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彤把頭埋在自己的雙腿,抱膝坐在床上,已經疲倦而睡去,我也有些疲倦地揉揉眼皮,不知不 覺,原來我昏迷了八小時有多,加上剛才我和曦彤的兩小時談話,轉 換時間,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而這裡不論甚麼時候都是漆黑一片,所以生理上也不會睏肫,而我記得之前看過的一篇研究指中,人在黑暗之中的生理時鐘,會變成 一天二十五小時,換句話說,你的感覺會慢慢推延一小時。

對於這裡有燈我也是感到一陣好奇,曦彤答是因為這裡好像還有後備電源。

歐陽正和雨翹應該平安吧,那柄手槍並沒有被帶過來,反正都用光了子彈,沒有甚麼用處。要命的是,手機電量最降至紅色警示的14%,能不能撐過明天,還是一件很難說的事。至於病毒方面,我認為曦彤賭羸了,我的身體並沒有出現嗜血化的徵兆。

甚至連傷口的康復速度也遠超我預期,甚至是怪物般級別的癒合速度,只消半日,我的傷口已沒有再滲毒血水,從底之中甚至已經見到一道道白色嫩肉芽正由傷口邊沿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生長,不過很癢就是了。

在 兩小時的交談之中,我瞭解了自己的環境和她;我處於的位置確是地庫一樓的超大型連鎖市場──「Taste」的腹中內,不論是按設計結構還是勢力分佈,曦 彤和她的族人暫居至北面,佔地起碼有幾個籃球場。存在於南面收銀處的,聽曦彤說,應是與我一樣的幸存者,分隔北南面的,是一條不長的走廊,印象中緩步走一 分鐘也可以走完。





外面局勢並不明朗,聽聞幸存者和曦彤的族人不時會火拼,兩日內已經發生了三次火拼,因為地理優勢和較多食物,雖然她們有提出過共享食物,但幸存者對方首領拒絕了,對方似乎另有所圖。雖然我始終搞不明白甚麼「族人」,估且把曦彤的身份當作是某個亞洲國家的秘密家族吧?

一方面要面對人之間的內鬥,也要去阻擋嗜血者的入侵,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一兩隻嗜血者,由地庫二樓,或許是傻呼呼漫遊的時候,不小心走到扶手電梯而被帶上來的。曦彤的族人會組成獵嗜隊,隔四小時便去巡邏一次,一開始見到的那位帆叔,便是那小隊的隊長。

我 從一開始聽到的時候便覺得很驚訝,我以為只有嗜血者獵殺我們,想不到竟然還有人可以獵殺到嗜血者?但曦彤一力堅持可以,我還是半信半疑了;本來如果單方面 應對一面,對他們來說是綽綽有餘,可惜現在腹背受敵,已經有幾個族人先後受感染,在完全屍化之前殺掉,所以帆叔的臉面從剛才就不太好。黑暗之中我並沒有看 見帆叔,甚至連感知他也做不到,帆叔就像一隻潛伏在陰影之中的獵豹,就算是全盛時期的我,正面交峰我也未必心打得羸他,更遑論他手上還有一把從超市找來的 冷兵器潛水刀。


沉默之中,整個超市儼然一隻沉睡巨獸,四周寂靜無聲,若不是曦彤跟我說附近還有不少她的族人,我還真放不下心休息,我猜想自己的處景現階段來說應該是安全,因為要殺我的話,早在我昏迷期間,他們已經有不下百次的下手機會。

儘管如此,我還是保留應有的一絲警惕。





雖 然只是與曦彤認識了不足數小時,但我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很親切、好像認識了很久的感覺,尤其當我知道原來她在我昏迷那段期間無微地照顧住 我,雖然那或許只是報恩,不過對我來說,好像再一次感受到溫暖一樣,或許也因為她身上有著雨翹的影子,是我把雨翹的情感投放在她身上嗎?我不知道。只感到 一陣垂頭喪氣。

原來不知不覺,我進來這個鬼地方有兩天了,很可惜,後備電源在我醒來後十五後鐘就已經熄滅,用了兩天料想有這結果其實很正常,於是我們又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短 短兩天的時間,發生的事卻足以影響我一生,同時亦令我感到,冥冥中有一雙手在操縱我們,把我們推到名為命運的大門前,接受衪殘酷的洗禮。我 始終搞不明白,到底是我原來身處的地球出了問題,還是我被牽涉到一單神秘事件,說不定的外星人做實驗。還是,這一切都是夢。說不定,我現在閤上眼,當我下 一次張開眼,我會見到自己坐在碩大的課室裡,身旁不遠處還是那個會對著我笑的雨翹。

我閤上眼,而後又猛然睜開,眼前依然是那片漆黑,一抹苦澀在嘴角綻放。

驟 然,一雙眼睛在幽光中亮起,那是帆叔的臉,只見他手上拿著一種發光物指著我,雖然那光線不太光亮,甚至比我手機手電筒發出的光還要暗淡,但我久處黑暗, 突如其來的光線還是把我的眼睛刺痛了,我下意識捂眼,熟睡的曦彤猝然抬起頭,簡直是像一頭獵豹一樣,受到驚動就可以馬上醒來。





「很抱歉弄醒曦彤你了,阿爸要召見他。」我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塊石頭,準確來說是一塊巴掌大小的礦晶石,向外散逸著絲絲柔和幽暗白光。我挪移至曦彤身邊向她輕聲耳語:「那塊是甚麼東西?」

她 眉毛一揚,吃驚地道「幽光石,你沒見過?一種在黑暗中吸收足夠能量,反而會散發白芒的一種礦物質。」然後彎著月眉,雙手負後,向帆叔問:「帆叔,我可以一起跟著去吧?」那鬼靈精的模樣惹得帆叔哭笑不得,只得連聲好好好答應。我打開手電筒,嚇得帆叔和曦彤一聲驚呼,「哇,甚麼來的,好得意好神奇,阿晨你借給我玩玩。」曦彤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跑過來研究我手上的手機。

帆叔似乎是一個天生被少女迷倒的大叔角色,我暗自誹腹吐槽。從剛才曦彤和帆叔的反應來看,該不會,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手機吧?而幽光石這種產物,根本不知我所認知的世界所有。

媽的,整件事越來越撲朔迷離,披上了神秘的面紗。

在我陷入思緒的同時,帆叔已經拉開貨架,開出一條容納一人過的空隙,我先自己穿過,後拉著還在熱衷於研究手機的曦彤出來。

有這種幽光石的存在,我想就算之後電源耗盡,也不致於完全摸黑求生。不過帆叔的目光始終不肯遠離我,怕是我下一刻會屍化暴起殺人一樣,我只好報以無奈的表情,我也知道要相信一個陌生人是有難度的,特別是現在這種時勢。

身 材超過兩米的帆叔走在最前,就像是一座巍然大山,曦彤與我並肩殿後,平日繁喧熱鬧的超市,一時之間只剩下我們三人寂靜的腳步聲。透過幽光石的光芒,不斷掃 視身邊情況,能見度之下,貨架同樣是散落滿地,地板上、牆上斑斑血跡都已干涸成紅褐色,彎腰用手指頭一摸倒塌了的貨架,塵埃沾上手指,整間超級市場死寂得 像被歲月封閉了時間,但同時旁邊卻一樣有燦然一新的貨架矗立。

看來整間商場都散發著這種不恊調的氣息。





繼續專心尾隨帆 叔,一路上偶然會遇上不同的人,從所有人神色中的疲累、風塵僕僕和麻木中不難發現,他們應該是曦彤的族人。所謂的麻木並不是指他們很呆滯、呆板,相反他們 相當熱情,途中遇到曦彤和帆叔都會互相打招呼,笑容中不帶半點做作。麻木是指他們對身處環境的平靜,如果一般人身處在這樣修羅地獄般的處境,不被嚇得神經 失常已經算好;出乎意料的是,他們神色中的泰然自若、靜如處子,就連小孩子的臉上也一樣是,好像這種情況根本是司空見慣。


帆叔領著我們穿過筆直的走廊,用了幾分鐘時候走到一個盡頭,門口有兩個身材仿若帆叔的男人擋著,一個金髮白人,另一個則是捲髮黑人,順帶一提,帆叔、仍至剛才遇到的族人都擁有不同膚色種族,只是身材無一例外都較為壯碩。

就牆上指示牌寫著的員工休息室字眼,他們口中的「阿爸」可能就在裡面吧?話說回來,帆叔抬起手向兩個守衛示意,輕描淡寫:「我黎帶佢見阿爸。」守衛嗯了一聲便退開兩旁,帆叔上前先是咯咯敲門兩聲才扭開門把邁步而進。

內部除了有些凌亂之外,基本沒有遭受到嚴重破壞,牆邊兩旁為天花板高的儲物櫃,原本應該還有其他休憩傢俱的空間都被騰空,只見房間盡頭有一個人影作盤坐狀,帆叔向我點頭示意,另外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緩步走近。

慢慢看清楚了,他是位亞洲人種樣子的花甲老人,白髮滄滄疏落地分佈在長有老人斑的頭上,臉上一層層摺疊著的皺紋見證著歲月的流逝,他雙眼閉著地盤坐,聞聲不動,細心聽,好像連一絲呼吸聲都沒有,氣若游絲,氣息像是隨時會消散的枯葉一樣,這傢伙該不會死了吧?

我 在他面前隨意坐下,我可沒有盤坐的習慣,「呵呵,年輕人你終於來了?」一把剛陽渾厚的聲音突入我耳朵把我嚇了一跳,老而不衰,中氣如此充足,他又呵呵輕笑兩 聲,徐徐打開雙目,雙目對視之下,他眸子雖有一般老人的渾濁,但深處又隱藏著另一種銳利,剛才僅對視一眼就足令我覺得膽戰心驚,似是被一頭雄獅鎖定。

那種懾人氣息瞬間又如潮水般退去,我如重釋負般長呼一口氣,收起小看的心態,我端祥著他的同時,他亦端祥著我,驟眼看,他確實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家。曦彤走來嘻嘻哈哈之間拉扯著老人下巴銀白長鬍子,氣得老人像個小孩子般:「啊啊,放手,好痛,彤彤這麼胡鬧!」





曦彤一於少理,依然以狡黠笑容玩耍著,老人直翻白眼氣呼呼:「夠啦,你信不信我一掌踢死你。」然後又慈祥地摸摸曦彤的頭:「乖啦,我有要事要跟這個年輕人談。」我在一旁看得汗顏,曦彤展顏一笑,向老人和我做了個鬼臉,說了句:「阿爸、向晨大壞蛋。」再轉過身走出門外。

老人老臉一紅,干咳兩聲,接著好整以暇地說:「你叫向晨吧?」我點頭答允。


「你學其他人一樣叫我做阿爸就可以。向晨,你知我找你來做甚麼?」我當然不知道阿爸找我來為何事,我自己肚裡也有一大堆問題,我忍不住連珠彈發問道:「你地是甚麼人?點解這麼多不同膚色的人都肯喚你做阿爸?你沒可能是他們真正的阿爸吧?你又知唔知這裡是甚麼地方?出去的方法?」

老人膘了我臉上一眼,似乎明白我心中所想:「向晨你不要著急,聽完我說一個故事我再答你,好嘛?」

他胸腔起伏,深呼吸一口氣平靜道:「你相不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我搖頭,畢竟平行世界太無稽,同時我個人認為只是人類想像出來,用以抒發後悔和幻想的產物。

「或 者我用鏡子世界呢個名詞你會明白啲。鏡子,即係將物件反射,其實每一個人都有創造一個世界的權利,當你每做一個決定,冥冥之中就有另一個世界,那個世 界的你,做了相反的選擇。多選項的選擇,就會由天道來抉擇將造成最大相反效果的一選擇;至於天道的存在,我也不太清楚。」

「那或者你會馬上問,那豈不是有千億個以上的世界?要知道世界上每個人每天都要做不同抉擇,大至人生大事,小至食飯訓覺,當然不會這麼兒戲。基本 上,創造出的世界也永遠只有一個可以與原世界有交流,所以這並不是「平行世界」,而是「平衡世界」。至於其他世界,則會變成平行世界,成為主流宇宙的其中 一個旁支,基本上從此不可能再會與原世界或反射世界有任何交流。講到呢到,你明唔明我地係咩人?」

(反射世界!點解好似有啲野浮現出黎!好痛!啊!)





我 越聽心中越掀起龐然巨浪,這……這也太顛覆我的世界觀了吧?我強壓驚詫答:「反射世界的人?」阿爸咧嘴笑,鬆弛的肌肉抖兩抖,又繼續說:「賓果。雖說是 相反的世界,其實又不完全相反,而是兩個世界互相關連,甚至另一個世界的你死了,你自己也會有感應,輕則大病一場,重則被天道安排意外而葬身死亡。「原世界」與「反射世界」,一聽之下其實不難知道,是有主次之分,我們可以稱作「表世界」和「裡世界」。你們身處的正是表世界,天然資源豐富,天災相對來說較稀少。

而我們的世界,由一開始就不多天然資源,所以工業革命在我們那裡足足晚了一個世紀左右才有,但依然不被人重視;我們那裡存在生物,正是你們世界中傳說中的神獸、凶獸,只是可能遠古的時候,不知道透過甚麼方法出現了你們表世界那裡。」

(啊!!饕餮、白虎!九尾!點解我會知!?咩黎架!)

他 吞了一把口沬濕潤喉頭再道:「本來,兩個世界的人互不知道對方存在,包括我自己在內。直至,那天劫世災難發生後,九星連珠,陰陽相逆,天災頻生,阿帆才 跟我說有表世界的存在。災難發生,剎那之間世界的人口銳減一半以上,直至現在,新生一代,被逼在地表充滿頹垣敗瓦、空氣渾濁的環境生存,更要與野獸相搏,去地底生活。」

「如果沒有神殿的支援,或許我們早就已經滅絕。由那刻起,世界其實已經無國界之分,我原是日本人,我率領一大批幸存者有一段時間了,所以我是他們的阿爸,因為我對他們就像對子女一樣;但又不是他們真正的阿爸;但無可避免的是,人數在減少。特別是在莫名其妙進來這個地方的時候,更是嚴重,本來族中僅存二十一位有戰鬥力的人只剩十六個,平民沒有傷亡。我手下的戰士可是一等一高手,相比你世界的格鬥比賽冠軍,多遑不讓,只是這次的對手太難纏,竟然是該死的病毒!」

說到這裡,老人也忍不住痛心疾首起來,目中泛著淚光,我聽完如同巨磅炸彈的消息,未能回神過來。也就是說,其實阿爸也不知道為甚麼會進來這裡,不過唯一可以知,這次的事件,竟然已經涉及到另一個世界的人……?

我關懷地問候了阿爸幾句,嘆了一口氣:「姐係話,阿爸你都唔知呢個咩地方和點出去?」阿爸反而搖了頭,我喜出望外,難道有希望了嗎?!





「我 只知道這個是甚麼地方,但,怎樣出去,神書記載得太少,而且災難之後損失了,就連神殿也沒有紀錄;這個地方名為「Limbo」,即是「地獄邊緣」。傳 說地獄邊綠是兩個世界交界,空間上相傳鄰近真實的地獄,不過地獄存在的一談有待驗證;也有人說這裡的原居民生物太恐怖,使此地像地獄一樣恐怖。」

「地獄邊……」我喃喃重覆這一句,腦海中那把聲音此時也在發狂,他一聽到反射世界便已經無法自控,我還來不及問他甚麼叫神殿,「砰」一聲鐵門被奪門而入,正是守在門口的金髮守衛,只見他氣喘不停,大口大口地說:「阿爸,出左事!門……門口出現左一大……批嗜血者襲擊!」

「雪特!阿克你快啲通報平民佢地避住先,所有戰士係晒前線?」白人阿克連聲答是:「係,佢地係晒到,不過唔頂得太耐,我都要快啲返去幫手!」話畢便提著一把彎刀溜去。


我按著發痛的腦門,咬一咬牙,以平實的口氣對阿爸說:「阿爸,我可以去,請你比我去幫手!」阿爸欲語還休,最後長嘆一口氣,拍拍我膊頭:「好,多謝你。我會趕過去。」

    我重點頭答允,然後,轉身跑去。

    我感受到渾身血液的沸騰,就連腦海中那把聲音一樣在狂吼。

    (啊!!我要發洩!)

嗜血者……居然再一次讓我遇到,這次會輪到我報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