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擁有城市
人是不能獨自生活,需要別人,好像是無法質疑的說話。世界有了自己與別人就衍生了;憎恨、嫉妒、猜疑,但人總是想盡方法擺脫那些煩惱,也許人是要孤獨。
爆谷是鍾偉平最愛的食物之一,賣爆谷的地方通常在電影院,到電影院買爆谷但又不是入場看電影,在別人眼中有點古怪。他即使入場看電影亦不會買爆谷,食爆谷時發出的聲音會騷擾隔鄰的觀眾,別人的行為無力干涉,而約束自己還能做到,不過現沒有必要,因為已經沒有別人。
電影院小賣部的爆谷製作機不難操作,成功製作出爆谷。他將一粒粒金黃的爆谷裝入大紙桶內,爆谷散發的香氣,忍不着先吃了幾粒,抱着那桶爆谷到雪櫃取出罐裝汽水,再走進影院的坐位旁放下,急步跑上放影室啟動放影機及關掉影院內的燈,過程快速,因為他已經熟習了。回到坐位,初時很享受一個人獨佔全院看電影,大銀幕及強勁的音效,現在已沒有喜歡開口說話的觀眾,可是每次看到使人發笑的場面,只有自己一個的笑聲在戲院內回響。他決定這次是最後一次來戲院看電影。電影放映完,汽水早已喝光,爆谷還剩下許多,每次都是這樣,將餘下的爆谷放入紙袋帶走。取回放在戲院大堂的背包及長短槍,手槍是從一具警員的屍體上取來,而長槍是從軍營內找來。擁有這兩枝槍初期,總是槍不離身,但日子久了對那個死寂的城市已不覺得恐俱,整個城市就像自己的住宅,當感覺自己擁有整個城市內心會有點興奮。
步出戲院陽光普照,看看帶在腕上的大陽能電子錶,全靠那隻有日子顯示的電子錶,維持日子觀念,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昨天與今天沒甚麼分別就會忘記今天是何年、何日,只會認知有陽光是日,而沒陽光是夜。獨自走在銅鑼灣的大街上,四周依舊空無一人,只有行人過路燈發出的嗒嗒聲,那些聲響是設計給盲人過馬路使用。以前從來沒有留意它們的存在。以前是大約一年前,那時的銅鑼灣是香港繼旺角另一處最多人的地方,車聲及人聲蓋過行人過路燈發出的嗒嗒聲響。
初夏的五月天並不熱,衣服沒有給汗沾濕,但身上的衣服穿了一整天應該更換。一個月前天氣回暖,他曾在街上裸跑,感覺很高慶。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做出這種行為,其實可能沒有人喜歡穿衣服,只不過是法律規定或者習慣了,也曾想過現在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天氣再熱一點是否有必要穿衣服。
百貨公司的升降機依舊運作,還是選擇行樓梯,因為已沒有人為升降機作安全檢查,腳踏實地行樓梯是最安全。選擇使用停止運作的電梯行上五樓男裝部,前幾天使用消防通道的樓梯給相信是尋找食物的流浪貓嚇了一跳,想不到存活下來最多的是貓,初期狗的數目比效多,漸漸狗的蹤影少了。可能是尋找食物困難,而狗需要吃的份量比貓多,所以數量減少比貓快。
起初不用付款就取走衣服,會選擇最貴那些,但日了久了取走任何物品都不會看價錢,因為金錢已沒意義。整齊一疊疊摺好的綿質短袖衫放在架上,再次從大碼那疊中間取出一件,因為面層那件已舖滿塵。短褲及內褲都是選擇與身上穿着的相同的款式,沒有即時穿上,還是不禁走到大鏡前看看自己,看看一個活生生的人,已很久沒有見過。頭髮沒修剪,但長不及肩,嘴唇上兩撇鬍子及下頷的鬚長長了一點,身形比已往胖。他已往在醫院的洗衣房工作,每天都將一大袋又一大袋的衣物搬來搬去,但現在除了吃就是看電影及影碟,那會不發胖?他將衣物收入背包中,到地庫的起級市場取食物。超級市場的貨品很充裕,只是有點凌亂。地方寬敞,即使有點凌亂身處其中亦覺舒服,可能日資公司總要顧及形像不會為了盡用空間,將貨架之間的通道收窄。通道寬通寬敞也沒有使用手推車載食物,因為要取的食物不多。當初他第一次來取食物帶了很多離開,兩星期之後回來再取食物,起級市場的一切與之前沒改變,根本沒人來過。讓食放在這裡,每天要吃甚麼就來取,何況街上的店舖也有食物。
疫症爆發初期沒有出現搶購物資的風潮,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事情很快會過去,當死亡的人數,每一天都以倍數增加,而患病的人沒有一個痊癒。感染的途徑亦不明,人們開始恐慌,出現搶購物資的情況,但店貨品很快給補充。這是政府為了穩定人心的強制指事。痠症爆發後的兩個星期,搶購物資的風潮過去,大多數人都躲在家中不出外怕被感染,每天在家中看電視留意新聞對疫情的報導,新聞使人們更恐慌,因為世界各地同時出現同樣的痠症。陰謀論、沒日傳言及天遣的說法紛紛湧現,一些宗團體舉行集會,有祈禱、頌經及法事。集會變相是群聚集加速感染,但各國政府亦找不出感染途徑,所以未有制止或未能制止。有些人選擇逃往郊外,而大多數人仍是躲在家中等待事情過去,結果只等到病發死亡。
他經過冷藏櫃,內裡的凍肉存量很多。現在還有電力,理應先選取櫃內的凍肉,以免有一天電力終斷凍肉就全報消。可是這座空城裡的罐頭足夠吃一世,另外曾想過所有人都死掉,為何還有電力供應?應該去發電廠查探,但一天推一天,結果到現在還未動身去探查明白,享受多一天有電力供應的舒適生活,就享受多一天。
從貨架上選了罐頭,經過存放食米的貨架,地上散落給老鼠咬破米袋而散落在地上的食米。望向貨架還有不少一袋袋完好未破爛的食米,相信那些老鼠未及嚼完那些米就給貓殺掉。他轉念一法,就在這裡煮飯吃,吃飽了才返回酒店。揀了一袋細包裝的食米,帶同先前選取了的罐頭,去了賣家庭電器的部門揀了一個有蒸隔的電飯煲,能將罐頭食物蒸熱。從放在地上的背包內取出水壺洗淨食米,本想找尋一個地上的去水位倒掉洗米水,最後還是隨便倒在地上一旁。等待飯熟沒事幹,在四周行逛像一個顧客一樣。突然想到沒有帶食具,立即跑去放食具的樓層,衝進售賣餐具的部門,發現幾個細小的黑影四散,心中一驚。停下來,定一定神,向黑影逃去的方向涉步前行,在轉角處見到一隻貓,昏暗燈光之下那隻貓的雙眼發亮,眼瞪瞪的使他不敢前行,那隻貓突然急速逃去。他的突然到訪給群貓嚇一跳,他亦給那群貓嚇一跳。




他慢慢步回家電部門,已免驚擾躲在暗處的貓兒們。飯菜已熟透,將飯菜盛入帶回來的碗碟中,蓆地而坐食用這簡便的晚飯。兩點閃亮的光點從暗處慢慢接近,使他盈神細看,不出所料躲在暗處的貓兒從暗處步出來,眼神之中沒有一點惡意,帶點求助的意思,發出一聲喵。牠是想要食物,夾了一塊茄汁魚拋給距離三英尺遠的牠,牠低頭吃拋給牠的食物。他自己繼續吃晚飯,不久同時聽到幾聲貓叫,回頭一看已有幾隻貓站在身旁兩三英尺,用圓圓的大眼望向鍾偉平,唯有再拋兩塊食物給牠們,但看遠一些似乎還有不只幾隻貓繼續走近,本來站在身外兩三尺的貓吃完食物再走近一些。牠們並不凶惡,但開始感到被包圍,有一種不安感,將飯菜推給牠們,趁牠們只顧爭奪食物的時候站起身遠離牠們。牠們在黑暗之中的視力比效優勝。牠們看見你而你看不見牠們,躲藏於暗處觀察對方舉動是因恐懼要保護自己,而作出的陰險舉動也許可以理解保護自己是必須亦是本能。
鍾偉平擁有牠們想要的,牠就拿出勇氣從暗處出來,喵喵叫的問,若不給予牠們,會否變得凶惡,也許自己亦對牠們凶惡。其實個體與個體之間的關係是否爭奪與擁有,就是一種生存行為。他邊想邊行已離開了百貨公司。已經入夜,黃昏的街燈亮起。
鍾偉平抬頭四看,外牆廣告的射燈及店鋪燈光招牌,已自動亮起,四周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返回對面街的酒店,那酒店已住了一個月,之前住在位於尖沙咀一間高級酒店,當感到厭倦了而遷往現在那間。酒店的大堂已沒有人打掃,櫃台及坐椅已積上了厚厚的塵。當然他仍是行樓梯返回位於高層的豪華房間,沒有安全檢查的升降機是不可靠,疫症死不了而在之後的升降機意外死掉就不值得。他每天行這道樓梯是唯一的運動,行上高樓層確實有點累,但日子久了就不覺得是一會事。
他選擇住高樓層是為了享受住豪華房間,活了大半生都未曾住過高級酒店的豪華房間。他每次經過十八樓梯間都會見到大叔,大叔是坐在牆角地下的屍體,屍身大部份已腐化,從身上的衣服看出是一個死在自己工作綱位的保安員,大叔是隨便起的稱呼。那場疫症的感染潛伏期很長,有些是一早已躲起來逃避疫症的人都在後期死去,而病發至死亡都只是幾小時內的事,開始病發時會感到頭暈及視力間歇模糊,有嘔吐的感覺,之後吐出來的是血,眼及鼻亦同時滲出血,最後失去知覺死掉。疫症爆發初期,醫院工作人員都在工作綱位倒下從始不起,但眾人仍緊守綱位。
大家都有心信事情會有轉機,對那來歷不明疾病的研究會有突破。不足一個月內,全球人口死去了三分二,人們的信心開始崩潰,對前景沒希望,醫院裡的工作人員已死去了一半以上,未有死去的人從疫症開始爆發時已不敢回家,惶恐自己已感染會傳染給家人。每天軍隊都會運來物資,最忙碌的工作是替死者拍下照片做簡單的身份記錄,協助軍隊運走屍體作集體火化。往後的日子裡來醫院的病者一天比一天少,因為人們對醫療機構失去信心,去醫院都是等死,也許自己只是普通疾病去到醫院反而感染至命疫症,多數人都選擇躲藏起來。因此軍隊從每天到來改為幾天來一次至兩星期來一次,最後軍隊沒有再來。三個月內所有人都死去,只有他一個人沒感染活着離開醫院,世界沒日就這樣發生了。
他到達豪華套房的門前,門鎖在當初進來時給撬壞。進套房習慣第一樣做的事就開啟電視播放影碟,不是急於看電影只是不想四周靜下來,已往很怕噪吵總是尋求寧靜的環境,現在世界靜下來就很怕沒有聲音的環境。他放下背包及槍械,走進浴室用大水煲裝水用電爐煲熱水用作洗澡,因為煤汽早以停止了供應。須要三個大水煲的熱水才足以使一個浴缸的水溫暖,要花一些工序才能享受到暖水浴,是一個打了節扣的豪華套房。
他洗完澡換了從百貨公司取來的新衣服,將只穿了一天的舊衫掉進拉圾筒。剛才用熱水泡了一壺茶,在背包取出在戲院還未吃完的爆谷,坐在床前一邊看電影一邊喝茶吃爆谷。爆谷吃完感到有點睏,可能是那套電影沉悶,躺下入睡。
夜半醒來,身上的衣服給汗水滲濕了一點,天氣真的熱了。中央空氣調節系統早已關掉,當時恐怕疫症會經通風槽傳播。即使現在亦不會開啟,因為酒店之內不只大叔一具屍體,所有人死光已經有大半年,屍體應該全都腐化,但為了舒適一點而去吸有腐屍成份的空氣,是沒可能。他打開露台玻璃門,靠近露台圍欄極目遠望維多利亞港對岸。天黑就會自動亮起的黃色街燈及大厦頂的各色燈光招牌。城市好像還是活着沒有改變,但是已沒有生命。所有人都死去的初期是最難活的時光,死者已沒有在生的人為其埋葬或火化。
大量屍體腐爛產生大量蒼蠅,起初是四處飛撞及後牠們聚集一群在空中飛。他第一次看見,應該說是聽見,每次牠們飛來都先聽到密集的隆隆聲,那是眾多蒼蠅一起拍動翅膀發出的聲音,像黑煙一樣來去匆匆亦有時會停留數小時才離開,對蒼蠅的恐懼更甚老鼠,只要關上鐵門及窗戶,有足夠的糧食及水躲在室內,即使數量多亦傷不到,但蒼蠅只要有一線縫隙或一道洞孔,牠們就能鑽進室內。應付的方法用布填塞門的縫隙再用膠布封密,留作通風的小窗外面牆上裝鐵絲網防老鼠進來,而小窗室內部份加上幾層紗網,就能阻止蒼蠅進犯。待在室內兩個月,發覺來犯的老鼠及蒼蠅漸少,在玻璃窗後觀察了幾天,都不見牠們蹤影,決定離家出外看看,一切都變得很平靜。
幾天之後,他在近海岸的街道上行逛,再次聽到熟識的隆隆聲,立刻抬頭四處張望。看見一群前所未見像一大團黑雲的大型蒼蠅群。他當時驚嚇至沒有反應,只懂呆站望着牠們橫空飛過,向大海飛去。牠們可能數量過多,明白到這裡已沒有足夠的腐肉助牠們繁殖,所以集結一起遷徙。現在他想起那景象確實是一個奇景,可惜只有他一人看見亦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自那次離家一直都未有返回家中,決定明天回家走一趟。




駕駛裝甲車在路上行駛,前往舊居。裝甲車是半年前從軍營取長槍時駛走,滿街都是空置的車輛,選擇使用裝甲車,因為他本身不懂得駕駛,裝甲車即使碰撞亦擁有厚裝甲外殼的保護,當熟習駕駛,就故意撞向街上店舖的廚窗。大幅落地玻璃應聲粉碎,破壞給他帶來快感,但重複幾次後也自覺無聊。
他返回那間像四方盒子的公共房屋單位,沒有因為近半年習慣住酒店的豪華套房,而厭棄舊居。畢竟這裡給他躲過蒼蠅群及老鼠群。
床的旁邊放了一個膠箱,膠箱裝載了他妻子的所好。他妻子很喜歡購買小擺設,陶瓷公仔、金屬掛件……等。每次兩人逛街,妻子總是喜歡拉他進精品店。他對精品擺設一點興趣也沒有,妻子看了幾回貨架上的小擺設問他:「這個好嗎?」他總是回答好。價錢不是昂貴,每月買不多於五件,就由得她買。他妻子起初將買回來的擺設及掛件全數擺放在床頭及桌面、櫃頂、掛在牆上,他很不喜歡這樣,有一次說了不喜歡家中像陳列室放滿擺設,第二天家中就多了那個膠箱。他妻子將大部份擺設及掛件都用報紙包裹放進膠箱,只留一兩件擺在桌面及掛在牆,每過一段日子她從膠箱中取出另一擺設更換。她的妻子沒有對他的那句話活沒有表現不快,而他亦沒有再提此事。這是兩人結婚兩年以來唯一的小衝突,相處總算融洽,但談不上姻愛。他們的相識是經朋友介紹,各人都知道是刻意安排。兩人都過了適婚年齡,身邊的朋友都替兩人着緊。初次見面兩人心中都好像有了共識,樣子不太難看試試能否相處,不久就結了婚。
他打開膠箱從箱中取出一件用報紙包裹的精品,打開包裹的報紙,是一個陶瓷製的小熊公仔座鐘,將細小的座鐘放在桌面。一個接一個將膠箱中的物件取出打開報紙放在桌上。
那天,他正在為疫症死者登記身份,給通知他的妻子亦送進醫院,去到她躺臥的病床前。他妻子張開口像是要說話,但說不出話來,雙眼看着他,他自己亦說不出話來。他妻子吐出最後一口氣,就離開了。是否事情來得太快,來不及反應。還是那時期死的人多,已習慣了?他應該傷心流淚,但總是找不出那種感覺。
他回想妻子平日說話並不多,不會疊疊不休向他說生活的瑣碎事,反而他自己說話比妻子多,想來妻子可能感到很煩擾,可是她有耐心。將所有小擺設放在桌面或櫃頂,掛件就掛在牆上。
結婚前妻子曾問過他:「你是否真的愛我?」。他當時回答是,也許是沒有想清楚就回答。也許妻子離去前想再問,是否愛她。若當時妻子能說出來會怎樣回答。他想到若現在出現在自己眼前再問:「你是否真的愛我?」。他只好衷心回答:「對不起!是我負了你。」
他環顧四周一切,那個用混凝土造的小盒子,兩人在這裡共同生活了兩年。離開時將門窗關緊鎖上,沒有帶走一點東西。經過走廊,望向遠處林木森森的山邊,將手中的鎖匙用力投向林中。
他駕駛裝甲車路上行駛,心中沒有目的地向前行,見路就去,見到彎路就轉。天色轉暗,亮了車燈。道路旁兩邊都是樹木,馬路旁的街燈也亮起,已入夜。街燈放出的黃色光被道路兩旁的樹蔭阻擋了一部份,照得前路一明一暗。開始留意路旁有沒有出現路牌,究竟自己身在何方。心中着急想回到市區,踏下油門加快速。突然前路上出現一組黑色的障礙物,立即剎車。胸口及前腹被安全帶勒痛,抬頭望出窗外,那組黑影四散是一群原本躺臥路上入睡的牛群。
遠在數十年前郊外還有農田,農民會飼養牛隻幫助耕種,但隨時代變遷農田消失,牛隻給放生變了流浪牛。早幾年牠們是很怕人,現在人類差不多消失了,平坦的馬路已大半年沒有車行駛,牠們成群躺臥路上休息。他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頂圓形門,伸出上半身環顧四周,遠處漆黑一片,退回車廂取強力電筒向四處照射。發覺路旁一邊一排樹木之後是一片沙灘,還聽到海浪聲。返回駕駛倉,將裝甲車駛進海灘。




黑夜趕路還是比較危險,而且沒必要冒險,在這裡待一晚明天再上路。燃點拾回來的乾木,在沙灘上生起一個火堆。海浪沖向海灣兩邊徐徐移近,沙沙的浪聲從遠至近。清涼海風使精神舒暢,海風帶來一種海洋的氣味,那氣味對他來說是舊記憶的鎖匙。
鍾偉平回憶少年時代,有一個時期每天都去海濱同一地點釣魚,天陰下雨或是烈日當空,亦會到此處,此處離家有十五分鐘路程。每天下午放學立即回家換掉校服帶釣魚具,趕往那臨海小村屋旁大的大石上垂釣,等待她放學回家,返回小村屋。她就讀的學校離家遠,所以每次都能見到她回來。她回家後偶然出門或站在露台望海,望海時風吹起她的長髮,天藍背景鉤劃出她秀美的側面輪廓,到現在那個畫面還在腦海裡。她從來沒有發現有人在偷望,亦從不知有這個傻子存在。這個不是為了釣魚的釣魚人,每每坐至將近入夜才離去。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她的家門前,當時她放學回家。鍾偉平與同學經過她的家門前,她迎面而來,清麗的面容牽引鍾偉平的視線,擦身而過亦不禁回頭看她。
她在遠遠看見那伙人,就已微微低下頭,不敢與那伙人有目光接觸,可能那伙人外形像穿了校服的流氓。一天復一天,有一天見到她與一名男同學有講有笑並肩而行,兩人到她的家門前就分別,第二天亦如是,之後亦如是。已經記不起何時再沒有釣魚。多年以後一次經過這路,再次遇見她抱着孩子與丈夫在身旁經過。五年前那海邊小村已被清拆改建。事隔多年她的容貌甚至髮飾,還記得起。事隔二十年,事情就好像昨天發生過一樣,但對她只能擁有記憶。晚風帶來絲絲寒意,抬望夜空,繁星滿天,星空之下就只有他一個人。
醒來躺在車廂內的地板上,望向車頂沒有關上的圓形門,門邊站了一隻小鳥不停在吱吱喳喳,煩過不休。他按捺不住大聲對牠道:「好了!停呀!」小鳥停了下來偏過頭看了他一會,繼續唱還大聲一點,只好早些起身,推開車尾的鐵門。清晨朝陽和暖,空氣清爽,地上的細沙幼白,天空一片蔚藍。遠望四周,遠處的林木綠葉清晰可見,一年前天空還是一片朦朧,現在人沒有了,空氣污染也沒有了。
不遠處的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公尺有多的長草不停在搖動。急忙尋找已遺忘放在可處的槍械,翻倒車廂裡的雜物尋找,在駕駛座位旁尋回手槍。回首望向車外,幾頭牛已從草叢中慢慢走出來,其餘牛隻跟在其後,數目大約十幾頭。其中一隻小牛身上的顏色明顯不同,相信是初生犢牛,體形小因此要步伐快密跟隨牛群,在牠身旁的母牛經常回望牠,應該就是牠母親。牛群橫跨行車道走進另一邊的草地。
車尾門前坐下來鬆一口氣,剛才被牛群嚇到了。美麗景色使自己忘了現在身處沒日之後的世界,隨時會被野狗或其牠猛獸襲擊,必需提高警覺只有靠自己才能保障安全。
頭頂之上傳來一連串微弱的隆隆聲,站起來走出幾步抬頭望向天空,見到一點類似小型飛機,在頭頂飛過。有別人!終於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