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我痛苦地蜷著身子。晃一晃頭腦,剛甦醒過來腦子不太好使,這裡是哪裡?眼皮很腫,腫得幾乎採不開,勉強撐開一條絲線卻甚麼也看不見,瞎了嗎?

不對,晉銘那混球虐打完我一輪之後,在認定我根本連個小浪花亦翻不起後,便放心地把我獨自鎖在這裡,要我好好嚐嚐餓死的絕望和痛苦。

一想到這個混球,我就忍不住牽動身體,頓時渾身上下傳來火熱熱的痛楚,那是與平常打架受傷截然不同的感覺,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全身都是青青紫紫的瘀青。

我微微抬起手才記起來雙手早被就上了手銬反鎖,啊不對,「雙手」這個名詞早就不能套用在我身上,我自嘲。

只見右手手腕以上的手掌不翼而飛,連著幾根肌肉肉絲和外露白骨早就因為炙燒過而結焦止血,要不然我可能一早失血死了。





當初在留下向晨那小子作肉盾之後,我便帶著雨翹一直由扶手電梯向下逃離,沒想到棋差一著,在地上樓層遇到那隻綠髮,他簡直就是一頭怪物,我把手槍 裡面所有子彈都往他身上招呼而去,卻連條汗毛也打不掉,他陰冷一笑似是厭煩了,以我甚麼也看不清的速度手刀割下我持槍的右手,再痛毆我腹部一下,瞬間令我 失去反抗能力。

雨翹亦自然落入他們手上,他們把雨翹帶到東薈城地下樓層正門外的噴水廣場。

唉。先逃出去吧,就算是死至少也要死在雨翹之前,不然就太窩囊了。

我環視四周似乎這裡是一間藏貨室,我左手連同手銬被鎖在一條鐵柱上,身上被搜刮一空沒有任何開鎖用具,我根據在秘警處學堂所學,自己折斷半截拇指指甲打開手銬,摸了半天才摸到門路走出去。

「呼。」我重重吐出一口混濁的空氣,想連同肺裡的郁悶亦一掃而去,卻沒想到引動了內傷,忍不住的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瘀血。





我臉色陰霾,沉怒地低吼:「晉銘,你最好不要讓我回到現實世界,不然我一定找其他人來殺你。」捱了連鐵通亦被打彎的毆打後,除了體表那些瘀傷,我體內充斥住不同程度的內傷,我深知肚明自己能夠存活下去的機率,太少。

與一天內連中兩次六合彩一樣低。

只是,我想在死前跟洛向晨那小子傳遞一個消息,如果可以就由他帶著我去見雨翹最後一面,再不然就把救雨翹的任務交托他,如果我身體不是這樣的話,我怎會甘心要把這麼重要交托給情敵?

我背倚牆角喘息打量周邊,透過手錶夜燈功能作照明,地庫一樓只有寥寥可數可數兩間店鋪,分別是「Taste」超市與我剛才被鎖在裡面的「優之良品」,詭譎 的藍色夜燈把所有事物照得更顯鬼魅陰森,鍍了一層水銀可以反射如鏡的牆身透著我搖晃而跳動身影,被藍夜燈照得滿面通藍,嚇得我遍體生寒,根本不敢委身於牆 下行走。

我小心翼翼地靠路中間走近,因為我彷彿看見一件很異常的事。地上躺著「甚麼」,雖然不知道是甚麼,但我肯定不會是活人,只剩下兩個可能性,可能是嗜血者,或者死人。





無論如何,原本我都不打算混這趟渾水,直至我看見了一樣令我稍為安心卻又覺得可怖的事,那是一具無頭屍體。嗜血者沒了頭也只是個廢物,所以我大可以大膽走近查看,死狀蠻可怖的,幸好我見過的屍體夠多,也不怕多一具。我細心徐徐掀開屍身穿著的紫黑短袍。

「噠嗦……噠嗦……」甚麼怪聲?!

我心臟剎那間被提到嗓子眼,我很快就分辨到那並不是從這具屍體上發出的聲音。正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那些腳步聲好像是由這層樓超市裡一方傳來的,我努力說服自己只是幻想,人在漆黑之中不是最喜歡胡思亂想了嗎?況且我一定是被打得神經虛弱才會這樣,對,一定是的。

然而,那些「幻想」的腳步聲始終不肯放過我,不但越來越近,更有加快急促的節奏。

「不會是晉銘吧……?」我暗自想到,害怕得牙齒亦不禁打震起來。

我蹦緊著身體飛速取過放在屍身胸口的三叉戟圖騰,然後一溜煙退進最近的一個拐角處蜷縮著。雖然頭頂上泛著妖異綠光的「EXIT」字樣出口指示牌令我極為不安,但那不遠處傳來漸近的腳步聲更令我心臟一陣怦然猛跳。

撤至拐角處後我發現地上有一團報紙,我火速閱讀過報紙然後用下手關掉手錶夜燈功能,趁著黑暗很好地隱匿住我身影的優勢探頭查來。

這一系列在短短的十五秒電光石火內完成,我腦海浮現起剛才看過的報章。





「2014年4月2日 X報 頭條

據報消息,昨夜三點警方於深水埗欽州街後巷發現一單嚴重凶殺案,兩名一男一女受害者被斷屍肢解殺害,面容無法辨認身份,埸面血腥至極、慘不忍睹。

兩人各自臥在後巷一邊,就像解剖課中的白老鼠一般,胸腔被強行撕開。胃部、大腸、迴腸、肝臟、腎臟通通被挖了出來,像病態藝術品般有條不紊地暴露在陰冷空氣之中,兩人當場證實死亡。
其後仵工清理現場,於下午三時解除現場封鎖。

警方只能從兩名死者身上文件得知男性受害人為陳XX,今年三十二歲;女性受害者黃XX,二十八歲,與三十歲的教師丈夫文俊同育一女並居住於深水埗 舊唐樓中,據街坊消息指兩夫妻婚姻感情良好,更大讚其丈夫是「廿四孝老公、爸爸」。然而事件發生後,警方派人上門查訪找不到其夫文俊下落,不排除事件與其 有關,暫時將事件列為嚴重謀殺案,交由該區重案組接手調查。」

有點像是嗜血者的所為,不過秘警處那面也太失敗了吧?竟然會讓這樣的新聞洩露出去。

我把頭往外微微探出。在腎上腺素作用下,視力在黑暗中變得異常敏銳,從輪廓上辨認應該是兩個人。呼,只要不是晉銘的話,是誰都好。

那個男的似乎手中拿著不明發光物,正向外發出微微柔和幽光,借著白光我終於能看清那兩人的面孔。





我瞳孔微縮。

那竟然是洛向晨和雨翹?!怎麼可能,難道說洛向晨已經救出了雨翹?

看樣子他們還未察覺我,到底我要不要走出去?萬一眼前只是這鬼地方存在的妖怪幻化出來迷惑我的話。

我咬咬牙決定賭一鋪,反正以我現在這種情況若果沒有外力支援,能不能走出這裡還很難說。

「洛向晨。」我自拐角處走出來並喚出一聲沙啞喊聲。

洛向晨俊朗的面孔上上眉頭微揚,似乎頗為吃驚;「為……為甚麼,為甚麼會這樣?」眼前一切令我無法置信,雨翹聞言竟害怕得主動牽起洛向晨的手,還挨近洛向晨身旁。

一股妒嫉、憤怒而成的怒火在胸腔形成,我付出了那麼多,連手都為了保護你而斷了,到最後你竟然找了第二個男人?!





吼!我在心中怒喝。

「洛向晨,你這個卑鄙小人。」我氣得渾身顫抖,大步大步走向他,拉弓往他臉上揮去。

連空氣也沒打中。

下一刻,一道黑影極快接近我鼻樑,鼻骨傳來難以忍耐的火辣劇痛,痛得簡直快要淚涕齊流,我半彎弓著身子發出一聲痛哼。

「歐陽正,雨翹在哪?」洛向晨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迫人氣場,語調冷峻得可怕對我說,我盯著他雙眼,那對深邃、幽暗的眸光帶著寒意凜冽雙眸,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甚麼?雨翹在哪裡?他身邊那個不就是雨翹嗎?我這時候才真正重新打量他身旁那個女孩,確實,如果仔細打量的話的確能夠找到與雨翹不同之處,那麼說,剛才是誤會吧。

甚麼時候洛向晨的氣勢變得如此勢利了?第一眼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頭野獸,到底這兩日在他身上發生了甚麼。

「晉銘和綠髮把她捉去上一層正門外面的噴水廣場,一起去救她吧。」





「一起?難道你還覺得你自己有能力可以幫到手嗎?」洛向晨眼光斜睨著我,用當初我讓綠髮帶走阿妮的那個理由揶揄我。

我低著頭默不作聲,確實,我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戰鬥力,而且晉銘和綠髮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人類的戰鬥力。

但!

「我還有一條命!為了救她,隨便用我的性命命做肉盾做餌吧。」

瘋了?不,我很清醒,雨翹對我的意義的確是大於生命。

當我終日在刀口上生活,解決了一單大案子見慣了人情冷暖之後,竟然見到一個女孩子為一隻流浪貓撐傘,右手棒著一些維他奶喂貓,由我第一刻看見那可愛又認真的模樣,我就知道這個女孩將會是我心目中的淨土。

所以,哪怕是用命,也要捍衛她。

洛向晨略帶深意地望了我一眼然後笑笑,細聲暗自喃喃一句:「那樣就好。」然後伸手拉起我,對我說:「記住這句說話是你自己說,沒有人逼你。」

我後來才知道他身邊的女孩叫做曦彤,居然是洛向晨那小子的未婚妻。

我傻眼掉,根本超展開。

要去地上樓層正門,我們下一步行動自然是由扶手電梯上去。

「向晨,你真的打算用他來做肉盾?」曦彤拉拉洛向晨衫尾,向他低聲耳語,以為我聽不見,我想聽他怎說所以我亦扮聽不見。

「當然不會,我只不過嚇下……嗯?前面有動靜,小心一點。」洛向晨語到中段突然停頓,他抬頭凝視電梯末端,臉色卻大變。

一隻模特公仔靜靜佇立。

高高在上用以那無神的目光傲視我們,視我們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