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張子銘,今年二十七歲,呆若木雞地拿著我的iPhone,獨站在蘭桂坊和安里的盡頭。
 
我怔怔地看著這個電話號碼。
 
+1 242 426 6656
 
1屬於北美洲電話碥號系統。所有來自美國的電話號碼都是1字頭,本身也沒有甚麼奇異之處。可是地區編碼242,我卻清楚記得是甚麼地方。
 
不是別處,正是巴哈馬。
 




使用一般手提電話,有兩個最大的問題。其一是被人追蹤到通話時的位置,其二是被人查出登記電話號碼的人。但被人追蹤位置的風險其實很低,因為黑白兩道大部份人都沒有相應的配備,而且只可能在通話時間夠長的時候才能確定其位置。反而電訊服務商必定會記錄所有通話過的電話號碼。要翻查一個電話號碼的主人,實在有點太容易了。用一個巴哈馬的電話號碼,付一點錢去使用本地漫遊服務,事情就易辦得多。我甚至相信,+1 242 426 6656或許也是她用她在巴哈馬開設的離岸匿名公司去申請的。要找到電話號碼的主人,根本不可能。
 
我知道這一切,因為我記得。我記得,是因為我也有一個巴哈馬的電話號碼,用在我另一個褲袋裡的黑莓電話上。而我竟然用852的香港電話號碼跟她交換。
 
唉。
 
先讓我整理一下現在的情況。
 
首先是Heidi的出現。我之前已經在澳門碰過她,所以她沒有讓我感到太驚訝。而且她的讀心術也可以解釋到,為甚麼我在撲克桌上從來未贏過她。雖然有點天馬行空,但這個世界上既然有人相信天上面有一個個體,看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然後決定誰要上天堂、誰要下地獄(還要相信這些「地方」存在),為甚麼我不可以相信有人擁有這樣的能力?
 




其次是肥狗的出現。他出現的時間未免有點巧合,所以我先假設他是衝著我們其中一個而來的。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武器在身,但最快找出答案的辦法,就是把他打發走。
 
我打了一通電話給Reshab 。
 
「Hey Reshab, it’s me. Do you see a fat-ass Asian dude around?」
 
「Where the fuck are you man? It’s damn busy over here.」Reshab,現在不是答非所問的時候。
 
「Mate, just tell me if he’s ‘round. It’s important.」
 




「Yeah I bet the fuck he is, with another Asian dude. He’s so fucking fat we can only fit half as many people in the bar as usual, man. Are you coming back at all? Where is your chick?」
 
「She ditched. Is our drawer clean?」 這是我們這一行的暗語,意思是酒吧裡有沒有毒品、武器、未成年少女等會讓警方可以找麻煩的東西。
               
「No shit, I bet you the drawer is clean as hell tonight. Wait... are the pigs comin’ over?」Pigs,不用多說,就是警察。
 
「 Maybe, look out for 5-0 tonight. Thanks for holding the fort and I’ll keep in touch, see ya.」之後我便掛斷了電話。
 
那時候,我以為肥狗還有夥伴在酒吧裡,所以我才做出以下的決定。我不知道的是,原來事情遠比我想像中複雜。這一步棋行對了,有大半是幸運的成份。不過中間還有很多曲折,事情是差不多同時發生,但寫下來卻要有先後之分。
 
我拿了我的黑莓電話出來,簡單地按下了六個數字:+852 999。
 
「你好呀,我係良好市民嚟嘅。我呢,見到呢,係蘭桂坊個間Midnight Express酒吧好似有人賣丸仔呀。係呀……唔知呀,Fing頭果啲掛,我唔識分架喎。係……係……Midnight... Express。我叫陳浩然。係……天然個然。係……9543 2198。好,唔該晒,拜拜。」
 
我可沒有忘記彭浩翔的《全職殺手》裡說過,陳浩然是香港最常見的名字。而這個陳浩然跟他的電話號碼,都是真的。他是我記下來的數百個隨機電話號碼之一。這裡先說句對不起。而如果警方最後要翻查電話記錄,他們只會找到一個來自巴哈馬的號碼。




 
我還有十分鐘的時間,可以先去Jumbo找旭仔一趟。
 
(Jumbo自然也不是那酒吧的真名。)
 
因為我低調過活的哲學,所以在蘭桂坊「打滾」了兩年多,也沒有跟太多的人混熟。但旭仔是其實一個我可以信賴的人。他比我少兩歲,染著一頭鮮紅色的頭髮,就像電子遊戲《拳皇》裡的八神庵一樣。他是由我的一位朋友介紹給我認識的其中一個拆家。後來跟他熟絡起來,才發現他原來畢業於一間名氣不少的中學,而且頗有在街頭混混的頭腦。
 
我穿過和安里後面的那個小廣場,走上樓梯。一轉出來,就是石板街的Kila旁邊。石板街的對面有一個不顯眼的小巷,沿路兩邊都是建築地盤的圍板。如果你不知道這裡有間酒吧的話(其實是兩間,還有一間在地庫的同性戀酒吧Propaganda),你是絕對不會走進這條小巷裡的。
 
而Jumbo 就在這巷子裡。
 
可是我走到小巷的三分一時,便隱隱感到有點不妥。對於危機靠近,我是有些許特別的直覺。不過相比起遺像記憶或者是讀心術,這又不算是甚麼超能力。更何況,今天晚上已經遇到了肥狗,心裡自然多加戒備。
 
我還是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Jumbo。這條小巷一頭是石板街,另一頭是奧卑利街、半山電梯下的酒吧。兩邊都是如此熱鬧,走在這條小巷中,卻是說不出的冷清。而且我一個人在這裡走時,竟然一個途人都沒有。
 




我已經走到Propaganda的門口,離旁邊的Jumbo只有十步之遙。
 
沒有傳來音樂的聲音。
 
七步。
 
酒吧外也沒有客人。
 
五步。
 
現在我的位置終於看到酒吧的門口。我感覺到我的腎上線素不斷飆升。
 
鮮紅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