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軒,閃開!向右撲!」


我來不及思考,只是依照著小雨的叫聲,機械式地一撲。





呼呼!









當我向右一撲時,我感覺有一塊大型鋼片擦過我的身邊。我重重地摔在地上,撲在肥祥流出的血河之中。回頭一瞧,看到鋼片深深陷入一棵大樹的樹幹。


我躝跚地爬起來,背脊的每一條神經都因擦傷而傳來劇痛!









嘻嘶!!









我抬頭看著「牠」。


這隻全身結痂的怪魔是在笑嗎?


「牠」口中發出離奇的聲音,像嚎笑,又像哭叫。「牠」敏捷地揮出右掌,從交通控制中心的屋頂撕出一塊混凝土,作出一個投槍的姿勢。


又來了!?


我心臟鼓動得像個快要爆炸的高溫爐,我該怎樣做?在恐怖的雰圍中,我竟然無辦法移動!






牠脫手而出,我甚至看不見混凝土是否投向我的方向。我只見到眼前那個完全阻擋視線的障礙物!


風力之猛,就像站在風暴中的海岸。


突然,我感到身體被一個人抱緊,並奮力再次向右撲。





逢碰!









混凝土在我的身邊爆開,爆破聲不絕於耳。我被一個人的身體壓著,他用雙手保護著我的頭顱。碎石落在我露出的手腳,劃出一道道細微的血痕。


「媽的,阿軒!你比我的小妹還要笨!」


是首領怒喝的聲音。我背部的壓力立時消失,掌心傳來溫熱的感覺,首領輕鬆地把我從地上拉起。


龍富路上又是一片塵土飛揚。但在沙塵之間,我看到首領焦急的面孔。在他旁邊,是小雨恐懼和擔心的表情。她迅速地看一看我身上的傷勢,然後盯著控制中心的天台方向。






甚至,連溫老師也在我的身邊。


「為何不趁這機會逃走……」


「一個人死,四個一起死!大家快點奔跑,全速向七人車跑去!」






嘶嘶嘶嘶嘶!!!!!










當首領氣急敗壞地說時,控制中心的方向傳來非常響亮的嘶嘶聲。


但是,我們沒有理會,也沒有回頭。此時,眼前的沙塵逐漸消散,我們只管拿著自己的武器,瘋狂地向前跑。





呼呼呼!





不是又來了吧!?


「快向下撲!」


首領恐懼地張嘴叫喊。我們四人幾乎是同時向前一撲。


但是,這次風嘯聲的方向不對勁,刮臉的烈風略過我們所在的位置。當整個身軀跌於地上時,我立刻艱難地向前一看,只見我們前方遙遠的地上,控制中心的發電機被衝擊力弄得破爛,碎片如煙花般向四方散去。


「牠」差點擊中我們前往的七人車!


「牠」到底是無心還是有意!?


我們四人驚訝地發現這個事實後,立刻各自尋找著自己的武器,掙扎著爬起來。


首領緊張地握著開山刀,臂上的肌肉鼓得很漲;小雨怯怯地舉著電鑽,但眼神卻很堅定;溫老師面無表情地站著,他握著牛肉刀,擺出一副作戰的姿勢。我也忙不迭地前伸著反曲弓,忍耐著左臂上的劇痛。


我們全都把武器指向同一個方向。






嘶嘶嘶嘶嘶!!!!!







那隻怪魔在天台上亂叫亂跳。


「牠」不斷用雙腳於原地狂跳,手舞足蹈,就像一個小孩爭不到心儀的玩具。然後,牠忽然緊握拳頭,仰頭望向漆黑的天空,呼叫著那奇特的嘻嘶聲。

「牠」劇烈地呼著濁氣,結痂的胸膛猛烈地跳動著。


突然,我發現「牠」是穿著衣服的,只是十分破爛。但我相信,那是醫院的病人服。


「不再逃跑嗎?」


「逃不掉。」


「牠」憤怒的血眼逐一看著我們,我們也忍耐著心中的恐慌。然後,牠敏捷地一躍,躍到肥祥剛才喪失的位置。


我們有默契地後退著,但我們不敢再背向「牠」。我們漸漸散開,武器和眼睛不敢離開「牠」半分。


「閃開!!!」


牠的身影在空氣中驀然消失,一個黑影迅速地衝向我們的方向。我只能聽見那劇烈的風聲,連「牠」的模樣也看不見!


「牠」瞬間便閃到首領的眼前。首領彷彿預測到牠的行動,矯捷地向右一跳,躲開了「牠」的身體衝擊,然後有意識地揮出開山刀,砍向怪魔的腰部!


「牠」左腳輕輕一發力,已像猿猴般跳離首領數米之外,讓開山刀立時劈空,前劈的力量讓首領有點失平衡。


「牠」又發出令人恐慌的嘻嘶聲,雙眼直視著首領的心臟,緊握掌頭。


首領有危險!


我立刻猛拉弓弦,也不仔細瞄准,左手一鬆,碳素箭直射向「牠」的方向,希望分散牠的注意力。


「哥!快躲開!」


小雨失控地舉著電鑽,連電源也沒有開啟就向著「牠」衝去。溫老師發現「牠」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時,也立刻從另一角度向「牠」砍去。


可是,怪魔的身影再次消失。


碳素箭略過目標,射進後面的草叢中。溫老師的牛肉刀也砍空,根本沒有命中。小雨只是驚訝地望著眼前閃過的黑影。


「嗚哇!!」


是首領的慘叫聲!


我看著首領的身體像子彈般向後飛跌,狠狠地猛撞向一個垃圾箱。整個人頹然地倒在垃圾堆中,心愛的開山刀跌落地上。


「牠」站在首領原本的位置,嘴中爆發出勝利的嘻嘶聲。


可怕的速度!


我和溫老師當機立斷地先去尋找掩護,溫老師突然把旅行背包翻至胸前,雙手敏捷地解開拉鍊,像在尋找甚麼東西。


小雨心慌地跑向她的哥哥。「牠」的眼睛緊盯著小雨,貪婪和殘暴浮現在「牠」的眼睛中。


糟了!


我立刻再拉弓弦,對著「牠」的頭顱再發一箭。「牠」竟然只是把頭微微一側,便輕鬆地躲開。


「牠」的目光終於離開小雨。


有著唐氏綜合症特徵的臉上,脈動著一條一條暴突的血管。結痂的臉頰,皺出一個極端憤怒的表情。


「牠」轉過頭來,望著我們的方向。


「牠」張開結實的右手,飛快地向著我和溫老師的方向撲來!出乎意料的,牠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撲向低頭弄著甚麼東西的溫老師!


「溫老師!」


我緊張地再胡亂發了一箭,結果再次落空。我眼巴巴地看著那恐怖的右手,快要將溫老師細小的頭顱給握碎。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這是甚麼尖銳的聲音!


竟然是……鬧鐘的吵鬧聲!而聲音來源,竟然來自溫老師的手中!


「牠」不知為何,極端痛苦地停下腳步,雙手按著自己的前額,臉上的神經如沸騰的滾水般狂亂地跳動。


溫老師一手拿著一個猛震著的鬧鐘,另一手飛快地拿著他的牛肉刀衝過去。


「阿軒,放箭!只有這一次機會!」


溫老師用他罕見的激動聲線叫喊著。


我慌忙地從箭袋中掏出碳素箭,一箭射向「牠」的頭顱。與此同時,溫老師也衝到「牠」的面前,牛肉刀也立時砍下!






嘶嘶嘶嘶嗚!!







「牠」瘋狂地在狂叫。


「牠」狂亂地揮舞著結痂的右手,阻擋溫老師的牛肉刀。牛肉刀深深地陷入「牠」的右手之中,但溫老師看來沒法拔出來。此時,「牠」揮出左手,一拳擊向溫老師,溫老師急忙放棄牛肉刀,把兩手護在前胸,並把身體微微傾斜。


「牠」的左掌有點落空,但手指的某些關節還是擊中溫老師擋在胸前的雙手。溫老師被衝力擊得往後飛,跌落在龍富路的地面上。






嘶嗚!





「牠」貌似憤怒地把牛肉刀從右手拔出,一支血箭立刻射向半空,我看見一條白森森的斷骨。


我乘著「牠」隨手拋下牛肉刀之際,立刻瞄准「牠」的胸膛,射出一支急箭。當「牠」發現急箭時,已有點太遲,「牠」急得再用「牠」的左手去抵擋。





嗖!

嚓!





當我以為可以令「牠」重傷時,我心中沸騰著的血脈卻剎那間冰冷下來。


「牠」竟然接住了我的箭!這太可怕了!


「牠」望一望手中的碳素箭,然後憤怒地把它折成兩半。然後,「牠」摸著臉上跳動的動脈,痛苦地踏向還在響過不停的鬧鐘。


時間不夠了!


我立刻箭步跑向「牠」,拔出我腰間那柄充滿缺口的牛肉刀,要補給「牠」致命的一刀。


但是,時機已過。


「牠」一腳把鬧鐘踏得粉碎,煩人的吵聲立時消失。


「牠」臉上躍動著的動脈立刻靜止,本來痛苦的表情變回猙獰。


不好!


「牠」察覺到我的攻擊!「牠」的雙眼斜視著我!


突然,眼前的魔影如風消失。我感到臉上有熱風吹過,我下意識地迅速把雙手擋在臉上,並立刻向後彎腰。


我的雙手在瞬間感到劇痛,就像被一輛高速行駛中的汽車擦中,每一個細胞都呼喚著痛楚的哀叫!幸好我彎腰的動作卸減了不少力度!


然而,我的身體在撞擊力的牽引下,還是不自控地往後飛去。背部重重著地,灼熱的擦傷感立刻傳遍全身。


「嗚啊……」


我痛苦地呻吟著,張開充滿著淚水的雙眸。原來溫老師正好躺在我的旁邊,口角中流出些許鮮血,躺在沾滿血跡的馬路上。


到此為止了嗎?


彷彿是回應我的絕望,一陣急促而輕快的腳步聲就像是我的死亡宣告。


很快的,「牠」出現在我的眼前,斷骨的右手癱瘓地垂在一旁,鮮紅的血液從「牠」的傷口不斷湧出。但「牠」絲毫沒有理會,只是露出歪歪曲曲的牙齒。


突然,「牠」奮力地一跳,撲在我的身上,雙眼近距離地觀察著我,灼熱的氣息噴在我的頸上。


「阿軒!」


是小雨在遠方的喊叫。


但是,我的身體真的不能發力。我被「牠」壓著,動彈不得,輕微的嘶嘶聲不停傳入耳中。


我閉上眼睛,期待和死神對話的瞬間。


對不起各位……我撐不到那一刻,也撐不到想起那個「她」的時刻。


我要死了。


但是,過了一秒、兩秒、三秒後,我感到我的心臟還在跳動。


然後,天空好像下起雨來。有一點斗大的雨滴落在我的臉上,沿著我的肌膚,流入口中。


鹹的。


我無力地張開眼睛,赫然看見「牠」的臉龐停留在我數十厘米上面的空間。


可是,「牠」血眼的暴戾之火消失無蹤。我看到的竟然是野性的掙扎……還有晶瑩的淚水。


「嘶嘶……嘶嘶……嘶嘶……」


在驚訝之間,我的目光落在牠沾滿血跡的病人服上,然後再望向「牠」胸前放置名牌的位置。上面有著和牠現在面容不同的照片,是開朗、天真、愚笨的笑容。


還有,照片旁邊寫著「牠」的名字。


而且,好像是我的字跡。


是「光仔」二字。


光仔?


我驚訝地看著牠的血眼,望著牠的淚水,也看到我的倒影。


而且,我看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