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港》-- 如果95%人類成為嗜血野獸，你如何生存？（網上試閱，實體書已於各大書店有售，感謝各位）: 第二十九章 互相依賴的兩人

「阿軒、阿軒？」


掌心的溫暖感驀然消失。我慢慢鬆開握緊的拳頭，甚麼也沒有。


朱古力不斷搖著我的肩膀，輕喚我的名字。但我沒有回答，只是無意識地摸著身體上各處的傷口。


微微的赤痛，讓我意識到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我呆滯地望著朱古力，再望著小雨。四周還是一片黑暗，嘴裡還是充滿小雨精製的菜心炒牛肉的味道。甚麼也沒有改變。


青山醫院的大堂在我眼前消失。我最愛的女人也再次在我的腦海裡玩捉迷藏。


「叔叔的慘事是令人心傷……可是，你也不用如此出神吧？」






朱古力在戲謔著我，一臉輕鬆。然而，小雨和首領卻擔心地看著我。尤其是小雨，她張大嘴唇，一臉的驚訝。


我害怕他們的凝視。


「喂，這位兄弟！洗碗啊！吃得飽飽，便要逃走麼？」






朱古力惡作劇地拉著我的手，但我卻猛力摔開他。


我不想留在這裡。


我不想。


我不想。


美螢，你在哪裡……






我茫然地站起來，像被一條無形的線索拉扯。我在黑暗中前進，失魂落魄向著通往二樓的樓梯走去。一隻溫暖的手，握著我的掌心。


是美螢嗎？


同樣的關切眼神，卻是不同的臉蛋。


眼前的不是美螢，而是小雨。


「軒，你別嚇我。哥哥已這樣，你不能……」






「我有點不舒服。」


我不想接受她的關懷，側著頭。


「軒，你回憶起一些事情嗎？」


我愕然地停下腳步。粗心大意的小雨，竟然看透我的所思所想。


「有這麼明顯嗎……？」






「連串的壞消息，也不足以把你嚇得這樣壞的。不是嗎？」


小雨認真地說。她沒有鬆開小手，掌心的熱感是那麼熟悉，卻又有點不同。


此時，朱古力拾起骯髒的小煲和碗筷，過來查探我顯得異樣的原因。可是，他立即被小雨命令前往煮食角洗碗。他們像對鬧分手的小情侶般胡鬧了一會後，朱古力便聽命地走往廚房。


「除了哥哥之外，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小雨忽然張開雙手，環腰輕抱著我。我沒有預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一時間只是把雙手舉在半空，身體不自然地僵直。






遠處的首領本在擔心地望著我。此時，他卻轉過身去。


「軒……軒……」


小雨的雙手越來越緊。


她身形嬌小，身高只達至我的頸部附近。柔順的髮絲揉著我的下巴，她的舉動讓我好不驚訝。我低頭看著她。此時，她也慢慢抬頭，我們視線相交。


美螢的目光，是溫柔和治愈。


小雨的凝視，則是倔強和情感豐富。


「軒，把真相告訴我。」


她慢慢鬆開雙手。我敵不過她的凝視，輕嘆。


「唉……跟我來吧。」


在電筒光的引領下，我們默然地步上二樓，進入聖堂，並慢慢向著禱告台走去。小雨掩著嘴巴，輕聲尖叫。她看見馬牧師的屍體安詳地平躺在地上。


「死屍？這是……」


我拉著她，坐在刻有木紋的長椅上。她瞪著雙眼，摸著那個木紋，顯得非常驚訝和好奇。


然後，我開始訴說那些零碎的回憶。將光仔、美螢、馬牧師、青山醫院等等，全都告訴小雨。我一邊說，一邊情不自禁地流下男兒淚。我不想讓她看見我這麼軟弱，但我不能自控。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這是神要懲罰我，讓我一直痛苦，一直悲痛！我一次又一次看見美螢，她是多麼的真實，多麼的接近我！轉眼間，她又再次消失，只剩下我在這個天殺的暴徒世界！」


「軒……」


「她死了！小雨，她已經死了！我見到的，全都已是過去的事！她已不在這個世界！我是和她身處在兩個世界啊！」


「軒……」


「我一定是做了一些窮凶極惡的壞事，萬惡不赦！所以，神才要這樣處罰我，讓我一小段、一小段地記起她，讓她一次又一次地擁抱我，讓她一次再一次地消失！結果，我連她怎樣死去也不知道！」


「軒，你冷靜一點！」


小雨再次擁抱著我。這次，我推開了她。我抬頭看著聖堂的十字架，視線因淚水而模糊，顫抖著的雙手合什。


「求求萬能的主，我從沒有求過你！請憐憫我一次……請讓我一次過回復所有記憶，讓我有勇氣再走下去。再這樣，我怎樣再努力……」


淚如雨下。


我閉上雙目，但淚水從未歇息。我彎下腰，雙手不停地抹著淚水。我感覺到小雨把雙手放在大脾上。忽然，我氣血一衝，把頭狠狠撞向前面的椅背。


「神在哪裡？告訴我，在哪裡？神會讓那些暴徒出現嗎？神會讓美螢這樣的好女人死去？」


不管頭顱有多痛楚，我狂拍著自己的額頭。要失憶，倒不如把所有都忘記！


小雨再一次緊抱著我，怎樣也不讓我掙脫。


「軒，你一直也很堅強的。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我的心臟像被利刀刺傷，無形地淌著血。額頭的痛楚，讓我稍為清醒。我不再亂動，低下頭，無力感來襲。


「小雨，對不起。我真的很累……這些片段很折磨，像要把我的心狠狠撕成一半。這些天來，我們東躲西藏，我從不埋怨，從不為皮肉的痛楚而哭泣。但是我受夠了，這根本是天的懲罰……」


「不要這樣想，不想這樣想。」


「事實如此！」


小雨用力把我的身體扭至她的方向。她的雙眸堅定地望著我。


「你不是只得一個人！」


我沒有反駁。

「你不是很樂觀的嗎？立刻證明給我看！立刻帶領我和哥哥，遠離所有暴徒！你知道嘛，哥哥受傷後，我可以依賴的，就只有你！你知道自己對我們有多重要嗎？」


小雨把雙手緊緊地貼在我的臉頰。我只是搖著頭，嘆著氣。


「我們可以活下去，一定可以！這不是你在龍鼓灘時跟我們說的嗎？」


小雨嚴肅且認真地對我說。


「清醒一點吧！連我也沒有失去鬥志，你怎麼可以？」


我依然在嘆著氣。但數秒後，我輕輕點頭。


此時，我聽見腳步聲。


我和小雨同時回頭。只見朱古力推開聖堂的木門，慢慢走進來。他也拿著手電筒，淡光下是他英俊的臉孔。他疑惑地四處張望，最後看著我們。


「我好像聽見激戰的聲音。」


我們愕然。


「激戰？」


「又哭又叫又撞地……可是，你們又衣服整齊。奇怪奇怪。」


他訕笑著。


小雨本來認真的臉孔，剎那變紅，不好意思地把視線轉向他方。朱古力把電筒照著我的臉上，又疑惑地說。


「阿軒，你哭了？」


我連忙抹去臉上的所有淚痕。


他忽然坐在我旁邊，誇張地拍著我的膊頭，露出一副「我很理解」的表情。


「阿軒，我知道生存要很大勇氣。恐懼和緊張是解決不了所有問題，我選擇以中庸的態度去面對，呵呵。不是任何人也像我這樣把生死置諸道外……兄弟，我明白的。」


我白著眼。他站起來，用手電筒照著眼前的十字架。


「這裡也挺漂亮，很宏偉的十字架啊……哇！」


他忽然輕聲怪叫，退後數步。然後，再警戒地彎腰向前細看。


「哇，有咸魚！還是一條神父咸魚！」


「是牧師……而且，請尊重神職人員和我認識的人。」


我沒好氣地說。


「你認識的嗎？對不起……」


「這就是中庸的態度嗎？我真的要好好學習啊。」


小雨的恥笑讓朱古力窘得很。


惡劣的心情慢慢褪去。我、小雨、朱古力三人坐在聖堂裡，聊東又聊西。


然後，朱古力提出何時會離開聖彼得堂的問題。我們仔細商議後，決定讓首領好好休息，把身體療養妥當才出發。


可能，需時兩三天吧。


我們把所有物資放在首領附近的地板上。溫老師並沒有取去在龍鼓灘出發時預備的東西，染血的背囊靜靜地躺在暗角裡。


溫老師，既然你還這麼為我們著想，為何要離開呢？


我又想起那些回憶的片段。


可是，我不容許自己再自怨自艾。


我們開始輪班休息。一人負責看守和照顧首領，另外的兩人則利用睡袋休息。


晚飯的時候，小雨又炮製了一頓美味的佳餚：午餐肉炒翠玉瓜。首領的狀態較中午時好得多，可以自行坐起來進食了。我們互相分享著美食，享受著寧靜的一切。


飯後，是我輪班睡覺的時候。


我窩進睡袋，忐忑不安。一方面渴望在夢中回憶起更多關於美螢的片段，另一方面又怕會再讓自己意志消沉。


我不安地左動右動。最後，不敵睡魔，緩緩入睡。


「喂，兄弟，是時候工作了。」


我立時醒來，緩緩爬出睡袋。


四周還是一片漆黑。我眨了眨眼睛，夢中沒有關於美螢的片段……


我看一看手中的腕錶，凌晨四時多。暴徒們應該已回巢睡覺，只可惜首領的身體還不許可。


朱古力坐在我的身邊，雙手拿著一本簿和一支筆。小雨躺在睡袋，連頭顱也縮了進去。首領安詳地睡在桌上，臉上已回復較健康的血色。


「你不去睡嗎？」


我問。


朱古力搖了搖頭，只是低著頭不停寫寫寫。我瞇眼一看，果然是他那本寫滿劇情的筆記。我微笑著，坐在他的身旁。


「劇情推進到那一部分了？」


朱古力神秘莫測地望著我，輕笑。


「躲進聖彼得堂，還有新同伴加入。一個叫阿軒，一個叫小雨，一個叫首領。很龐大的團隊啊。」


「呃……我們被寫進死亡筆記嗎？你的朋友……」


我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閉嘴。


然而，他看來並不介意。


「結局已經決定好。我們全員生還，一起逃出生天，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嗯，我也希望如此。


意想不到的是，朱古力忽然拿出一支牙刷和牙膏，詢問我想不想刷牙。我有點愕然。


「從哪裡得來的？」


「數小時前，小雨感到太無聊，四處搜索。最後，在牧師辦公室裡發現的。」


小雨還真是賊性難改……


然後，他還說在辦公室裡有全新的牙膏牙刷。當我歡天喜地踏上樓梯時，朱古力又跟隨上來，說想到辦公室裡的洗手間小便。


其實，他是感到寂寞吧。


在四樓的洗手間裡，我享受著清潔牙齒的喜悅。相反，朱古力不停地抱怨自己小便的顏色赤黃，強調要多點喝水。


我們慢慢步下樓梯。朱古力意猶未盡地解釋小便不同顏色的意義，我只能沒好氣地敷衍著他。






「別動，我會殺你！」






當我們站到二樓的梯級時，忽然我聽到非常陌生的喝叫聲！





「Clear！」

「Clear！」

「Clear！」

「喂，輕聲一點！我不想驚動那些喪屍！」

「呿，牠們睡得像堆死屍，怕甚麼……喂喂，別動！女的，也別動！我們求財，不是求氣……」

「弱智。你們快過來吃吧！啊，竟然有這多食物，太棒了！」






一瞬間，我未能意識到發生甚麼事！


朱古力卻敏捷地拔出腰間的手槍。


我轉念一想，心中一涼。我無聲地向下走了數級，再在梯縫間往地下層看去。


「你再亂動，我真的會開槍！」


首領和小雨被一群人制服，痛苦地在地上掙扎！


錯，不是一群！五個，五個男人！


一個大漢把首領拖到地上，左腳用力踏在他的臉頰，並用左輪手槍指著頭顱！首領憤怒得青筋暴現！


另外，有一個頗瘦弱的男人，用一把長刀架在小雨的頸上。小雨的下半身還躲在睡袋裡，動彈不得！


其餘的三人則打開溫老師和朱古力的背囊，不停地把食物塞進嘴裡，非常狼吞虎嚥。


「喂，還欠兩人啊。」


「對啊。中午時，不是有兩個小朋友和這位美女一起爬來爬去的嗎？」


「啊，又好像是。」

「那麼，你亂叫甚麼clear？專業一點，好嗎？」


持槍的大漢忽然望向樓梯，伸出手指。我嚇得連忙縮回頭顱。我聽見他說……


「喂，你們兩個別顧著吃。他們一定在上面的樓層，拿著武器，抓住他們。」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