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的手碰到門把的那一瞬間,我突然眼前一亮,感到五臟六腑像翻來滾去的難受得幾乎嘩一聲要吐出來。外頭轟一聲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回來現實世界了,我想。我強忍著正向喉間湧上的胃酸,回憶著堂哥在我後腦按了按的位置,依樣畫葫蘆,感覺稍稍好了一點,轉過頭去看列天欣,卻見她跪在廁所前嘔吐著,臉上神色很是痛苦。我忙給她按後腦穴位,她才緩過來,扭開水喉嗽了嗽口,跟我道了聲謝。
 
我大著膽子把門打開了一道縫,見到那幾個大漢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好像有些人在對他們指指點點。我不由得慶幸自己挑的這間殘廁並沒有現世的人在,不然下場一定會更慘。掩上了門,我低聲跟列天欣說道:「而家佢地唔會夠膽係咁多人前面對我地做啲咩,你先出去,我隔幾分鐘先出黎。」
 
她應了一聲,便鑽出了門口。我等了一兩分鐘,也出了殘廁。看到還有一大堆人圍著那幾個大漢,便趁著他們不為意下逃出了圍觀的人群,看到列天欣站在不遠處,上前跟她會合。
 
她臉色已沒有剛才那麼難看,我也安心了不少。她低著頭輕聲說道:「而家點?你堂哥點算?」
 
我煩憂地來回走了幾步,搖了搖頭:「我都唔知點算好,佢如果仲係地下……以我地既能力救唔到佢出黎。」
 




「不如打比德叔啦,佢應該有辦法既,」列天欣抬起頭來:「我地而家就留住係呢個商場先,睇下堂哥會唔會黎搵我地。果幾個人,」她瞥了一眼那群人:「佢地睇怕都有排煩。」
 
我答應了,拿出電話就撥給德叔。我焦躁地聽著未接通的嘟嘟聲,又在幾個階磚的範圍內踱步,等了好幾十秒,響起的並不是德叔的聲音,而是老爸。
 
我頭一暈,拿下電話看了看──沒錯啊!是德叔家的電話!怎麼可能會是老爸?我把電話湊到耳邊,顫聲說道:「老豆……德叔呢?」
 
他冷哼了一聲:「你又跟左佢地去林士站,係咪?」
 
「唔……唔關佢地事,係意外……」「你真係以為呢個世界有咁多意外發生?」老爸打斷了我的話:「你隔離企果兩人都有能力算到你今日會去邊,出現係果度黎引你跟佢地過去,有幾出奇?」
 




我頭腦一熱,顧不上事後會遭到多大的懲罰,衝口而出要為他們辯護:「佢地唔會係咁架!同埋堂哥佢──」「知人口面不知心,我識左你德叔咁耐,都唔知佢會係個咁冇口齒既人。」
 
我沉默了十幾秒,不斷深呼吸來使自己平靜下來,道:「我唔理你地而家咩事,但堂哥而家好危險,佢有可能仲係果度,更加可能係落入左茅山上清派果班人手中,我地要去救佢。」
 
老爸聽了我的話,也靜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道:「你地幫唔到佢。你而家同我翻屋企,跟住既野你唔使理。」
 
我一急,道:「唔通你諗住見死不救?」
 
「唔係唔想救,但唔係由你地去救。」老爸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我可以想像到他正扶額揉著太陽穴。這是他放工回家後坐在沙發上的標準動作。他繼續說道:「你放心,會有人去救佢。」
 




事到如今,我只能相信他的話。我無奈地掛斷了電話,對上了列天欣充滿疑惑的眼神。我解釋道:「老豆知道左我跟你地落林士站,佢話會有人去救堂哥,叫我地而家翻去先。」
 
列天欣垂下目光,好似在猶豫:「真係要就咁翻去……?」
 
我想說話,最後只能長嘆了一口氣,不自覺地看向剛才跑來的方向。並沒有看到堂哥慢慢走近的身影,意料之中。我和列天欣不發一言地走出了商場。頭頂的陽光依舊耀眼生花,渾不像在地底下那麼陰森可怖,但我卻渾身發寒,無力感在心裡蔓延開去。是我拖累了他們。這個念頭並不是第一次在我心裡轉過,現在更是像一道長鞭策打著我。我歉疚得不敢抬起頭,更別提去面對德叔了。
 
坐上了回程的巴士。我把頭靠在車窗上,怔怔地想著自己的事。列天欣也沒有開過口,眼神黯淡,雙手緊緊交纏在一起,神情憂悒。我想我現在的表情跟她應該差不多。我開始意識到,我這樣是沒有資格跟著他們東奔西闖的,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子,在那次照鏡潭墓沒有死掉已是大幸。我又想起了堂哥的告誡。
 
我必須要在兩條路之間選出一條,筆直地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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