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州過省
亞倫駕車在荒漠中的高速公路上行駛,發亮的黑色房車後方拖了一個旅行車卡,車卡之內整齊清潔,生活用品一應俱備。他看見前方遠處一幅大型的告示牌將快靠近,減慢車速要看清楚上面的字,告示牌上寫着「歡迎來到加利福尼亞州」。
他從出生到成長的俄勒岡州向東南走了好幾個州份,都是沒有活人。城市之內人口密度高,疫症的傳播速度快,而偏遠鄉郊人煙稀少應該會有幸存者,但尋遍亦沒有,相信是有心躲藏起來恐怕受到傳染。他向西折返並不是放棄尋找,趁夏天將至天氣回暖,沿西岸北上加拿大的溫哥華。按照地圖有一個小城市就在前方不遠,大約今天之內能到達。荒漠的範圍開始過去,漸漸出現一些綠草樹木。幾小時過去,在畢直的公路旁閃過一個小路牌。亞倫急於進城
,車開得很快,看不清楚小路牌上的字,心想剛才驟眼向外看應該是地名之類,不是警告類別的路牌,不打緊。那時路旁遠處出現一些屋影,其中一個尖頂上有一個十字架,即時減慢車速看清楚,是一座小鎮的敎堂。
亞倫自那次離開敎堂再沒有到過敎堂,很想去小鎮看看。他再減慢一點車速留意草叢間有沒有路駛往小鎮,行駛了一會,屋影漸漸往後遠離,應該是錯過了小鎮的入口。他掉頭折返再尋找一遍,在剛才經過的小路牌旁有一條小路,路上已長滿了雜草,應該很久沒有人使用。路牌上寫着「玉米鎮」,駛進長滿雜草的路,轉了一個彎進入小鎮,整個鎮由一條路貫穿,兩旁房屋總數只有十數間,從古舊外觀看出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小鎮。車沒有駛進小鎮之中,只停在距離小鎮入口處不遠首間平房前停下。
他從旁邊座位上拾起手槍,將其插入腰間藏在身後再用上衣遮蓋,落車走出兩步停下來,雙手放在身前作半舉手投降狀。
他大聲高叫:「你們好!我名叫亞倫史密夫,來自俄勒岡州。我沒有感染疫症,想來幫助大家。」
等待回應,過了大約五分鍾仍舊一片寂靜。
「請問有沒有人?」
他慢慢步向最近一所平房,站在大門旁叩門恐防室內的人向門開槍。
「請問有人嗎?我現在入來。」他口中說着而另一隻手探進腰後按着手搶。他嘗試推門進入,門鎖了。




嘭一聲!門給踢開,持槍戒備搜遍全屋。如是者進入鎮內每一所房屋搜尋,全鎮一個人也沒有,只剩下鎮中央位置的敎堂未搜查。木製白色外牆,藍色屋頂,高尖的屋頂使敎堂成為鎮上最高的建築物,頂端的大型十字架即使距離遠亦能看見。
亞倫站在敎堂前的梯級,望上緊閉的白色大門及以彩色玻璃砌的圖畫大窗。他呆立原地,不敢踏上梯級進入敎堂,不想看見心中預料到的影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步步踏上梯級,伸手推開敎堂大門,大門沒有上鎖,一推兩扇門板大開。
敎堂之內腐化的屍體,當中有成人及小孩,還有一家大小擁在一起,亦個別零散的躺在地上或長椅上。他向前直行,步上講台。講台上一排排屍體用白布包裹。亞倫坐在講台的地上,眼前的情景,可以想像到,他們的經歷如同自己一樣。
一年前之前,俄勒岡州一所敎堂之內。
「各位弟兄!各位敎友!現在發生的一所證明最後審判即將到來,大家靜心等待,死者將會復生進行裁決。我們將會得到永生.....。」
毎當有留守在敎堂的信眾死去,牧師就在講台上重復同一翻話。現在台下剩不足十個人,而亞倫再沒有留心聽,那些像錄音一樣的重複說話,出神的望向台後牆上的大十字架。牧師帶領大家禱告,給身旁的母親輕輕一推,回過神來。
埋葬死者後各人返回敎堂,只剩下亞倫及佐治收拾工具。
亞倫拾起用來刻墓碑名字的鑿子放入工具箱,提起工具箱返回敎堂,行出幾步後感覺不到跟隨其後的佐治,沒有了腳步聲,回首望向佐治。
佐治站立墓頭旁沒有向前走過一步,亞倫轉身,兩人對望不發一言,心裡明白。
佐治:「你走不走?」




亞倫溫言道:「等待事情降臨,主會有祂的安排。」
佐治帶點怒意道:「不要再說那些話!你真的相信?是否放不下母親?」
亞倫暗然道:「現在才離開沒作用,可能你與我已經受到感染。」
佐治感慨道:「信錯了……一開始就錯。」
亞倫問:「你不再信主?」
佐治低頭沉默不語。
亞倫道:「現在敎堂內的環境已經有改善。」
佐治激動:「早就應該將屍體埋葬或火化,放在敎堂內等復活。愚蠢!大家竟然信那些鬼話!愛德華、瑪莉……他們都不是死於那奇怪疫症,屍體腐爛引發其他傳染病。全個鎮死剩不足十個人。」
亞倫問:「那時彼得走你為可不跟隨?」
佐治冷笑道:「譏諷我沒有像彼得的勇氣?不懼怕群眾壓力,當眾指責那個廢話牧師。」




亞倫笑答:「我不是這意思,湯牧師是一個好人。」
佐治道:「好人不會做錯事,錯了還執迷不悔堅持下去,比惡人還要壞。你們這群人也是一樣。我性格坦白,承認沒有彼得的勇氣,應該像安迪那些人夜晚靜悄悄溜走,沒有溜走是因為我那對頑固父母。他們幾天前也死掉,還留在這裡沒甚麼意義。」
亞倫一臉不悅帶點無奈道:「現在黃昏將快入夜,回去準備一些東西,明日上路。現今到了這境況還有幾多人能夠說話。」
佐治道:「你也一起走?」
亞倫:「我留下來陪伴母親。」
佐治凝住了笑容,走前幾步將手上的鐵鏟遞給亞倫。
亞倫接過鐵鏟道:「保重!」
佐治點頭轉身走了。
夜,亞倫母親壓低聲音悄悄問兒子:「佐治是否走了?」
亞倫:別過臉不回答。
她再追問:「佐治去了那裡?你為甚麼整晚都不帶口罩?」
亞倫生氣:「不要煩!可以嗎?」
她着急道:「細聲一點,不要吵醒其他人。」
亞倫道:「不帶口罩會受感染誰說?怎樣傳染沒有人知。死不死主會有安排,又何需帶口罩防避?哈!哈!這裡十個人都沒有,少了一個人已經幾小時,沒有人發覺?各人都心裡明白,但不願說出口。」
亞倫母親對兒子的回答感到愕然,因為兒子平日說話很少這樣,只能輕嘆一聲:「又多一個人離棄主。」




黃昏,夕陽斜照。亞倫已離開「玉米鎮」,在前往城市的公路上。因為在小鎮貽誤,應趕不及入夜之前進城,將車停在公路旁一處空地上休息。
交通工具並不普及的數百年前,假若對當時的人說將來人類跑步,只是為了鍛練身體,一定給別人嘲笑。亞倫手持上滿子彈的自動步槍在晨光之下沿公路跑步。穿州過省的日子裡,他總是保持一種戒備狀態。一個人在空洞的世界渴望找到別人,當遇上又會是怎樣的人,會不會是一個末世狂徒或是一個精神緊張的瘋子。他看看手錶是時候折返,毎天都跑四十分鐘再做十五分鐘健身,保持身體強壯。他沒有里數計,計算跑了多遠,但在跑步過程中,心中重復數着數字,使節奏不變 ,只要看準在時間之內,就不會跑多或跑少。
洗過澡,在旅行卡車外,撐干架起連繫卡車的帳篷下享用精心製作的早餐,坐在野餐桌前欣賞早晨加州郊野美景,新的一天又開始。
每次車駛進城中首先要做的事,補給食物及日用品,另外是汽油及清洗車身。他是一個愛整潔的人,即使卡車將要棄置,仍看不過眼滿是泥塵的卡車外殼。
他駕車穿越荒漠想到一事,就是在長長的公路上房車發生故障,不知要步行多遠才找到另一輛車,很可能就此困死在荒漠之中。最好的打算是找一車輛能行駛的旅行車,不是現在使用的旅行車卡要用其他車拖行,再佩備一輛小型電單車掛在車外作後備之用。
當有心想要找一樣東西,就會找不到,在城中南部轉了一圈,這裡是一排排三層高的住宅外牆是米黃色。天朗氣清,蔚藍色天空下駕車慢慢駛過馬路,擋風玻璃呈現一幅美麗詭異的景像,空無一人的行人路上偶然會看到一組深色的垃圾,車駛近會看清楚是腐化的屍體,破爛衣服緊貼風乾皮肉,部份皮肉給老鼠或蛆蟲咬去露出白骨。亞倫想到自己不死於疫症,但終有一天會死,若那一天到來也是獨自一人,將會同樣變成路邊垃圾。
他將車停下來,坐在司機位良久細想自己穿州過省已一年,尋找別人徒勞無功,證明這個方法成效不高,要另想辦法。能夠存活下來的人亦會有相同想法,想尋找其他人。一個人四處遊走去尋另一個人,倒不如停下來引其他人來找自己。
他放棄前往溫哥華,決定就在這城市留下來,留下來要找一個理想位置安頓下來,下一步是確定城內有沒有其他人,怎樣對外發放訊息,而引來的人是善良還是惡徒亦是一個疑慮,事情愈想愈多。他看看車窗外四周,找尋路牌要知街道的名字,剎那想通要長久留下來首要做的事情是要找到城市的地圖,要熟識這城市的一切。
亞倫開動車輛駛出住宅區,保持慢車速留意路牌,尋找去警處或市政廳的路,那裡一定能找到城市的詳細地圖。
這個城市的警察總部規模並不大(,)只八層高的新式建築,大門是落地玻璃的自動門,門前有一個廣闊的停車場。他沒有將車駛入停車場,只停在遠處步行入警署。因為電力終斷了很久自動門開不了,所以沒有從大門進入警處,小心翼翼從側門進入警署恐防有存活者向他開槍。
他在四樓一間大房牆上掛了一張大型的城市街道圖,在另一層的細房找到一部無線電。整間警署巡了一趟,還是沒活人,只有屍體。時間已近黃昏,他原本想留下研究地圖,因為整幅地圖實在很大不能帶回旅行卡車內展開。亞倫不願與警處內的腐化的屍體共處,過去的日子裡見過的屍體不計其數,不是因恐懼,即使只在隔壁亦覺不安,是一種想遠離的感覺。
將地圖及無線電帶離警署回到旅行卡車,再駕車拖着旅行卡車離開警署。天色漸暗,不斷駕車在城中行駛,選不到過夜的地點,城中的屍體比城外多,但又不願返回城外。最終在一個行車迴旋處停下來。
進城的第二天,亞倫站在廣播大樓的天台。廣播大樓位置於全市的中心,亦是最高的建築物。他用雙筒望遠掃視整個城市,陽光充沛,遠處的影像亦看得清晰,回首細看地圖,再用望遠鏡眺望,不時又回到地圖前用筆在地圖上劃下記號,將重點寫入筆記。花了一整天籌劃,晚上在天台上渡過。他沒有亮起燈火照明,城中即使有存活者,暫時不想引起他們注意。躺臥天台的地板上,仰望天際,繁星滿天,心信在這天幕之下不只自己一人。
樓高兩層用紅磚建造的舊貨倉,鄰近四周的貨倉都已拆掉,空出一片地方。相信是一個收購重建項目,因談不妥價錢拒絕出售,所以拆剩下來。那貨倉給四周空地包圍,像是給孤立,空地之外是一些高出紅磚貨倉兩層的其他貨倉,這地點是亞倫精心揀選,紅磚外牆掛了閃閃發光的聖誕燈飾,貨倉內亦燈火通明。柴油發電機除了提供照明的電力還提供,從警署弄來的無線電機,無線電機不停向外間發放,預先錄下的說話,說明自己是誰亦渴望與其他生還者會合,身處的詳細位置。他開啟燈光及無線電機後走上天台,燃點預了的煙花,煙花一道接一道的射上天空,爆出;紅、黃、紫、白,不同色彩的火花,閃光不只照亮天際亦照亮漆黑的城市。燃點煙花之後立刻跑離貨倉,也不禁停下一會觀賞美麗景像。
亞倫跑離紅磚貨倉走上鄰近貨倉的天台,架起長槍躲在暗角裡,監視外間的動靜。這一切從搜集物資到準備花了兩天時間,煙花能即時引城內及城外存活者的即時注意到來,即使煙火消散,貨倉的燈光及燈飾亦能引領來者。無線電訊息希望身處更遠的存活者能收到,憑訊息資料找到這裡。




他躲在暗角戒備是要看清楚來者,判斷來者是否善類,才出來現身。
陽光普照的下午。亞倫盤膝坐在天台一角,小帳蓬的陰影下翻看小說,偶爾伸直身子從牆頭窺看紅磚貨倉的情況。煙花發放了一次沒有再發放,之後一兩天盯定紅磚貨倉,靜候來者。一星期後對紅磚貨倉的監看開始放鬆。現在快到一個月,只是偶爾看看,多數時間都是看小說打發時間。這本小說不能為他解悶,因為那本小說的情節實在悶得很。開始對自己計劃有所動搖,繼續待在這裡還要待多久?若重回原先計劃,趁夏季來臨去溫哥華走一回,其實大城市己走了幾個,去溫哥華也許結果一樣。事情想不通,繼續困在天台角落一定會發狂,還是出外走走。
他離開天台,打算在城市外圍走一圈散心。
駕駛電單車有一種風馳電掣的感覺,與汽車完全不同。小型電單車揚起路上的塵土,那電單車在煙花店門外發現,可惜找不到合適的頭盔,沙塵迎面撲來,有太陽眼鏡及面巾抵擋,但頭髮難免沾上沙麈。長長的直路,兩旁都是廣闊的荒地,樹木稀少。
突然看到前方遠處有背光的黑色剪影,像是一個站在路中心的人,張開雙手,為何手會那麼長。事情使他驚喜又不解,距離實在很遠,當凝神看清楚。嘭一聲巨響眼前一黑。
迷糊漸變清晰,眼一片藍色,是天空。躺在路上,雙手撐地努力坐起身來,感到前額痛楚,用手觸摸,證實沒有流血。回想之前發生了何事,環看四周,後方路上橫臥一具乾屍,電單車翻滾自己被抛起,不知撞暈多久。
站起身嘗試站穩,再跌跌碰碰走向前方黑色剪影,手探向背後腰間,手槍還在槍袋中。當走前一小段路,終能辨別認出那是甚麼,是一架小型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