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了,差一個多月就開始新一個學期。臭雞、古仔、德仔他們那些大我們一年的隊友也開始要準備公開考試,學校也禁止他們參與校隊的活動。甲組足球隊的隊員真的寥寥可數,除了我、嘉明、阿健和阿怡之外,好像真的沒有了。 

倘若要從低年級的同學中強行找夠七個來組軍,在短時間內和一班完全陌生的隊員配合得天衣無縫根本就沒有何能。更何況,低年級裡也沒有幾個是熱愛足球的。強行參加比賽也只會成為學界裡的『魚腩』。所以,我們也放棄了踢學界的念頭。 

真想不到,甲中足球隊的光輝日子在短短兩年間就要暫時停止發放光芒,這就是別人老生常談的青黃不接時期吧? 


雖然天氣真的很悶熱,但在晚間還算涼快。(勉勉強強也算是有點風吧。)所以她也有照常的約我跑步,或是我約她去跑步?算了吧,這並不太重要。 

「喂,暑假流流長。跑下步減下肥咪好囉,死肥婆。」其實她的身形很標準,但我就是刻意要說她胖,嘻。 





「都係既。」她說。 

「係呢,我有聽你講呀。我搵左舅父啦,不過都係搵唔到。」我接著說。 

「係咩?」她問。 

「係呀,不過有個叔叔點醒左我。所以我依家都冇乜野嚕。」我興致勃勃的繼續說。 

「咁咪好囉。」她答。 






是我想太多了嗎?平時口若懸河的靜華,在這夜好像判若兩人似的。 

「係呢 ... 」 
「係呢 ... 」 

沉默了一陣子,我倆竟異口同聲的說出一樣的開頭。 

「你講先 ... 」 




「你講先 ... 」 

想不到我們竟然合拍到這一個地步。 

「好,我講先。」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聽朝我就要飛去英國讀書啦。」

「聽朝?你唔好玩我啦。都冇聽你講過話要出國讀書。」我還嬉皮笑臉的回應著她,嘗試遮蓋著我心裡的一絲焦慮。 


「我唔係同你講玩架。」她一臉認真的對我說。 

看見她這樣認真的樣子,我就更加沉不住氣,我的聲線更不小心打破了寂靜的夜晚。 





「咁你講呀!」我有點失控的說著。 


「其實 ... 我一直都好想搵個機會同你講。但係,我真係搵唔到一個好好既時間去同你講。」 

她慢慢的將每顆字吐出。 

「雖然我讀書唔算好差,但係都未必可以穩穩陣陣入到香港既大學。屋企人一直都好想我完成大學學位,所以大概半年之前,佢地已經話過想我過外國讀書,避開香港個公開試。」 

我一語不發地聆聽著。 

「其實我真係真係好想早啲同你講,但我真係唔敢面對,更加唔想你咁早去面對喱個事實呀。我唔想我同你講左之後,會影響左你係學界既表現呀。」 

說著說著,她的聲線漸漸變得模糊,雙眼都好像佈滿了紅絲。 





「對唔住。」 

終於,她也說出了這句對不起。 



「點解?」 
「點解你要咁遲先同我講。」 

雖然我很冷靜的聆聽了她的話,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我內心真的不能平靜安穩的面對。 


我好像聽到她的抽泣聲,是我太兇嗎? 





我不知道。但,在這一刻,我也很想逃避。 


「對唔住。」 

我對她說了這句話後,就匆匆的跑走了。 

『在我轉身之後,妳的淚不停流。』 




「係呢 ... 」 
「你講先 ... 」
 






其實, 
剛剛我是想厚顏無恥的,在這段充滿快樂回憶以及有妳幫我分擔憂愁的地方跟妳說: 

「妳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想不到, 
讓妳先說竟會造成這樣的攤子。

*

「繼續上全力上無論每個對手招式多誇張。不怕跌 ... 」 


手提電話的鈴聽已經是第三次響起了。 

「周嘉耀!快啲聽電話啦,嘈住哂。」媽媽在向我投訴。 

我乾脆把手提電話轉為靜音,那樣就不會再被鈴聲滋擾。 


我將被子蒙著自己的頭,想要一覺睡到黃朝百晏,到時就什麼也不用想,因為也不到我去想。 

可惜, 

「04:15」 

又一次起來看了看床頭的時鐘,原來已經凌晨四時多,竟然沒有半點睡意。 

腦袋不停的在轉動,卻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到底我在惱什麼啊 ... 

怪靜華不辭而別? 

不,她有告訴我。 

怪靜華不早些告訴我? 

她也有她的苦衷。 


到底我在惱什麼啊。 


「吱吱吱吱。」 

在床上輾轉反側,原來已經清晨了。 


「咔。」是開門的聲音。 

「咦?咁早起身既?」是老爸。 

「係呢老豆 ... 」其實我跟本沒有睡過。 

「如果呢,如果有個人一直都冇同你講過佢會走,但佢突然之間先話比你知佢聽日就要走,你會唔會好嬲呀?」不知為什麼,沒頭沒腦的問了老爸這個挺愚蠢的問題。 


「會唔會係你冇諗過人地都會有自己要做既事?我唔知成件事既來龍去脈啦,但我只係想同你講一句,唔好將所有你擁有緊既野都當係理所當然(don't take everything for granted),包括人。」 

「唔講咁多啦,趕住返工。」 

說罷,他就把門關上了。又遺下我獨個兒在房裡。 


唔好將所有你擁有緊既野都當係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 


我立刻把電話拿到手中,睜大眼睛看著那個屏幕。 

「我知你可能會好嬲, 
 但我聽朝就要搭十點機去英國啦。 
 點都好啦, 
 再見。」 

這是她在打了幾次電話給我之後的最後一個訊息。

我再看一看床頭的時鐘, 

「07:15」 

應該夠時間吧? 

我匆匆忙忙的換了套運動裝,就想走出房門,沖出家門趕去機場。 

在踏出房門之前的一剎,看到掛在房牆上的一塊暗淡無光的獎牌,是上年學界足球的銅牌。我沒有多想,就把他塞進褲袋裡,跑了出門。 


一下樓,就看見機場巴士的背影,引擎的叫聲還如此誘人,應該快要開出了吧。 

「喂,等埋呀!」我隔了幾條馬路大喊。 

我衝過幾個紅燈,只為了趕上這輛巴士。幸好,當運動員還真的跑得不慢,讓我成功坐上了這輛機場巴士。 


早上的班次沒有幾個乘客,獨自的坐在巴士上層後面的一角,從褲袋裡掏出那塊鐵牌, 

表面, 
縱然暗淡無光; 

咬開 
卻是閃閃發亮。 


想起了很多比賽的片段,在球場上不斷奔跑、不斷飛馳,為了興趣、爭奪獎牌、為校爭光, 

為了 ... 

「下一站係一號客運大樓,the next ... 」 

我下了巴士,不斷的跑著,吸引了很多途人怪異的目光。 

這兩年間,我也是這樣的奔跑著。 

我在練習時奔跑過,為了得到妳的注視; 
我在比賽時奔跑過,為了得到妳的稱讚; 
我在晚上跟著你的腳步奔跑過,為了得到與妳相處的時間。 

原來,我一直都沒有停過。 

這次,我一定要追到妳。


用盡全力去跑,終於到了離境大堂。 


「嗄 ... 嗄 ... 嗄 ... 」一旦停了下來,氣就喘過不停。 

此時的離境大堂空無一人,完全沒有平時在facebook看到人家要出國留學,在離境大堂跟大伙兒合照留念的畫面。也許,並不是沒有這畫面,而是我錯過了。 

我全力奔跑過。 

在決賽奔跑過,但我輸掉了。 

在這清早也奔跑過,但仍然是錯過了。
「咦?周嘉耀?」 

驀然,有把挺熟悉的女聲傳進我耳窩裡,好像是那個三八是非精ruby。 

我轉個身,後面竟然是一大班同學,也包括足球隊的隊員。 

當然,靜華也在。 

真的好想把她一擁入懷,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又好像不太好意思,只好在大家的雙目之下跟她說清楚。 

「你?」 

「我 ... 」 

「你點解會黎既?你唔嬲我咩?」她低聲的問。 

「我 ... 」我想我要鼓起勇氣了。 

「我唔會再將所有野都當係理所當然,我要好好珍惜我擁有既一切,包括送你機喱個機會。」 

靜華聽到這裡,雙目通紅了起來,眼睛比起平時更加水汪汪。 

「喱個,送比你。」我把代表著我中學生涯,這個有血有汗的獎牌遞給她,交到她手中。 

她接過我的獎牌後,淚水就慢慢的從眼眶流了出來,她趕緊用空閒的手拭著眼淚。 

「我會等你返黎。」哎呀,好像還差一點點。為何總是說不出『你可唔可以做我女朋友?』這句話。 


旁人都默不作聲,好像在等我們相擁或是親嘴的畫面。 


「周嘉耀。」 

突然,她認真的喚著我的名字。 

「嗯?」 

「你咪講過,你踢波仲勁仲型仲有魅力過我地果日睇波果啲港隊既球員既?」 

「嗯。」我點頭。 

「如果 ...」 
「你真係踢到港隊既話 ... 」 
「我就 ...」 
「做你 ... 女朋友。」 

「好,我答應妳。」我用力的點著頭,眼眶好像有些淚水要溢出似的。 

「好,我等你。」 

終於,靜華也破涕為笑。 


「一路順風呀。」 
「唔好咁掛住我地呀。」 
「拜拜。」 

沒有朋友們期待著的相擁和親吻。 

我帶著一個承諾,看著她轉頭跟我們道別,再凝視著她那越來越模糊的背影,她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