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主子!”
 
  “別說了,再多說,也改變不了甚麼。”
 
  柳翰一直都將目光定在竹璇的臉頰上,淡淡地回應了一句,便將孩子安放在她的懷抱裡,女子不甘情願地雙手環抱起嬰孩,這時泛著紅絲的美目微垂,牽扯著柳眉彎下的竹璇已經哭乾了淚,任此刻再痛徹心扉,也不過是在扯裂著眼珠子,徒添痛楚罷了。
 
  “夫......”
 




  話未完,柳翰的觸手已致,一手摟著竹璇後背,一手撫在髪旋位上,輕輕地將她拉進挺拔的身軀之中,緊貼近心臟的位置上,暖意如洪流般自體內流淌而出,頓時令竹璇愣住了,停下了剛欲開口的小嘴,沉浸在一片令人放懷,令人恬逸的環境裡,冉冉合上雙眸,只露出那彎彎且淡幽黑幼的睫毛。
 
  柳翰下頷微點托在竹璇那飽滿的額頭上,片刻後,開口道:“璇兒,對不起,迎娶了你也有一段時間了,本以為當初的我有能力給你安穩的生活,且料如今我的想法被現實衝擊出了變化,我不得不違背了承諾。”
 
  柳翰語氣頓了頓,再度言:“回想起年輕的時候,本以為我的一生就奉獻在劍術上,專研修煉的時候,你出現了在我的面前,讓我清楚這片大陸上仍然有值得去愛,去守護的你,促使我的存在變得更有價值。”
 
  “走到今天,我算是無悔了,可我卻是負了你,我知道已經不能再作任何的事情去彌補你奉獻了給我的歲月,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接下來保護好你們母子倆安全離去。”
 
  話畢,稍稍推起了竹璇的,衝她迎上了一抹微笑,而後將目光轉向那嬰孩。
 




  “乖孩,好好活下去。”
 
  柳翰臉容浮現出作為爹的溺愛模樣,輕輕伸出那粗糙的慘白大手,揉了揉孩子的頭。
 
  數息後,旋即眼神一凝,呼喝道。
 
  “薛叔,護送少夫人倆離開!!!!”
 
  “夫君!不要......!”
 




  柳翰決意已定,不作多想,手掌一招,奪去竹璇的佩劍,腳步騰轉挪移,發力,身形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吼!
 
  黑虬終究還是被皇甫古樊所重創,震退百里之外,倒臥在山岩壁上,沿途所經過的地方頓時飛沙走石,激起黃塵飛揚,除此之外還吐出一攤攤濃稠的鮮血,紛紛揮灑在長空夜幕中,瀰漫著陣陣腥膻血味,籠罩在這片戰場中,揮之不去。
 
  吼!
 
  柳翰被黑虬的悲鳴徹底刺激出體內那剩餘無幾的靈力,幾個眨眼間,便閃掠至半空中,震了震嗓子,呼喝:“黑虬融劍化龍軀,承載起山腳下三人速速逃離,不得有誤!”
 
  為了柳翰,黑虬被皇甫古樊利用仙王之力刺瞎了龍目,留下了不能治愈的創傷,更因為此傷勢的耽誤,而遭到皇甫古樊的連綿不斷的毒辣攻勢,傷及五臟,乘勢被廢掉了龍族的大半修為,付出的極其深重的代價。
 
  不過黑虬沒有埋怨,接受到命令後,依然視其軍令如山,不得不遵,拖起沉重的傷勢,將墨嘯劍融入,搖搖欲墜地飛騰起來,向著竹璇等人掠去。
 
  聳立在虛空上的皇甫古樊見狀,不禁冷笑起來,不齒地對著兇狂奔來的柳翰道:“就憑你這強弩之末,還妄想跟我抗衡?你們今天誰也休想逃掉!”




 
  柳翰面對著皇甫古樊,此刻遽然狂傲地大笑了起來,回以道:“皇甫古樊!現在的我的確不可能跟你抗衡,不過,視死如歸的將死之人至少能先讓你付出沉重的代價!哈哈!”
 
  “甚麼?為了那幾個庸人,你要冒死相救?枉你還是一代梟雄,瘋子!”聽見柳翰話語中的決意,皇甫古樊臉色為之一變,也無法再淡定了,畢竟柳翰不是省油的燈,若真抱有必死的念頭向自己殺來,恐怕自己還真得付出重大的代價才能將他抹殺。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啊哈哈!皇甫古樊,咱倆就此玉石俱焚吧!”
 
  “啊!祭血!”一聲爆喝,柳翰頃刻間全身皮膚紅艷了,而後一點點血液自毛孔滲流出來,冒起個個驚人的血泡,不過是數眨眼的時間,便已成一個血淋淋的鬼人般,自半空暴掠而來。
 
  “瘋子!”
 
  面對這樣的人,皇甫古樊不得不慎重起來,去思量如何將自己受到的傷勢減至最少。
 
  嗷嗚!
 




  咆哮自皇甫古樊口中長嘯出來,而後若仔細一看,便會發覺他那雙黑瞳,不斷地淡化,最終幻化成如虎目般的獸瞳。
 
  “仙王之力。劍武虎噬爪!”
 
  一隻若隱若現的劍角虎劃空而現,附於旻罪天劍劍身之上,高高舉起那蘊含狂暴破壞力的虎蹄,張露出修長的利爪,隨著皇甫古樊的揮劍而撲下,捲起極端強大的仙力駭浪鎖定著柳翰轟然而落。
 
  嘭!
 
  浩瀚的靈力自虛空卷席開來,化為層層極大的漣漪,在這遼闊的天地間肆虐地掠過。
 
  柳翰被震退百步,胸膛出被劈出一條深長可見筋骨的血痕,頗為嚇人,不過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液依然冒起點點血泡,不曾因任何因素而休止,皆因在這禁忌靈術下以鮮血為祭,虛耗生命而換取被封禁的力量,生命仍未全消逝去,怕是不能輕易停止。
 
  被震退後,柳翰直接無力地跽跪於虛空,一招下,利索地帶出了結果。
 
  縱使那股力量令他可以無法感受到任何傷痛,成就為一件殺戮工具,可是基於先前舊戰的關係,本是已經傷痕累累的柳翰在這一擊下促使到軀體超出了負荷,因而終把持不住,徹底失去了對這副軀體的控制。




 
  反觀皇甫古樊,在柳翰這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拼死相搏下,即使沒有強勁的招式,僅僅是普通劍擊,他也的確迫於無奈地吃虧了。
 
  他的右手握劍的虎口位上被撕裂出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直流,皮外傷,對於皇甫古樊來說的確不足掛齒,可是利劍受損,就值得上心了,與柳翰正面相擊的旻罪天劍劍身在接招後蔓延出數條細小的裂紋,連劍內的契獸也險些崩裂了神智,實力頃刻間被削弱了,想來要完全得以修復,恐怕還是神仙難救。皇甫古樊因此而暴跳如雷,恨不得馬上就將柳翰碎尸萬段,皆因到了這種實力,武器已經成為了一個人的身份象徵,要想起一位高手的身份,必先憶起高手的武器,若果像現在皇甫古樊般,武器契獸裡外受創,那就是面子往哪裡擱都擱不下的事了。
 
  “去死吧!瘋子!”
 
  皇甫古樊眼神殺意流轉,手掌仙力湧動,抬手一拍在劍柄末端上,利劍霎時捲起風塵化為流光向著柳翰突刺飛去。
 
  髮絲飛散的柳翰注目著流光的瞬來,卻從沒有因為死亡的來臨而感到畏懼,在這麼的一瞬間,柳翰腦海閃過以往所經歷的種種,修煉奇遇,奮鬥,成名,與竹璇的相識、相知、相愛、雙宿雙棲,成為人父的喜悅,到最終有了一個自己小家的回憶,帶給了他會心微笑,他笑了,嘴角掀起了笑容,笑得很是自然,只是勾起的嘴角不曾再是曾經年少輕狂的自傲,而是如今略顯滄桑的成熟。
 
  流光劃過嘯嘯震鳴,攜帶著凌厲無匹的鋒利殺氣,在眼影下徐徐放大,淡定的柳翰亦將雙目緩緩合攏,等待這漫長黑夜的一戰正式拉下序幕。
 
  咻咻!
 




  噗嗤!
 
  一口鮮血噴吐在柳翰清癯的臉頰,還沒能讓他作出反應的時候,一對嬌嫩的玉手再隨即撲下,托在他寬厚的肩膀上,跽跪於虛空,嬌軀虛弱無比地倒在男子的胸膛中,時快時慢地喘著小口氣。
 
  “傻瓜。”柳翰睜眼,溫柔地出言。
 
  “我愛孩子,但同樣愛你,無論今天誰要留下,我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在我面前離我而去,知道嗎?我不能......我不能......”
 
  聞言後的柳翰怔了怔,感受著胸膛處的這個塵世女子,終將鬆開了繃緊的臉頰皮肉,眼一紅,熱淚盈眶,滑下了星點晶淚,不知何時開始,他覺得自己方才真正地站在了這天地的巔峰。曾經的他,傲立的位置上,說白了只是得到一切虛名凡物罷了,生帶不來,死帶不去,到最後,不過是兩手空空如也,甚麼都未曾真正擁有。到現在,他愛她,她更愛他,他得到了她,她擁有了他。
 
  他不得不感概,名成利就,一世功名,得失又何妨?還不如實實在在擁有一個願意與己同生共死之人,無須形只影單走過人生的盡頭,結伴共赴黃泉路,共飲孟婆湯,廝守生生世世。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本是氣急敗壞的皇甫古樊目睹這一幕,眼神瞇成一線,徒然更為凌厲,狠意自心頭湧上,本想好好地折磨柳翰的他,沒想到反成了月下老人,牽線作引,成全了這對夫妻,死得更有價值。
 
  “哼,廢物,身為頂尖洪流一輩中人,竟然為兒女私情而落得如此地步,丟人現眼!”
 
  “你這種人還是消失吧!”
 
  皇甫古樊袖袍凌空一揚,大手霎時招來仙力,以手掌為中心,縈繞運轉,扇掌擺動數回,遽然大掌按出,一股猛力呼嘯奔出,成為最殘酷的助力,把停留在竹璇小腹位中的利劍再度化為寒芒,直接穿透過去,洞穿了柳翰了軀體,留下了一個小血洞。
 
  嗤。
 
  “孩........孩..子”虛弱的竹璇在這片大陸上留下了最後一道聲音,嬌軀一鬆,便驀然在柳翰懷中沉寂過去了。
 
  柳翰臉色愈發慘白,但也不作多顧,以身頂著愛妻的他癡狂地仰天大笑,笑聲中不難聽出複雜的思緒,大概過了好一會兒,眼珠漸翻的他,竭斯底裡地再爆喝道:“好兒子!爹娘對不起你!”
 
  悲鳴迴蕩長空,使這血腥的一戰瀰漫了傷情,餘音不絕如縷,似乎不曾消逝,似乎又不曾存在,這聲嚎叫,沉抑而又恆久。
 
  ......
 
  直到完全翻過了白眼,方才休止間斷。
 
  早已被黑虬護送進岩洞中的薛山,心間不斷延續著柳翰的聲音,單手懷抱著嬰孩的他,乾枯蒼手抹去一把老淚,繼而屈指探出,指著外邊的半空,苦口一張,嘶啞地對著嬰孩說:“記住,那是值得你自豪的雙親......”
 
  身旁的黑虬同時欠下龍首,發出沉鳴的龍吟。
 
  薛山略作哀悼,便不久留,大袍一揮,劍眉倒豎,別過身去踏步跨進那晦澀而深沉的空間中。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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