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


不好!


我立刻轉身,揮起斧頭。但是,一柄手槍已直勾勾地指著我的鼻尖。我的視線聚焦在槍口,剎那間充滿危機感,斧頭停在半空。然後,我驚慌地慢慢向上望。


持槍的是一個人類,一個和我年紀相若的男性。






「放低武器。」


他不敢揚聲,用誇張的唇語和誇張的表情命令我。小雨握著牛肉刀,緊張地站在我的旁邊。


「你,放低手槍。」






我也用唇語回覆他,但不敢那麼誇張。我不清楚他的精神狀態和他的性格。


「你們先放下。」


「你先放下!」






我們面對面,無聲地互相命令,誰也不願讓步,氣氛有點僵持。他翻起白眼,表情驀然輕鬆起來,慢慢張開嘴唇。


「一起放下。一、二……」


看著他突然放鬆的神情,我的緊張感也稍微減退。我看著他誇張地數到「三」時,我垂下斧頭,並輕輕把小雨的牛肉刀按低。


他也緩緩放下手槍,輕鬆地露出一個很帥的微笑。


運動型的陽光大男孩。






這是他給我的第一個感覺。


他擁有古銅色的皮膚,強壯的肩膀與手臂。他穿著長袖的鮮藍和黑色的格仔襯衣,配襯著墨綠色的不織布長褲。可是,雙腳卻穿著一對「白飯魚」。


他指著一個遠離室內體育館的角落,示意我們走過去。我和小雨一邊迴避著地上的玻璃碎,一邊警戒地觀察著這個陽光男孩。


我們去到那個角落。他小心地看看四周的環境,在確保沒有暴徒後,再次對我們微笑。這次微笑更具陽光氣息,我看見他那整齊的皓白牙齒,以及那沒有雜毛的劍眉和友善有神的大眼。


「你們不像壞蛋。」






「我也想這樣說。」


他又笑了,我也笑了。


他把手槍輕鬆地垂在腰旁。小雨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應該也認同這個男性是可信的。所以,我們也放鬆對他的戒備,只留神四周的環境。


「安啦安啦……那些喪屍在中午時份才會回到IVE大樓,我們還可以在這裡閒聊一會。噢,我還真是很久沒有和活人說話,有點兒寂寞呢……」


他說話的聲線很低沉,但語氣卻是很孩子氣,彷彿這些日子的恐怖對他沒有影響。






「我沒有時間聊天。」


小雨不再保持沉默,不耐煩地說。她焦急地看著室內運動場的通道大門。我連忙解釋。


「呃……因為她的哥哥受了重傷,需要一些藥物和葡萄糖水,所以……」


「裡面有葡萄糖水的嗎?」


「下?」






我和小雨低聲地驚呼,愕然地對望。


「內裡有一些急救用品,如繃帶、消毒藥水、紅藥水、藍藥水、膠布等等。你們有需要嗎?」


陽光男孩輕鬆地再次重申,弄出一個誇張的困惑表情。


「不,不需要!我們最需要的只是食鹽、消炎藥和葡萄糖水!」


小雨緊張地說,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揉著她的肩膀,安撫著她的情緒。然後,我擔心地問。


「你肯定?」


「我經常進出室內運動場和員工休息室的。」


「為何?」


「我這麼不可信嗎?我以屯門IVE足球隊隊長的名譽起誓,足夠嗎?」


他的語氣好像很不耐煩,卻還是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們。小雨皺著雙眉,有點沮喪地低著頭。這時候,他忽然轉身往前走了數步。當我想叫住他時,他卻扭過頭來,看著一臉焦慮的我們,爽朗地說。


「走吧。」


「去哪?」


「去食堂拿食鹽。然後,再去我的儲物櫃拿消炎藥……七日藥夠用嗎?上月感冒看醫生的時候,他配藥給我的」


小雨瞪大雙眸,驚喜地拉著我的衣角。先看著我,然後再喜洋洋地看著他。


「你是說真的嗎?真的有食鹽和消炎藥?」


「朱古力不會騙妹妹的!」


「朱古力?」


他突然抓住小雨的手。小雨下意識地想退縮,但他卻輕易把她的右手反過來,並輕輕推開她的手掌。他用指尖在小雨的掌心,慢慢寫上三個繁體字。


「朱……古……歷?」


「這是我的名字。哈哈,你說我爸媽是否跟我有仇怨呢?」


朱古力低聲地笑著,然後神情又忽然黯淡起來,自言自語地說。


「他們在加拿大能否避過這一劫呢……」


應該不能。


我心想,然後我簡單介紹了我和小雨的名字。可是,他卻突然踏出輕快的步伐,往前走去,示意我們跟著他。


朱古力大搖大擺地走著,完全不擔心在暗角裡會閃出一隻埋伏的暴徒。小雨急忙挽著我的手臂,我們一邊避開滿地的玻璃碎,一邊緊隨著他。經歷那麼多的危機後,我和小雨不敢過於放鬆。


雖然,四處一片寧靜,完全沒有暴徒出沒的跡象。


這就是暴徒們的習性嗎?如果好好掌握,要存活,甚至是對付牠們,可能真的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困難啊!


可是,當我想到光仔的特殊變異,這種過於樂觀的想法便很快消失。


然後,腦海閃過雪螢燦爛的笑容。


「唉。」


我不自覺地嘆著氣,小雨不解地看著我。可是,當她想說話時,我卻發現我們已在沒有遇上任何障礙下,來到IVE的食堂。


食堂一片凌亂,佈滿乾涸的血跡、調味料和食物殘渣;碗碟的碎片和食物托盤被棄在一地;寫上不同食物名稱的價錢牌,被一些外力弄得非常破爛。


我和小雨小心翼翼地檢查所有暗角,確定沒有暴徒後,便開始尋找需要的東西。


不需片刻,小雨便從廚房裡找到一包包未開啟的食鹽和砂糖。她隨手拿了數包,滿足地抱在懷中。


我翻開一個個廚櫃,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餘下的,不是破爛的罐頭,就是腐壞的食物。當我有點氣餒時,朱古力卻親熱地搭著我的膊頭。


「不用找了。數天前,我早已將所有完整而未過期的食物和罐頭,都移到四樓的電腦中心裡。」


「電腦中心?那裡安全嗎?」


「我像是幽靈嗎?」


我的笑點一向也不是這麼低的,尤其我們是在這樣充滿危險的環境之中。我沒有搭理他,只是彎下腰去,在廁師桌上尋找一些尖銳的武器。這時,朱古力低沉的聲音又傳進我的耳朵中。


「別找了。我早已將所有能用的東西運走,聰明吧?」


「你不是已有手槍了嗎?」


朱古力一臉無奈地舉起他手上的槍支。此時,我才發現那是警察常用的左輪手槍。他輕輕推開彈匣,裡面只有三粒。


「這是我第一次出來時,在剛才我們走過的走廊發現的。可能是有軍裝警察遺下的吧。」


他關上彈匣,納悶地靠在廚房的牆壁上。


「你一直躲在四樓的電腦中心內嗎?」


「不是……說來話長。簡單來說,那天IVE沒有課堂,人流不多,所以我才有生機。總之,我活下來了。」


「嗯……」


雖然,我還沒有記起那些逃難時的片段。可是,我也明白,是很難一時三刻解釋清楚的。


在確認沒有其他有用物資後,我們三人便離開食堂。


我們經過已停用的電梯和極端凌亂的大堂,前往朱古力提及的走火樓梯。沿途也是學生們的功課和作品。小雨在地上拾起一份字跡差劣的作業,封面寫著「如何成就高科技的香港」。她看了一會後,雙眼便充滿紅筋。


我在她的耳邊輕聲鼓勵。


她也是學生吧……


地上的玻璃碎越來越少,我們加快步伐,很快便到達走火樓梯。我抬頭看上去,並沒有任何人影和暴徒,我們便立刻輕快地跑上四樓。


當我們去到四樓時,朱古力大無畏地推開防火門。


一個暴徒也沒有。


牠們真的全都在建築物的外面嗎?這麼規律?這還真是一個好消息。


這裡的玻璃碎片更稀少,並沒有太多被破壞的物件,彷彿只是有一群頑皮的小學生曾在這裡搗蛋。


「不用怕,那些喪屍不太喜愛爬樓梯……牠們休息時,總愛留在較低的層數。」


「那些不是喪屍。」


「啊?」


「我們稱牠們作暴徒。」


「暴徒?呵呵,還真是貼切的形容。噢,學生儲物箱就在不遠處。」


朱古力從褲袋中拿出鎖匙,打開學生儲物箱,拿出所有的消炎藥,交到小雨的手中。小雨興奮得幾乎想跳起來。


「我能和你們一起離開嗎?」


當小雨雀躍地檢查消炎藥的包裝時,朱古力忽然對我們說。我看著他的表情,他收起所有的輕佻和微笑,他是認真的。


「這裡像是很安全啊。」


我疑惑地說。但是,他很快便搖頭。


「整天躲東躲西,真的很悶。我受夠了,我寧願和你們一起在外面闖一闖。」


「但是,外面的世界真的很……」


「我明白的,但我真的很想離開。你們還有多少同伴在聖彼得堂呢?」


「啊?你怎麼知道的?」


「在日間時,我會靠在電腦中心的小窗,察看外面的情況。當確保所有暴徒都離開大樓後,才會外出尋寶。剛才,我看到你們傻傻地在地上爬來爬去時,我心想:他們這些有趣,應該不是壞人吧。所以,我是特意下來,與你們相見的。」


傻傻……有趣……


我和小雨尷尬地對視。原來,剛才我們的所有舉動都被他看見。


「那麼,我能加入嗎?」


朱古力伸出強壯的左手。我毫不猶疑地握著它,說。


「樂意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