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領閉上雙眼,臉上的細紋在訴說著精神和肉體上的疲憊。隔了很久,他才慢慢地張開眼睛。


「唉……阿軒,那麼我重新介紹一次。」


「我全名叫李民彪。但是,我的朋友很抬舉,戲稱我為「首領」。現在已並不多人記得我的真名。」


他指著斯文男。他面無表情地站在一角,冷冷地注視著我。






「他是位老師,全名叫溫亦雲。別以為他文縐縐,他比你還要威猛。他喜歡別人叫他溫老師,也不知道為何要在這個情況下也穿上西裝。別問我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被首領的幽默弄得輕笑。少女拿出一些麵包,我老實不客氣地吃掉。


「這位可愛的少女是我唯一的親妹妹,李絲雨。她很喜歡小時候的乳名,所以儘管叫她為小雨。她不會介意的。」






小雨微笑,但十分勉強。看來她對我的失憶感到十分失望。


在短短的介紹中,我已吃掉了一整塊麵包。我見到骯髒的小袋中還有數塊硬硬的麵包,便對首領問。


「我可以多拿一塊麵包嗎…?」






「對不起,這些麵包是我們和你歷盡生死的戰果。數量不多,今天不能吃更多。」


歷盡生死?會否有點兒誇張呢?


後來,小雨靜靜地把另一塊麵包塞給我,我也偷偷摸摸地吃著。他們開始在收拾行裝,小雨忙於在一排排的木架中抽出紅酒,拔出木塞,並把紅酒倒進骯髒的膠樽之內。溫老師把不同類型的乾糧放進一個大型的遠足背包。首領走到一個陰暗的角落,不知在幹甚麼。


他們在做甚麼?走難嗎?


我很討厭未知的感覺,再次心慌。雖然他們曾警告不要大聲說話,這刻我很想把心裡的鬱悶大叫出來。






「你們願意告訴我發生何事了嗎!?」


怒吼在地窖裡迴盪,弄得自己的耳朵也有點作痛。


小雨渾身一抖,紅酒瓶掉下散成碎花。我還想高聲追問之際,一雙手緊緊掩蓋我的嘴巴,幾乎讓我不能呼吸。


「瘋了嗎?你這樣會……」


溫老師微慍地低喝。我掙扎,但也很快停止。






因為我聽到混凝土天花傳來詭異的聲音。聽來是……腳步聲?不……那應該是奔跑的聲音。是警察來尋找失蹤人口嗎?


很快,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聽見……



嗚……吼…………吼吼……呀!!



天花非常結實,瘋狂的吼叫依舊清晰地傳到隱蔽的地窖之中。小雨的臉色嚇得剎白,慌亂地在黑暗中尋找她的哥哥。溫老師的力度越來越強,我完全不能發聲。







吼吼……呀呀呀呀呀!!!!



奔跑聲和吼叫聲在地窖轟響,我們無不摒息以待。這是動物的吼叫嗎?又或是精神病患者的瘋叫嗎?


溫老師剛鬆手,另一股更強壯的力量便把我拉向黑暗的角落。首領非常憤怒,小雨緊盯跌落灰塵的天花。


「阿軒!別再這樣做!你會害死我們的!」


我自覺做了錯事,不知所措地連連點頭。他們把我推向盡頭的紅酒木排前。






「上面的通道現在不能再用……地窖停電,室內的空氣也會越來越少……我們不得不走了……唉,盡快遷移到隔壁的村屋吧。算了,只是把計劃提早些許……」


首領在低唸一些難以理解的說話。然後,他猛力拉扯一支紅酒瓶,竟然拔出了一條連著木塞的隱藏小門匙。他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然後「卡」的一聲出現一道很窄的細門。


「阿軒,記得保持安靜。你和小雨跟著我,不要走脫。溫老師,你去拿我們的武器,我已經整理好放在那邊的角落。」


「吼叫的是甚麼?這太……」


「殊!」


我已累得不能再想,任由小雨推進這條細長的石道。石道很窄,我們必須側著身體才可慢慢移動,衣物磨擦聲不絕於耳。



卡!


暗道的小門被關上,吼叫聲立刻被完全阻隔。密集的呼吸聲以及未知的恐懼令我更為緊張。漸漸,通道變得越闊。


此時,首領突然停下來。


「到了。」


我看見首領緊握著一些東西。微弱的電筒光下,盡頭原來是一道嵌牆的鐵梯。


「你們待在這兒,我獨個兒去看看村屋有否被暴徒入侵。」


暴徒?有暴動嗎?事情越來越詭異,越來越搞不清楚。我怕再次闖禍,不敢再問。


首領爬上鐵梯,小心翼翼地推開通道的出口觀察附近的環境。然後,他敏捷地爬入村屋,我們只好在黑暗裡等待。等了好一會兒,首領也沒有折返。


「哥哥不會出事吧?」


小雨在我的耳邊膽怯地說。突然,腳步聲再次出現,小雨和我下意識地後退。


「你們慢慢爬出來,千萬不要弄出聲響。」


首領並沒有遇到危險,表情卻非常嚴厲。他協助我們一個接一個地爬上去。想不到我們已去到另一幢村屋的雜物間,四周也是封塵的家具。


「我們要做……」


「殊!」


我再一次被警戒,唯有跟隨他們離開空房。剛進入客廳,我便嚇得發慌……這幢村屋為何被如此破壞?大廳滿是玻璃窗的碎片和小石塊。嶄新的傢俬都被推倒,還有許多破爛的廚具和一幅孤單地倒下的掛牆油畫。


「為……為……」


雙手一直在抖,小雨卻努力地露出鎮靜的表情。她把手指放在嘴唇示意我不要再發聲。我笑了笑,相信她的好意。


「走。」


首領指向一道沾有血跡的樓梯。我們靜靜地避開玻璃碎片,非常謹慎地走到上層的主人套房。套房同樣佈滿玻璃碎和小石塊。


溫老師無聲地走向破爛的窗戶。窗戶很大,我清晰地見到世界的真貌。我完全不敢相信我看見的景象。


「火……」


我首先見到是無盡的火光。附近的村屋火勢熾烈,火舌燒遍了屋內的每一吋地方。遙遠的建築群和公路的情況更為惡劣,火舌的覆蓋範圍可能超過數個標準的足球場!我見到燃燒中的汽車,還聽到它們傳出輕微的爆炸聲。汽油流竄,一棵又一棵的大樹被火焰吞噬。


我還見到一座巨型的建築物在冒出艷紅的獄火。


「青山發電廠在燃燒,龍鼓灘很快變成一片焦土。真的不能再等待……」


首領沮喪地自言自語,同時他也注視距離我們較近的空域。天色很黑,火光卻令四周變得非常明亮。


一種顏色馬上吸引了我的目光。


是紅色,是鮮紅色。


「血!?」


我的恐懼已到達忍耐的臨界點。


「殊!牠們還在附近!」


果然,我見到一些生物在破壞某間村屋,應該是那個地窖上方的住宅。這些生物像是人類,卻發出動物般的吼叫。我還未看得清楚,牠們便已陸陸續續離開村屋四散。


「但……」


溫老師的怒視令我立時閉嘴。此時,我又見到村落零零落落地散滿一些殘肢,例如欠缺膝蓋的長腿、失去兩隻手指的手掌、咬得溶溶爛爛的肩膀。在血泊的附近總是有著不同形狀的白骨,構合成一個陰森的畫面。


我掩著嘴巴,盡力去讓自己不去尖叫和嘔吐。


「你見到這樣的煉獄,還是沒有記憶嗎?」


首領的外表很兇惡,但他的安慰卻令我很安心。我克制了差點爆發的恐懼,輕輕搖頭。


「我花點時間把災難發生……」


「時間不足,快天亮。這裡也不見得非常安全。」


溫老師拿下他的眼鏡,不耐煩地輕抹著。


「不打緊。我們需要時間去讓騷動完全靜下來。我要確保百份百安全才能出發,我絕不能讓妹妹受到傷害!」


小雨抱著首領,而他也對少女微笑。這對兄妹的感情看來很好,令我稍微多了一點正能量。


首領輕撫小雨的秀髮,慢慢收起微笑。


「那麼,我簡潔地介紹十天前的驚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