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一段漫長又平靜的日子,我像所有其他應屆考生一樣埋頭溫書。踏進十二月,天氣仍絲毫不見冷卻,中午時分的烈陽幾乎能把人曬融化。這幾年香港的天氣很不正常,全年下來,冬天還不到兩個月,就倐地變成了長得可怕的炎炎盛夏。
 
每天都是苦悶又難捱,我不自覺地開始懷念那幾次驚險經歷。人就是犯賤,生活像坐過山車時總祈禱著快點讓我下來,生活變得平淡時倒是希望能來點刺激。我就是其中佼佼者。
 
列天欣一直沒問我拿回那本筆記,我也樂得繼續自學道術,漸漸摸到些竅門,比如說我發現了施展道術是需要消耗某種能量的,因此我每次過度練習後總會連站也站不穩。可能因為知道自己是嫡子,使起道術來總是格外得心應手,暫時失誤不多,只有少數幾次幾乎要把浴室給淹了而已。
 
坦白說,我是有點想去找堂哥向他請教的。不過一想到他就格外不舒服──他頂替了我十八年,現在還可能在繼續做他所謂「必須做的事」。
 
聖誕假期的開始意味著更加艱苦的溫習。我跟列天欣也少了見面,即便約出來也是在自修室裡各溫各的書,我有好幾次想問她那個計劃是不是擱置了,但話到嘴邊也問不出口,大概是因為我很害怕聽到她說這計劃還在繼續進行吧。
 




這天我們又是在自修室裡溫了大半個早上的書,到中午時分出來吃飯。她與我齊肩並行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我留意到她看起來很疲憊,臉色很不好看,便提醒她道:「你呀,訓夠啲啦,溫書都唔係搵命搏架嘛。」
 
列天欣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我有話過係溫書咩?」
 
我立時覺得有點不妙,忙道:「你唔係仲搞緊果啲野呀嘛?」
 
她撅嘴:「係又點?你唔係話過唔再理喇咩?」
 
我慍然道:「你都就快要考mock啦,仲理咁多野做咩?」
 




「你係我邊個?」她轉開了視線,語氣很冷淡:「你唔想理既話,就唔好理我地既事。我今日要翻屋企食飯,唔同你食喇。」
 
我感到心裡尖銳地一痛,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應。確實,當初說要撤手不管的人是我,並沒有資格說什麼讓人別管了的話。但更令我在意的,是她轉過頭去說那句「你係我邊個」。應該這樣說,我以為我和她的關係已經稍稍逾過了朋友的界線,但她淡淡地拋出了這一句,令我不自覺卻下腳步。我到底算是列天欣的誰?朋友?還是快觸到戀人的界線了?
 
我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位,心中一片迷茫。那天後我連約她去自修室也很少,一個禮拜都見不了一次面。轉眼間就到了十二月的最後一天,我忐忑地撥通了她的電話,想約她去倒數,但無論怎樣打也打不通。她向來總不會關電話,也是那類很快就會撲去接電話的人。我懷疑她又跟著堂哥不知去了哪裡,不由得焦躁不安,生恐她出了什麼意外。
 
我試探性地打電話給德叔,希望能打聽一下堂哥是不是又出外了。他言辭隱晦地應道堂哥和列天欣的確是去了新界西附近,但又說有可靠的人和他們一起去,著我不用擔心。可我哪可能不擔心?追問了好幾遍,德叔就學著堂哥那樣和我遊花園,連地點都沒透露給我知道,我氣得最後幾乎是摔下電話。
 
我想起了列天欣的筆記,裡面有寫過關於用六壬神數計算他人方位的術法。我忙從書架上拿下那筆記,翻看著尋找那一頁。終於在其中一頁看到了,我盯著那些字看了十來分鐘,還是不能理解其中意義。什麼是「四課」?還有一大堆艱澀難解的天干地支,我不得不衷心佩服一直在學習這些東西的列天欣。我向前翻了幾頁,試著找出那些名詞的解釋,但也只是一知半解。
 




我找來紙筆企圖跟著上頭寫的東西來試驗,可是按著格式寫了出來後,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讀。我彷彿在眼前看到列天欣看著我竊笑的模樣,氣得牙癢癢的,終究是拿這些六壬課沒法子,只好放棄這個方法。
 
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探聽到他們去了哪裡呢?我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陷入了痛苦的心理掙扎:我既不想再牽涉在內,但又想把列天欣拉出局裡。她倒是不領我這個情,好像非得要去報她爺爺的仇,非得跟著堂哥去跑這跑那的。我心裡一酸。
 
就這一次?我默默在心裡說道:不如就這一次,我去跟德叔說,這一次之後我一定要把她說服,大家一起退出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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