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平淡的日子會如此維持下去,直至幾個月後的晚上,如雷貫耳的鎗聲將我的清夢打破。
 
當窗簾被打開時,眼前的景象實在令我難以置信──大批身穿防暴裝的解放軍在街上追捕多名年青人。
 
從衣著來看,這些年青人大部分是學生,當中有幾個更是我認識的。
 
那些手持散彈槍的軍人毫不吝嗇地向少年開鎗,大街瞬間就化為腥風血雨的屠宰場。
 
 
窗外傳來的血腥味刺激著我每一個味覺神經,嘔心的感覺頓時冒起。




 
我立即跑到門外的廁所,把今晚所吃的東西全部吐出。當我冷靜下來後,陣陣寒意突然湧入心扉。
 
我瑟縮廁格內獨自顫抖──原來死亡就是這回事。
 
 
廁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敲門聲,看來有人從樓下的地獄跑了上來。
 
「救命,救命呀!開門呀!」那是一把少年的呼救聲。
他拚命拍了幾家的門,卻苦無回應,大概沒有人想揹負收容罪犯的罪名吧?




 
後來,也許他意識到這裡已無人可依了,他放棄了拍門,轉而躲進公廁內。
 
聽見開門聲後,我稍稍地把廁格門鎖上。
 
少年跑進最盡頭的廁格,然後把門關了。此刻,窗外的鎗炮聲已經停止,四周環境再次回復平靜。
 
唯一能夠聽到的聲音,是少年急促的喘氣聲。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樣的沉默狀態維持了好幾分鐘。
 
 




「你介意聽我講幾句嗎?」少年打破了沉默。
 
我明明沒有發出聲響,為甚麼他會知道我的存在?我大惑不解。
 
「鎖左係廁格入面既人。」
 
對了,整個廁所只有其中一格廁格的門是關上的!他能籍此看出這裡有人也不出奇吧?
 
「其實我唔知你存唔存在,或者度門只係壞左,呢度只係得我一個..」
 
我沒有回應他的說話,他卻言自語起來。
 
「其實我地唔係反動份子,只係一班想知道過去既人…」
 
我聽不明白他在說甚麼。




 
「如果可以既話,我真係好想睇下外面既世界,呼吸一下自由既空氣。」
「原來我地上一代住既香港,
 
係一個繁榮既國際都市…果度紙醉金迷,食既、著既,你諗度既野都可以買到…呀….」
 
他似乎正在忍受強烈痛楚,呻吟聲打斷了他的說話。
 
「更重要既係,係果度,有我地從來未享有過既…自由。」
 
少年的氣息逐漸虛弱,語速亦開始變慢。
 
「自由…真好…」
 
廁所返回一片死寂,只剩下我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我仍然呆坐在這裡,等待著他下一句說話。
 
未幾,眾多急促的腳步聲再次打破沉寂。
 
門外的人打開了廁所門,並把廁格門逐一踢開,檢查內裡有沒有人。我坐在馬桶上,不知如何是好。
 
這些人大概是軍人吧?他們會誤以為我是那人的同黨嗎?要是真的話就慘了…
很快他們來到我身處的廁格前。
 
其中一人用了一踹,廁格的門隨即打開。就這樣,我與眼前那位一身防暴裝束、頭載防毒面具、手持散彈鎗的士兵四目交投。
 
那個士兵沒有一刻遲疑,立即把我抽出。
 
「长官,这里发现了一个反动份子!」這下慘了,他們真的以為我是那少年的同黨。




 
士兵把我拋在地上,然後便對我破口大罵。
 
「操你妈的香港狗,饭吃饱了就不能够安安份份的吗?」
 
 
冤枉啊,我連發生甚麼事也不知道,怎可能會是反動份子?
 
 
其他士兵繼續搜索,然後在最深入的廁格中把滿身鮮血的少年抽出。他粗略地檢查少年的狀況。
 
「他死了。」士兵說這句話時不帶絲毫憐憫。
 
他把屍體拗到我面前,再連番問我是否認識這個人。
 




從外觀來看,他一個文質杉杉的年青人,那瘦削的身軀令人難以相信他是所謂的反抗份子;
 
而他那中間分界的髮型和金絲眼鏡更添幾分柔弱。單憑外表,任何一人都可以斷定他是一個文弱書生吧?
 
對付這麼一個書生,居然要勞師動眾,荷槍實彈來到這裡搜索?這些軍人是軍費太多還是膽子太小了?
 
「我唔識佢..」除了如實稟報之外,我沒有選擇餘地。
 
「臭小子还在装傻?」士兵在腰間掏出警棍,準備向我迎頭一擊,這下慘了。
 
 
「怎么了啦?」這時侯,一個軍官走進來。單看他那賤肉橫生的身體,我便知道這人是張江山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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