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好痛,渾身上下的骨頭像是散了架,又像被重型推土機碾過壓碎骨頭,再重組在一起的極 級痛楚,由骨子迸發出來的炙熱感和被萬蟻噬體的痕癢酥麻感,那種痕,像是全身都被昆蟲包圍,密密集集地向你發動噬咬攻勢,由外到內,又由內到外,意識停留 在混沌之中很想去抓,彷彿只要抓破自己所有皮膚,應該就能止痕吧?但為甚麼我竟然不能控制身體。

    忽而,我面前竟浮現了雨翹,身穿白衣連身裙的她,美得不能用言語形容,她舉起嫩滑雪白的腳踩著優美步伐朝我走來,她伸出纖白如此蔥的手,磨挲著我的臉, 我只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痛得把臉都扭曲了,甚至已經把身子弓成蝦米一樣,保護自己,而我就這麼浮在意識半空之中,而雨翹默不作聲,只是眼中充滿柔然地注視著 我。

遽然,她的身影慢慢離我而去,任我怎樣呼叫也無用,只可以眼白白看著她如一位憐憫傷痛者的天使來到,又像一個天使般離去,是啊,雨翹已經不是我的雨翹了,她走出了我的生命了。我心裡隱隱作痛,自嘲地笑了起來,與源自心裡的痛苦相比,身體的痛楚,微不足道、何足掛齒。

一波波痛楚沖刷著我的意識……就連意識也要消散了嗎?

眼 前開始顯現一個場景,對啊,七歲那年,原來我也經歷過一次死亡。那年上體育堂的時候,心臟就驟然停了,是的,無緣無故地停了,那次幸運地從死門關逃了出 來。事後,醫生說我是急性心臟麻疹導致猝死,都已經停止了生命象徵但卻還能「活過來」簡直就是奇蹟;雖然如此,自此意識也多了一個聲音。





    記憶來的快,去的也快,剎那間又躲回我腦海深處,身體慢慢恢復了知覺。

    我睜開雙眸,過了許久才察覺自己並沒有死,只是躺在一個白光燈、四周都是商品架的地方,而我正躺在一張床……要不是指尖摸挲著床,給我粗糙而真實的觸感,說不定我會把這裡當成天堂,這裡竟然有燈。

老實說其實不算是床吧,如果一道破木門鋪上一塊軟毯算是床的話。我腦子一時沒法轉過來,迄今為止還在喘氣,而左手臂和前臂已經包上繃帶,傷口傳來涼快的感覺,只是偶爾動動還會傳來極度衝擊神經的痛。

    坐在我面前的,是曦彤。時間倒帶十五分鐘之前,我醒的那一刻。


「啊!! 實在太好了,你終於醒來。」一把婉轉好聽的女性聲音傳進我耳邊,我連眼都未睜開就霍的一下子彈起身,因為我以為自己還在那場死鬥的環境之中,不料面門直 撞到一個盡是柔軟之感的東西,我被反撞的力道再扒回床上,也有那把聲的嬌呼,但今次明顯語氣帶點憤怒,碰撞當然又使我的傷口作痛,我咧嘴倒吸一口氣,同時 張開眼,見到一個神秘女孩跌倒在地且正在怒視著我,樣子……跟雨翹很像,只是服裝明顯殘舊得多,牛仔褲磨出一個個破洞,臉上風塵僕僕,更添一份野性美。





她氣呼呼地爬起身,雙手叉腰,但臉上充滿著害羞緋紅的顏色,紅得像一顆草莓,氣呼呼但卻口吃地說:「你這個大變態!」我愕然瞠目,甚麼死變態,我做了甚麼?回想一下,柔軟的物體,再配合她的身高,我瞄一瞄,最後目光定格在她的……上。

我 困窘至極,老臉也是一紅,長這麼大也沒有試過這樣的蠢事。「不好意思,我無意的。」她哼了一聲,抓狂的樣子很好笑,不清楚是氣得說不出話,還是過於害羞, 她別過頭側臉對著我,我一望見她那通紅的耳根,又忍不住暗自發笑,當然,絕對不敢笑出聲,哪知道她會幹出甚麼來,我可不想被剪掉那話兒。

尷 尬而沉默的氣氛持續了好幾分鐘,隨著有節奏的腳步聲遠至近,一把粗獷的男聲打破沉默:「曦彤別胡鬧!趕緊出來,你沒有必要陪他這個被嗜血者咬過的人,他鐵定會被感染,我可不想連你也親手宰掉。」說話的人是一個身高接近鋼髮壯男,身穿被染成血色的墨綠色短袖上衣、下身破舊軍褲和軍靴。

那個叫曦彤的女孩子,為了我而被一同關在這裡?我帶著孤疑的神色把目光投向她,只聽她說:「帆叔,我心意已決;況且,我由心底入面相信他就算被感染亦不會襲擊我的!」哪來的信心?我自己也沒有啊。

信?這個世道還有信任的存在嗎?經歷過胖子阿力一役之後,我對「信」這個字,似乎有點改觀。不過,令我另眼相看的是,那個叫曦彤的女孩子竟然會放棄生命,把自己的命運與我這個計時炸彈綁在一起。





留著滿下巴濃密鬍子的帆叔聞言嘆了一口氣直搖頭:「你這個小丫頭,永遠要長輩勞心……我哪捨得下辣手。罷了罷了,我一於在這裡守護你,先把話放在頭,要是這「小白臉」有甚麼不妥,我會當場格殺他!」話畢便又踏著步調漸去。



    「小白臉」指的是我吧,雖然我的而且確應該會是個將死之人,但親耳聽見將會比人「解決」總有點不爽。坦白說,這個叫「牢房」的東西,說實話只不過是把三 個貨架各在我面、左、右擋著,至於後面則是一面牆。這貨是開玩笑吧?如果我真的變成了嗜血者,這些東西可能連一秒也不能拖延我。

    回到面前的情況,我對著再一次面對我的曦彤聳肩:「我可以喚你作曦彤吧?其實,我被嗜血者咬過是鐵錚錚的事實,你沒有必要搭上性命啊。何況,我原本並不是打算要救你……」

    沒想到,她竟然理所當然地答:「我知啊。」這次輪到我愕然了,她又說:「你處於昏迷這段時間一共喊了“雨翹
足足有一百五十三次。」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我又續道:「那你知道還要這樣做?還有你為甚麼要隱瞞,我身上的傷口根本不全然是因為你而被咬。」

    曦彤走到左貨架邊,從中取出一包未開的果汁飲料,一邊啜著一邊說:「女人的直覺吧?反正我覺得你不會變成那堆怪物就是了,嘻。還有啊,要不是我這樣說,你覺得我那些叔伯會放過你嗎?」
    
    「叔伯?還有其他人在這裡?」

    「當然呀笨蛋,
這裡有我的族人,另一邊有不少跟你一樣奇怪的人。話說回頭,為何你昏迷的時候,你手部皮膚有浮現七芒星的圖案?而且圖中心的叉好像我們那面的圖騰喔。」





    越來越搞不通,甚麼叫做「族人」?「跟我一樣奇怪的人」還有我手上七芒星圖案,神經病,我低頭翻看自己的手好幾遍,不要說七芒星,連一個角也找不到。

    我撐起身體走到她身旁的貨架取了一罐飲料,拉開易拉罐咕嚕咕嚕地灌進喉頭,乾旱如沙漠的喉嚨才得以解脫,我整整把整罐飲料一次性飲清,理清呼吸才開腔跟她交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