：媒體識讀能力與網路責任感，是當代學生不可或缺的素養。班會結束後，我會安排相關主題的討論與教育活動。」他語調沉穩，像校園裡一根不動聲色卻足以定錨的樁。
「我也想說幾句。」心怡站起身，目光緩緩掃過全班，「我們得學會保護彼此。當流言浮起，最需要的不是轉發、評論或站隊，而是釐清事實、守住分寸。這個班級，不該是八卦的溫床，而該是彼此扶持、共同成長的地方。」她語氣不激烈，卻有種沉靜而篤定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地聽進去。
班上有人點頭，有人低頭沉思，氣氛在老師與心怡的引導下，悄然從躁動轉為理性。王老師望向靜妍，語氣溫和：「靜妍，如果你覺得不舒服，隨時可以來找我，或到輔導室。學校會提供你需要的支持。」
「我會的，謝謝老師。」靜妍回應，語調平穩而堅定，彷彿把一段尚未癒合的信任，輕輕交到一個值得託付的人手上。
放學後，學生會將草擬的公告貼上公佈欄。內容簡潔中立：呼籲尊重他人、勿轉發未經查證的訊息、若有證據請私下交由師長處理。公告下方很快聚集起同學們的身影，有人拍照、有人轉貼，聲勢逐漸回穩；網路上幾則惡意留言，也因校方介入與班級自律，陸續被刪除或淡化。
下午的音樂社練習室裡，空氣中瀰漫著木質樂器特有的溫潤聲響。羅曦瑤望見靜妍抱著吉他走進，臉上立刻綻開溫暖的笑容。「來，別緊張，這裡只有音樂，還有朋友。」她語氣親切，不帶一絲壓力。
「其實……我有點害怕在別人面前彈。」靜妍坦承，臉上浮起一絲真誠的羞澀。
「那就慢慢來。先從和弦開始，我們陪你，從最簡單的起步。」羅曦瑤說，語氣裡滿是鼓勵，不催促，也不比較。
林俊熙在門口稍作停留，見靜妍順利走進社團，心裡那塊懸著的石頭，終於輕輕落地。他走進練習室，對大家說：「如果需要場地或設備支援，我來協調。」語調自然，彷彿只是打開一扇門，讓資源與善意，順理成章地流進來。
練習過程中，靜妍彈了幾個和弦，音色樸實，卻有種不加修飾的誠懇。羅曦瑤在一旁輕聲和聲，旋律在小小的房間裡慢慢成形。窗外，黃昏的光斜斜灑入，為這一刻鍍上一層柔軟的暖色。當音符落下，幾人不約而同靜默了兩拍，隨後掌聲輕輕響起。
「你彈得很好。」羅曦瑤真誠地說，語氣坦率而溫暖。
「是啊，很自然。」張明亮也跟著附和，語氣真摯，不刻意，卻讓靜妍真切感受到一種被接納的溫度。
門外，幾位路過的同學聽見琴聲，不自覺停下腳步，臉上浮現驚訝。有人低聲說：「原來她彈得不錯。」那聲音輕得像一縷微風，卻是對先前偏見最溫柔的修正。
但並非所有角落都歸於平靜。陳可兒在班級群組裡默默刪去幾則自己曾參與的評論，臉上掠過一絲猶豫。她心裡的盤算仍在，只是比以往更謹慎——這場風波讓她明白：單靠操控話題未必能掌控局勢；真正的影響力，得建立在對風向的敏銳與對分寸的尊重之上。
當晚，潘學瑛坐在校長信箱前，寫下一段自省文字。她將當初發文的初衷、事後的反思與懊悔，一字一句寫清楚，末了簽上自己的名字。紙上寫著：「我願意承擔這件事所帶來的影響，並主動參與校內網路素養相關的教育活動。」筆跡微顫，卻真實而清晰，像是一條正在尋找出口的贖回之路。
校園的夜色緩緩降臨，燈光一盞盞亮起。文心中學的日常，彷彿被揉皺後又細心展平，留下幾處細緻的修補痕跡。有人在事件中受了傷，有人在事件中學會了謹慎，也有人在事件後更懂得如何用行動，一點一滴修復被撕裂的信任。對靜妍而言，這一天結束時，吉他包裡除了樂譜，還多了一份不來自網路的溫暖——那是幾張笑臉、幾句真心、幾個願意站出來的名字。她在回家路上抬頭望向天空，心裡，微微踏實了些。
夜裡，王老師在燈下翻閱今日班會的記錄，心想：若這場風波能轉化為教育的契機，便是值得的事。校園從不避諱紛爭，但只要有人願意承擔真相、願意負起責任，這片小小的天地，便仍有機會，回到它本該有的秩序與善意。
王老師在燈下翻閱今日班會的紀錄，心中思量：這場風波若能轉化為教育的契機，便不失為一件值得的事。校園從不避諱紛爭，但只要有人願意直面真相、承擔責任，這方小小的天地，終究還能回到它本該有的秩序與善意。
「老師，我會把原始影片交給訓導處備份。」邱子妍將相機記憶卡遞上，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動搖的堅定。
王老師接過卡片，點了點頭，目光在邱子妍臉上稍作停留，隨即將手輕輕按在記憶卡的封套上——彷彿放下一件沉甸甸、卻也值得託付的事。
午後陽光尚暖，走廊外的梧桐葉隨風輕搖。呂靜妍走出辦公室時，腳步略沉，腦中反覆咀嚼方才在辦公室聽到的每一句話，像在為自己整理一份理性而謹慎的筆記。班會雖已澄清事實，但那些轉發過的片段、那些匿名的評論，仍留在同學的手機裡，細微如刺，不時提醒她：自己確實受了傷。
「靜妍，等一下？」心怡出現在辦公室門口，語氣不高不急，像一條靜靜伸出的手，不逼迫，只等待。
「嗯。」靜妍抬頭應了一聲，勉強牽出一個笑容，便與心怡一同朝食堂方向走去。
食堂人潮如常，同學們談論著運動會分組、下午的課業，話題一轉再轉。兩人走得不快，步伐像刻意拉長的呼吸，緩而沉。心怡瞥見靜妍背後的吉他包帶已有些磨損，目光掠過，並未點破，只是默默記下——關切，有時本就不必說出口。
「你現在還好嗎？」心怡問得輕，卻有分量。
「還可以。」靜妍低聲回答，語氣真誠，卻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防備，「只是有點累。」
兩人挑了靠窗的長桌坐下，周遭的聲浪自然地將她們圍成一個半透明的泡泡。心怡剛把餐盤擺好，蔡叔便從食堂旁的儲物間推著一台小手推車經過，車上放著抹布、掃帚，還有一壺剛煮好的熱水。陽光灑在他兩鬢微白的髮絲上，泛著一層柔光；他臉上的笑，像舊屋簷下那盞始終亮著、不刺眼卻可靠的燈。
「你們吃飯啦？」蔡叔停下車，笑容溫和，語氣裡是那種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熟稔與親切。
「謝謝蔡叔。」心怡自然回應。
「靜妍，剛才看你進辦公室，老師說沒事了吧？」蔡叔順手把熱水壺放在桌邊，動作不疾不徐，彷彿只是把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說得恰到好處。
「嗯，老師說會協助處理，邱子妍也提供了原始影像。」靜妍點頭，眼神裡浮起一絲鬆動。
「孩子，心別繃太緊。這學校終究是你學習的地方，不是別人表演的舞台。」蔡叔說完，從手推車上取出兩包餅乾，隨手遞給她們。
「謝謝您。」靜妍接過，指尖微顫，緊繃的情緒像被一縷溫水輕輕浸過，悄然鬆開。
「你知道嗎？我剛來當校工那會兒，也鬧過類似的事。」蔡叔在桌邊坐下，眉眼間浮起講老故事時特有的從容，「那時年輕，做事急，嘴又快，一句無心的話，讓一個學生難過了好幾天。從那天起，我學會三件事：先聽，再看，最後才說。尤其在學校，話別急著出口，心要給自己留點空間。」
「那您後來怎麼做？」心怡端著餐盤，目光專注，語氣裡是真心的聆聽。
「我就多做點事——走路時多看一眼學生，見誰臉色不好，就叫他去喝杯水；誰靠在牆邊發呆，就順手遞把椅子。你看，真正的關心，不一定要大聲說出來；常常是那些小動作，才最貼近人心。」蔡叔笑了，話語裡既有勸慰，也有提醒。
食堂裡其他桌的同學低語談笑，偶爾有幾道目光溫柔地掃過這一桌——不是注視，而是理解；不是打量，而是接納。那種被懂得的溫度，在空氣中輕輕擴散。呂靜妍小心拆開餅乾包裝，像拆一封不敢奢望的信，小口咬下。餅乾的香甜，像一層柔軟的薄膜，輕輕覆在她心底尚未平復的緊張之上。
「你別把所有事情都往心裡塞。」蔡叔看著她，語氣平和，像在說一條再自然不過的道理，「遇到風波，最怕的不是風浪本身，而是自己先把自己打垮。你是個好孩子，也會彈吉他——音樂的力量，是誰也奪不走的。讓它成為你的盾，別讓別人的話，變成刺向自己的劍。」
「我會記得的。」靜妍微笑，眼神微微亮起，「我喜歡音樂，彈琴的時候，世界好像就沒那麼刺耳了。」
「那就好。把吉他帶著，別讓它成了『外來物』，要讓它長成你的根。」蔡叔說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那一下不重，卻沉穩有力，像一種無聲的授權，讓人踏實地站在這片校園裡。
「其實，老師和學生會都在處理這件事，很多人都站出來了。」心怡把剛才班會的情形娓娓道來，語氣平穩，「你不用一個人扛。」
「我知道，你們幫了我很多。」靜妍語氣裡有感激，也有一種自我梳理過後的寧靜，「只是有時候，還是會怕手機裡的聲音，蓋過了眼前真實的溫度。」
蔡叔點點頭，目光投向窗外——幾名學生正低頭擦拭跑道，動作專注而安靜。「那就讓大家的聲音，被真正聽見，而不是被網路撕碎、扭曲。想想你剛才在音樂社練習室裡的那種能量，那是真的。別讓鍵盤上的火，燒斷你的琴弦。」
話很簡短，卻像一根細而韌的線：一端繫住靜妍心裡那張被風吹得翻飛不定的紙，另一端，牢牢紮進校園最樸實、也最堅實的角落。
這時，林俊熙從食堂側門走來，臉上還帶著處理學生會事務後的倦意，但一抬眼見到靜妍，眼神便柔和了幾分。
「午飯剛好，有空坐一下嗎？」他笑著走近，手裡拿著一張學生會剛印好的宣導海報。
「可以。」靜妍站起身，動作舒緩，像經過一次深長的呼吸後自然放鬆，隨即又坐回原位，將吉他包輕輕靠在椅背上。
「這張我們打算貼在公告欄，內容是呼籲大家不散播未經查證的訊息，同時列出學校可提供的支援資源。」林俊熙把海報攤在桌上，語氣沉穩而負責任，「如果你們願意，下週班會我們也規劃了一場短講，主題是網路素養，還有面對網路攻擊時，我們能怎麼做。」
「那很好。」心怡認真看著海報，接過話頭，「讓每個人都知道該怎麼應對，或許就能減少類似的事再發生。」
「我會去聽。」靜妍點頭，語氣裡沒有被動，只有一種想理解、想學習的主動，「也想學學，怎麼不讓那些留言，左右我心裡的節奏。」
「我們會幫忙的。」林俊熙笑了笑，眼神裡有年長一屆的沉穩，卻沒有居高臨下的距離感，「你彈的那幾個和弦，我有印象，很乾淨，很好聽。說不定音樂之夜，真能邀你上台。」
「真的嗎？」靜妍眼睛一亮，那抹光像久旱的土壤遇見第一滴雨，迅速而真實地被吸收。
「當然。」林俊熙認真點頭，「但前提是——你願意，也準備好了。不是為了回應網路上的聲音而上台，而是真正為自己而唱。」
「我明白。」靜妍語氣平靜，像把一句承諾放在天平上，仔細稱量過後，才穩穩放定。
食堂窗外，操場上學生正練習隊列，老師們在遠處低聲交談，一陣笑聲隨風飄來，輕而遠，卻踏實，像一種無聲的證明。蔡叔把推車停在樓梯口，準備繼續清掃。臨走前，他回頭望了一眼坐在桌旁的三個年輕人。
「記住，遇到不舒服的事，別悶在心裡。學校有老師，也有可以說的叔叔。」他說，語氣輕，卻像放下一顆小小的定心丸，讓人知道，自己從未被遺棄。
「我們知道了，謝謝您。」心怡與靜妍齊聲應道，感激沉在眼底。
蔡叔笑了，揮揮手，推著車慢慢轉過走廊盡頭。那背影不顯眼，卻有種恆常的力量，像校園裡一道低調卻從未缺席的護欄。
過了不久，潘學瑛低著頭，快步走向食堂一角。手機靜靜藏在口袋裡，臉上還殘留著方才在辦公室說明事件後的羞赧與沉重。她在蔡叔推車曾停駐的那張椅子旁停下，像在尋找一個出口，也像在等待某種允許自己重新站直的訊號。
「潘，來一下。」王老師的聲音從食堂門口傳來，語氣不帶責備，卻有明確的引導力量。
潘學瑛抬起頭，眼中的緊繃彷彿被那聲呼喚輕輕融化，她小步走過去，停在王老師面前。
「老師，我想說聲對不起。」她低著頭，話語雖緊抿，卻真誠而清晰，「我知道我做錯了——不該把那張照片發出去，更不該讓事情變成大家的笑話。」
「知道錯了，是第一步；接下來怎麼做，才真正定義你是誰。」王老師看著她，語氣平和而篤定，「你願意主動澄清事實、向當事人與同學誠懇道歉嗎？另外，學務處與學生會下週將共同舉辦一場網路素養工作坊，我想邀請你參與。這不僅是補救，更是從中學習，對你、對全校，都有意義。」
「我願意。」潘學瑛的聲音微顫，卻毫不遲疑，「我願意道歉，也願意參加工作坊。」
她下意識望向剛才坐過的那張桌子——心怡與靜妍正朝她輕輕點頭。那動作極其細微，卻像一句無聲的肯定：走過去吧，承擔，才真正是長大的開始。
「好，那就這麼安排。」王老師點頭，隨即帶她往辦公室走去，準備後續的溝通與協調。潘學瑛的背影在走廊上漸行漸遠，步伐仍略顯遲疑，卻已透出一絲微小卻確切的決心：她要用行動彌補，而不是再用鍵盤取悅他人。
午後的陽光漸漸柔長，操場上的影子一寸寸拉長，校園生活雖曾波動，此刻正悄然回歸節奏。傍晚時分，音樂社練習室裡，琴聲溫柔流淌，像一雙手，輕輕撫平了白日的粗礪。
呂靜妍抱著吉他走進練習室，羅曦瑤與幾位社員自然圍攏過來，熱情而不侵擾，為她留出呼吸的空間。
「你不用表現，只要把音樂當成自己的呼吸。」羅曦瑤輕聲說，語氣柔軟而堅定。
靜妍將吉他架好，指尖還留著午後餅乾的微甜，深吸一口氣，彷彿把白天那些刺耳的聲音暫時收進心底。指尖落下，音色不算完美，卻純粹、溫暖，帶著真實的溫度。練習室裡的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聽見那幾個和弦如水波般緩緩擴散，空氣也跟著沉靜下來。
「很好，這個和弦走得很舒服。」羅曦瑤微笑，「接下來我們試一段簡單的合聲——別怕出錯，錯誤本就是創作的一部分。」
「我會盡力。」靜妍低聲回應，眼底一絲倦意，正被悄然浮起的希望取代。
練習中，林俊熙靜靜站在門口。他沒有走上前，也未打斷，存在感不耀眼，卻像一道沉穩的岸——讓人安心停泊。門外有人低聲談論今日班會的事，也有人掏出手機，卻沒有人打斷這段流動的音樂。當靜妍的聲音與吉他聲交融，一種柔和的和諧悄然浮現，幾名學生不自覺揚起嘴角。
「你彈得有感情，不是為了迎合誰的眼光。」張明亮說，語氣真誠。
「那就繼續保持這份純粹。」林俊熙補上一句，靜妍的肩膀，果然又鬆了一點。
練習室外，陳可兒與幾位閨密從窗邊經過。她們原計畫趁班上餘波未平，再把話題悄悄導向對己有利的方向；但窗內飄出的琴聲，讓她們的腳步不自覺微頓。陳可兒臉上掠過一瞬不易察覺的動搖——那是被真實觸碰後，短暫失序的怔忡。
「她彈得……還不錯。」李芷涵小聲說，語氣裡有驚訝，也有一點遲來的歉意。
陳可兒牽動嘴角，勉強一笑，收回視線，語氣迅速恢復從容：「別讓小事打亂節奏，先觀察，再行動。」
門內的氣氛未被窗外的算計擾動，音樂持續向前。靜妍在羅曦瑤帶領下嘗試一段獨奏，指尖漸趨穩定，眼神也一點點亮起來。社員們輪流給她建議：節奏可以再放鬆一點，副歌前的呼吸多留一拍……每句提醒都切實、溫和，不帶評判，像在教一個朋友，如何與自己和解。
「你有自己的調子，不必急著模仿別人。」羅曦瑤靠近輕聲說，語氣像握住一根細線，幫她穩住重心。
「謝謝你們，我會繼續練。」靜妍微笑。那笑不是為了誰，而是為了那個終於能被自己音樂溫暖的自己。
排練結束後，大家圍坐討論音樂之夜的曲目安排。林俊熙翻開筆記，提議由音樂社與學生會合作規劃舞台燈光與動線；心怡在一旁補上場地布置的細節，雙方討論有條不紊。
「如果靜妍願意，我們可以先安排她在小型環節登台，讓大家先熟悉她的聲音，再逐步銜接到主舞台。」林俊熙語氣溫和地提案。
「我願意試試看。」靜妍有些驚訝於自己脫口而出的回答，卻也感到胸口一陣久違的寬闊——這條路，不再只是孤單的選項。
「那就這麼定了。」羅曦瑤笑了，「我們會陪你，從最開始的幾分鐘，走到你能自在站定的每一刻。」
走出練習室時，夕陽把門框拉得細長，操場上的影子在地上交織、延展。方梓浩在一旁等候，向來寡言的他，此刻只是默默幫忙把吉他包放到車籃，順手遞來兩瓶水。
「今天表現不錯。」他淡淡說，語氣裡沒有誇飾，只有實在。
「謝謝你。」靜妍接過水，眼裡是真誠的感激。
林俊熙與心怡在門口稍作停留，低聲商量學生會後續公告的細節。心怡望著靜妍遠去的背影，心裡浮起一種被信任的踏實感。她想起班上那些悄然改變的手勢與眼神——真正的變化或許需要時間，但今天，有音樂、有真誠、有願意靠近的勇氣，已經足夠讓她們，踏出第一步。
夜色漸深，校園的燈光一盞盞亮起。潘學瑛在辦公室門口停下腳步，剛從王老師那裡離開，手裡攥著一份需在班會上誠懇說明的稿子。方才與王老師的對話仍縈繞耳畔——她想起自己轉發未經查證訊息時的輕率，想起同學們低聲議論時的尷尬，也想起王老師沒有責備、只輕聲問她：「你覺得，什麼樣的發言，才配得上『同學』這兩個字？」
她望向操場對面，一段吉他餘音正悄然散去，清亮而沉靜。她深吸一口氣，心裡默念：明天班會上，我要道歉；我也要提出參與網路素養工作坊的請求——不是為了補救，而是為了學會負責。
「我會去做的。」她在心裡對自己承諾。轉身朝宿舍走去，步伐雖沉，卻不再遲疑。
校工室的燈還亮著。蔡叔坐在窗邊，正擦拭一把舊木椅，動作熟練而安穩。窗外，學生三三兩兩經過，有的低頭滑手機，有的結伴說笑，有的獨自加快腳步。他看著，心裡便有一種踏實：有人正試著修正錯誤，有人願意承擔後果，也有人還在摸索怎麼當一個有分寸的學生。這些微小的轉變，就像他每天收起的垃圾袋——看似尋常，卻讓校園始終保有一份乾淨的底氣。
「今天挺熱鬧的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劉主任？」蔡叔抬頭，卻見穿著襯衫、領帶微鬆的王老師從辦公室走出來，手裡抱著一疊資料。他笑了笑，語氣真誠：「你今天把走廊清得特別乾淨，謝謝你。」
「哪，分內事。」蔡叔把抹布擰乾，放回水盆，語氣平淡，卻有分量，「看到孩子們能定下心來，我也高興。」
「有些事，確實得靠老師和學生會協力處理——好在這次反應得快。」王老師輕嘆一聲，目光溫和卻不輕鬆，「但孩子們真正需要的，往往不是糾正，而是有人願意站在旁邊，不急著判斷，先聽他們把話說完。」
蔡叔點點頭，目光穿過窗玻璃，落在操場邊那個剛收起吉他、正低頭整理琴盒的女生背影上。他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曾被誤解、說錯話、無處申辯，那時沒有即時回饋的管道，也沒有人提醒他：「發言之前，先想想對方是不是也有一張臉。」心裡便對這一代多了一分疼惜。沉默片刻，他重新拿起那把舊椅子，擦拭的節奏緩而穩，像一顆不急不躁的心跳。
「老師，你看那個新來的女生，彈得還不錯。」他側過頭，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她安靜，但有東西在裡面。」
「對，靜妍。」王老師嘴角微揚，「她有音樂，也有自己的節奏。剛才班會後，我和她聊了一會兒——她比大家想像中更沉得住氣，也更清楚自己想守住什麼。」
「那就好。」蔡叔點點頭，「年輕人需要的，常常只是一個願意聽他們說話的地方。我這校園裡的老傢伙，能做的，就是多留一盞燈。」
王老師望著蔡叔，眼裡有感激，也有一點放心。「其實，校園裡最穩的支撐，往往不是站在台前的人，而是像你們這樣，把細碎的溫暖一樁樁接住的人。」他頓了頓，「今晚我還得和學生會把公告稿定稿。明天班會上，我會請潘同學上台說明——她願意承擔，這本身就是一堂重要的課。」
「嗯，好的。」蔡叔揚了揚手，「有需要我幫忙照看面對面談話的地方，我可以在走廊盡頭或校園小亭待著，讓學生有個舒服、不壓迫的出口。」
王老師笑了笑，真誠點頭，手扶著辦公室門框，目光柔和：「謝謝你，蔡叔。明天可能會有些情緒流動，麻煩你多留意一下。」
蔡叔應下。王老師離開後，他回到工作台前，燈光映出他滿是老繭的手。他從架子上取下那只舊茶壺，將早上泡剩的溫茶倒進保溫瓶，再把熱水壺收好。動作簡單，像每日不變的儀式。他想起明天——想起那個即將在小舞台試音的女生，想起那些在手機螢幕前反覆刪改、卻始終沒按下「發送」鍵的孩子，心裡默默祈願：願每個人都能把責任說出口，也願他們終能學會，尊重自己說出的每一句話，也尊重他人被言語觸碰的每一寸感受。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霧，走廊花盆邊已聚起幾位早到的學生會幹部，正搬動告示板、準備張貼今日公告。林俊熙和幾位幹部仔細校對海報內容，確保字句中立、清晰，不煽動，不指責，只傳遞方法與界線。心怡靜靜站在一旁協助，將一疊宣導單張平整疊好，動作輕而穩，目光沉靜，像在以沉默為班級許下一種承諾。
「這次的用詞要溫和，但不能模糊。」林俊熙低聲說，語氣裡有緊繃，更有分寸，「我們要讓大家明白：轉發前，先停一秒查證；遭遇網路欺凌，不是忍耐，而是主動尋求協助——老師、學生會、甚至蔡叔，都是出口。」
「我知道。」心怡點頭，接過一張海報，「我們也要在班會上講真實案例，不是為了嚇人，而是讓同學看見：一句話的重量，不在鍵盤上，而在它落下的地方。」
兩人正忙著貼海報，潘學瑛出現在走廊盡頭。她手裡捏著一張微皺的稿子，臉色仍有些蒼白，眼底還浮著昨夜未散的忐忑。見到林俊熙，她深吸一口氣，走上前。
「俊熙……我準備好了。」她聲音輕，卻努力放穩，「我會在班會上說明，向大家道歉，也會把原始檔交給老師。」
「我知道。」林俊熙看著她，語氣誠懇而溫和，「你能站出來，就已經跨出最重要的一步。話不用多，真誠就好——說清楚你當時怎麼想、後來怎麼想，以及你決定怎麼做。錯誤人人都會犯，但承擔，才讓錯誤有了意義。」
潘點點頭，眼眶微熱，淚意在邊緣打轉，卻被她輕輕壓住。她將手中稿子又折了一下，彷彿把難堪折成小塊，好讓自己一頁一頁，慢慢說出口。
班會在第三節下課後召開。教室裡的氣氛比昨天沉穩了些，卻仍縈繞著一絲難以言明的緊繃感。王老師站在講台前，先向全班說明今日議程，語調平靜而篤定。邱子妍將記憶卡交給王老師，並受邀將那段原始影像播放給大家觀看。教室燈光調暗，螢幕上浮現出連貫的畫面：水杯意外傾倒、心怡合上書本、方梓浩遞上紙巾、同學們紛紛上前協助——短短幾分鐘的真實過程，完整還原了先前被截取、扭曲的片段。
影像結束，教室裡響起細微的窸窣聲，彷彿潮水緩緩退去，裸露出底下真實的海床。王老師目光掃過每張年輕的臉，緩緩開口：「這段影像提醒我們一件事：片段容易被誤讀，但完整脈絡往往更接近真相。網路傳播的速度很快，但我們的判斷，應該比速度更謹慎——學會查證、學會停頓、學會承擔，這是每個身處數位社群中的基本責任。」
接著，潘學瑛站了起來。雙手微微顫抖，但她努力讓聲音穩住。她把昨晚寫好的稿子輕輕放在桌上，像把某部分真實的自己，誠懇地攤開在眾人面前。
「各位同學，對不起。」她聲音低，卻清晰可聞，「我在匿名論壇上發了那張截取的照片，當時只是一時好奇，想看看大家的反應。但我沒想過，那張圖會傷害到心怡，也沒想過，誤解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我已將原始檔案交給老師，也願意配合後續所有處理。我知道，一句道歉無法抹去那些已經流出去的留言，但我願意學習——參加學校的網路素養課程，也願意和同學一起參與宣導。」
教室裡靜默片刻，隨後響起幾聲輕而真誠的掌聲——不是敷衍，而是對一份坦誠與勇氣的認可。心怡與靜妍望向潘學瑛，微微一笑。那笑容裡有寬容，也有鼓勵，像一種無聲的默契：錯誤無法撤回，但修正的路，始終敞開。
王老師隨後邀請幾位同學分享日常中保護自己與他人數位權益的具體做法，並由學生會承諾於下週舉辦兩場實務工作坊。整場班會在一種沉靜而堅實的共識中結束：網路不是無主的荒原，言語自有分量；每個人都可以是這個社群裡，溫柔而清醒的守望者。
下課後，走廊的空氣彷彿鬆了一寸。靜妍走出教室，看見蔡叔站在走廊盡頭，手裡提著那個他慣用的保溫瓶。他抬眼望見她，揚手示意。
「來，喝點熱水。」蔡叔把保溫瓶遞過來，語氣依舊溫和，不帶一絲評判。
「謝謝您，蔡叔。」靜妍接過，掌心觸到瓶身的暖意，像一種沉靜而確切的安撫。
「記得，舞台，慢慢來，別急。」蔡叔笑了笑，「你有自己的節奏，別讓別人的聲音，替你決定步伐。」
靜妍抬頭望向操場方向，夕陽正為奔跑的身影鍍上柔邊。她轉頭，朝心怡與林俊熙點了點頭。心裡那塊曾被網路風聲掀動、微微顫抖的地方，此刻正被這些平凡卻堅定的聲音，一寸寸熨平、安頓。
那一晚，校園的燈光依舊一盞盞亮著，但在每盞光下，少了一點驚濤駭浪，多了一份可以回望、可以靠岸的溫度。
第三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