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子銘,今年二十七歲,在蘭桂坊的一間不起眼的酒吧Midnight Express,當一個不起眼的酒保。我只想低調地過我的生活,可以卻被眼前這個女人纏上。我一邊懊惱著如何能夠打發她,一邊想著她究竟知道我的甚麼秘密。

她,Heidi,今年三十歲。我叫她做小柔的時候,已經是我跟她上床以後的事。至於為甚麼會跟她上床,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在蘭桂坊流連而又穿黑色連身裙的女人不少,難免落得俗套。可是她穿起上來,卻是說不上來的好看。我當時的感覺是,就算她每次來到都是穿這襲連身裙,我再看多少遍也不會膩。

這時Heidi沒有再多說甚麼,我也自以為她已經放棄了她的請求,便只顧招呼其他客人。

Reshab 給我打了一個眼色,大概以為她是想跟我有甚麼下文之類。那種女人在酒吧裡不算是不常見,但Heidi卻又不似來酒吧找個甚麼男人慰藉一番。更何況就如我所理解,要是她真的有生理需要,她大可以找其他男人去幫忙,而不用跟我死纏爛打。我搖了搖頭,示意Reshab不用理會她就是了。

可是當Heidi再次跟我說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事情大有蹊蹺──要不是我本身就已經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情緒,恐怕已經要直冒出冷汗來。





「其實我覺得你好面善。」她隨便的道。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兩聲:「喂,唔好用咗我用嚟溝女個句開場白。」

「唔係哩……」後來我在想,她這個問題大概已經不知反覆排練了多少遍。「我同你會唔會係……幼稚園同學?」

我聽到她這樣說,差點沒有將手上面的調酒器摔掉。我歇力控制著我的臉部表情,但那一定已是難看之極。

「點解會係幼稚園同學呢?」我嘗試用最正常的角度去反問她。





「我記得我嘅大學、中學、小學同學,但係幼稚園嘅同學就比較面目模糊,所以先問下你會唔會係幼稚園同學。」

「我諗應該唔會。」這樣的回答,誰也不會心服。可是我一時之間想不到,還可以怎麼回答,才不會一步一步地掉進她的圈套。

「咁你讀邊間幼稚園?」Heidi的眼光在告訴我,她又已經贏了這局德州樸克。

對,這局,我已經輸了。

不論我回答哪一所幼稚園,她只要死認著她也是讀同一所的,我就沒有辦法。幼稚園又跟中、小學不同,通常不會分有獨立的男校和女校。





更何況,我根本他媽的不知道我是讀哪一所幼稚園的。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有沒有入讀過幼稚園。

六歲那年生日之前發生的事情,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一開始就問有關幼稚園的事情,可見她早有備以來。她既然有求於我,手中卻有著我的把柄,那便是跡近無賴的勒索行為了!

以她的樣貌來說,求人本是易如反掌的事,現在卻是弄巧反拙,別人愈強迫我去做的事,我就愈不想去做。

我悶哼了一聲,轉過身來,便再沒有理會她。

她還是坐在吧台前,有幾次想開口跟我說話,可是我怒目一瞪,她就只好把話硬吞回肚裡。她這樣嫵媚的一個女人,卻流露出如此可憐的神情,只怕任誰看到都會為她赴刀山、落油鍋。可是我卻硬起心腸來,看她還有甚麼法子。

她喝完了第二杯Mojito,眼看我不理睬她,便跟Reshab點了第三杯Mojito。她每次來都只喝兩杯,這次喝第三杯,顯然就是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她這樣的一個女人,在這邊自己一個喝悶酒,必定會招惹各方的男士垂涏。果然,不多久就有一個中年老外,走到她的身旁搭訕。





這樣的情境,我在這酒吧的兩年來,不知看過多少遍。更何況Heidi這樣標緻,沒有人上前跟她搭訕,才算是天下奇聞。我心想,既然有自投羅網之徒,Heidi你就不如順水推舟,讓這個老外去替你辦事吧。

我心裡想到一半,就見Heidi跟老外耳語了些甚麼。我以為她不夠半晌,就要請那老外幫她的忙。

可是事情突然變得突兀之至。老外聽完了她的話後,瞪大了雙眼望著Heidi,圓圓的口張了開來,卻接不上一句話。

老外的臉忽紅忽青,Heidi卻轉過身來,望著我聳聳肩,做了一個「與我無關」的表情。

這時候我想到的,是她或許也知道那個老外的甚麼秘密,所以他才有這樣的反應。可是要知道一個人的秘密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是上Google找找就行那麼易。Heidi要是同時知道我跟老外的秘密的話,她一定非等閒之輩。

這時候,老外開始對Heidi破口大罵。雖然廣東方言裡的髒話已算是世界上首屈一指,但這老外的英文髒話,也可以算是難聽之極。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暗暗叫好,就想看看Heidi的窘態。可是老外愈罵愈肆無忌憚,也吸引了四周酒客的注意。

我和Reshab 正想開口阻止老外繼續謾罵,可是剛好在這之前,Heidi卻不徐不疾地吐出了八個數字。





其他人聽到那八個數字,也就罷了。老外聽到後,立時住了口,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其實這樣的情境十分可笑,可是卻沒有人笑出來。

其他的酒客見老外住了嘴,便知道沒有戲再演,也各自繼續買醉。我聽得出那是一個電話號碼,卻不知道老外為甚麼聽到後,就如中了魔咒一樣。

Heidi罷了罷手,意思就是叫老外離開的樣子。這時候老外的反應,又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不斷的跟Heidi道歉、又不斷的多謝她,然後就挾著尾巴離開了酒吧。

我就算有多不願替她辦事,但我的好奇心,已經蓋過了我剛才對Heidi的厭惡感。

她捕捉到我這一刻的反應,便立即跟我說:「我頭先問佢,駛唔駛俾佢果個大住肚嘅老婆知道,佢同佢秘書上個禮拜發生嘅事。」

一如我所料,她果然有那老外的話柄。不用多想,那八個數字,自然是老外的太太的電話號碼。所以他一開始先是錯愕、然後猜想Heidi只是嚇唬他,最後聽到Heidi竟然有他太太的電話號碼,當然就要哭喪著臉求饒。

可是,究竟她是如何知道他的秘密的呢?

「簡單嚟講,就係mind reading。」她倏然輕描淡寫地說。





我聽到後還未及反應過來,卻已隱隱感到,事情有如何的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