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凝霜,交加紛飛,不是比賽應有的天氣狀況。
 
  所謂“皇城”,也就是“城中城”,或稱為內城區。泰麗莎自稱見多識廣,不僅一次在夥伴前炫耀知識,其實只是手下眾多的結果。
 
  內城區是帝國特權階級、官僚階層居住的地方。平民不可內進,超級富商大賈倒是例外。在內城之內,又有一座核心城,也就是真正的皇族宮殿。
 
  一般來說,人民都混淆“皇城”的概念,不清楚內城區與核心區的分別,於是把不能踏入的地方通通稱為皇城。
 
  艾莉絲等人需由四靈門進入內城。原來內城四城門的名稱亦有名堂,東門為“端靈門”、西門為“仲靈門”、北門為“參靈門”、南門為“死靈門”。
 




  “死靈門”名犯不違,竟是城中自殺勝地。建國以來,自殺個案成千上萬。無論是家變、情變、病變或未知原因,八成自殺事件集中於死靈門前發生。在五百萬年前,帝主格曼希為此聘請祭宗四大祭師驅邪,更把“死靈門”更改名頭,成為四靈門。
 
  艾莉絲一行四人由一名衛兵帶領,一步步往內城而去。遙見遠方十米高牆,五米巨門。牆前的人細成粒塵,牆後未明之境似有洞天。而城牆之顛,滿佈全身帶甲的士兵。仰頭高窺,空中有數十點流線盤蜒,料想是國家的空中高手,負責天上的防務。
 
  泰麗莎伸指往天,指來點去,哈哈大笑道:“為了防止傻瓜自殺,國家居然大費周章。”
 
  帶領眾人的一名衛士輕聲地道:“這位小姐,你雖聰明,但恕我一提:有些話你知我知、大家都知,就是不能在大庭廣眾面前說出。”
 
  泰麗莎與艾莉絲等人行動後,日夜被他人無視、久久被夥伴挖苦。此日不知是否運氣所使,忽爾天降一人,讚她聰明。若由隨從開口,泰麗莎倒不掛心。
 




  外人說之,尤有不同。泰麗莎開懷大喜,眼睛也瞇成笑容。立刻掏出紙幣,打賞那人。那士兵後句所說 “你知我知大家都知”的話,泰麗莎通通不知,耳根迴響的只有聰明、聰明,還有……都是聰明。
 
  那士兵偷偷收下金錢,以眼神道謝。過不多時,泰麗莎指著四靈門上的牌子,問道:“上面寫了甚麼?”
 
  那衛兵訝異地看著她,泰麗莎想:“變臉太快了吧?本小姐怎會說錯話?”艾莉絲暗叫不妙:“泰麗莎自稱是格曼國民,竟不懂看格曼文 字,豈不自打嘴巴?”
 
  艾莉絲急急為她掩飾,道:“這位同學感到奇怪,為甚麼宮門上的牌子不是以大陸統一語寫成的?”
 
  那士兵道:“我們不是聯合,沒有這種習慣。”艾莉絲道:“我的意思是,格曼帝國以人類和妖精兩族為主,為甚麼會以人類文字書寫門牌?還有,先生怎樣稱呼?”
 




  那士兵皺一皺眉,再次輕聲道:“看著剛才的好處份上,我建議你們不要多事,尤其在現今水溫火熱之時,請不要提及種族問題。我的名字不值一提,恕我無法回答。”艾莉絲想:“須找辦法讓他說得更多。”
 
  說著之時,那士兵已領眾人越門進城。艾莉絲瞧東望西,忽然想出一事:“難怪國家只派一兵一卒帶領我們!”
 
  原來內城之中,每三步必有兩人站崗。艾莉絲僅僅在一條路上走動,已越過左右士兵二三十人,還未計算在天上飛來飛去的──以泰麗莎的名詞來說──“空中螞蟻”。
 
  艾莉絲還利用自己半殘廢的身軀,光明正大的緩下步伐,以便細看一切。
 
  觀察所得,領路人雖只有一位,實則附近守衛眾多。帶路的帶路、巡邏的巡邏、報更的報更、站崗的站崗。藍布甲者領路,綠鎧者巡邏、白布衣者報更點名、紅衣者站崗,分工極為明細。
 
  能看見的不用說,不能見的必定更多──便裝軍士、陰影埋伏,料是處處皆有。如要像塞米村當天一樣,躲在屋上屋內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艾莉絲不斷思考自行潛入內城走動的辦法,心想:“大國的派場,果然有大國的架子。要混進來,實不容易。”
 
  艾莉絲見周遭美房林立,走動的閒人雖少,但衣著甚是光鮮華麗,料想是貴族階級。所行之人當中,以藍髮或紅髮妖精族人居多,人類面孔的人較少。




 
  艾莉絲忽道:“士兵先生,我本是聯合王國國民,不久前才到名德就讀。我知道除人類外,其餘九族皆有獨特的身體外徵,但不太了解人口較少的妖精族……尤其是他們一族的髮色……”
 
  艾莉絲明知答案,故作疑問,不過是為了套得士兵口風,透露更多資訊──不論有用還是沒用的資料,總比空空如也、不知就裡更好。
 
  那士兵板起面孔,道:“如有疑問,請教老師長輩,不就行嗎?”艾莉絲裝模作樣,淺淺一笑,道:“我們名德是參賽各隊之中,唯一沒有隨隊老師的隊伍。”
 
  那士兵道:“天啊,我記起了,你們簡直創造了歷史。”大風繼續吹、好戲繼續演,艾莉絲也繼續道:“甚麼歷史?”那士兵道:“史上最少參戰成員、毫無後勤支援、綜合戰力最差,還有帶上殘障人士的隊伍!”
 
  “後勤支援?那是甚麼來的?”其他重點通通都不重要,只有這點,艾莉絲真的一概不知。
 
  實際上,大夥兒只注意認為需注意的比賽內容,反正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參加這種無聊的比賽。
 
  排名和聲望等等東西,於四人心中的價值是零。就算是泰麗莎這種富家小姐,也寧可躲在大宅享受世界、或遊戲人間、或賺賺財富,也不想為一些虛有其表的空氣浪費時間、精神和氣力,畢竟只要她張開手掌,金錢自然滾滾而來。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不能浪費青春,一定要盡力玩樂。
 




  那士兵解釋道:“就是隨隊非戰鬥成員,大概可能……即是老師、醫生之類……的成員吧。”艾莉絲心中疑惑:“說完‘大概可能’,又說‘即是’、‘之類’等詞,到底他知不知道實情?”
 
  艾莉絲等人經過無數大宅,忽見其中一宅之外,密密麻麻站滿守衛,於是扮作好奇,問道:“那裡是?”
 
  那士兵一反常態,不說不答。艾莉絲早有預備,立刻從手鐲中取出一些紙幣,塞進他的口袋內。泰麗莎心中咒罵:“竟用本小姐的錢換自己的東西!”艾莉絲見她面色,道:“怎麼了?”
 
  泰麗莎低聲道:“看著瞧!終有一天本小姐會百陪俸還!”
 
  與此同時,那士兵偷偷眨出一個眼神,再沉默而行,領著眾人走了數步,見自己與其他守衛距離頗遠,才低聲說道:“蘇歷士首相的府第。”
 
  艾莉絲輕聲說道:“喔,你們果真盡忠職守。”那士兵自滿地道:“當然,蘇歷士首相天天處理政務、日日勞心費神。為人僕素簡檢,又是國民偶像,自然需要保障他的安危。”艾莉絲隨口讚道:“做得好!”
 
  艾莉絲回望首相府。那大宅只有一層,顏色以純白為主。宅外有一柱,柱頂有一物,該物不停飛快地旋轉。艾莉絲認字了得,但認出實物的知識,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在她的認知中,不曾出現“風車”這兩個字。
 
  凱尼往艾莉絲眼神落點看去,於是又望著那台風車。剎那後,眾人繼續前行。不到三四十步,凱尼低聲向艾莉絲道:“那風車有古怪。”艾莉絲道:“風車?那枝頂上不停轉轉轉的東西?”




 
  那士兵聽得二人低聲密語,急急回望。艾莉絲想:“這小卒收了賄款,卻不一定對我們死心榻地。如果是泰麗莎,必定一邊收錢,一邊出賣我們。”
 
  艾莉絲忽道:“老師說過,平常的方法對付平常的敵人、特別的方法對付特別的對手。今場比賽,你怎樣看?”
 
  凱尼道:“對方人多勢眾,好樣一根大柱,其實只有五人值得留意。”艾莉絲想:“他在說,風車裡有五處古怪的地方。”
 
  凱尼又道:“當中四人雙目清亮,第五人卻是盲的。所謂殘廢對殘廢,盲的對手便交你負責。”艾莉絲不明白他所指,心想:“凱尼啊,可否找一些更好的暗示方式?”
 
  於是艾莉絲道:“我不明白,你在說……咳……甚麼……盲的交給,我對付? ”
 
  把不足二十字的說話,以四句或以上的斷句方式說出,完全違反了正常語法,連古東方文學系譜也不會發生這種怪事。
 
  艾莉絲故意為之,使其語帶雙關。同一句子,可解釋為:“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盲的交給我對付?”亦可解釋為:“我不明白你在說甚麼?盲的交給我對付?”最正確的解釋,自然是後者。
 




  “甚麼”這兩字尤為重要。若將常人言辭以書面語言寫出,那麼兩至三成句子之中,便擁有“甚麼”二字。
 
  可惜凱尼不是關白欣、亦非傑特。凱尼揮一刀,艾莉絲接不住;艾莉絲還他一劍,他也未能為意。艾莉絲暗想:“我與凱尼毫無默契。我不知他說甚麼、他亦不知我的暗示,也許這是命中注定?”於是把事作罷,往後跟進,不必強求。這亦是艾莉絲步出紅色異界後悟出的人生宗旨。
 
  大概走了三十分鐘,艾莉絲才望見鸞鳳園一角。只聽遠方傳出吵鬧一聲:“普立必勝!”不用細看細聽,已知是對手吶喊助威。星嵐聽此,笑道:“我們要不要弄些儀式,激勵士氣?”
 
  泰麗莎叫道:“好!聰明的本小姐已想好說詞。快!快伸手!”急急伸出手掌。星嵐暗想:“我只是說說看,你倒是認真起勁。”於是把一掌平放其上。
 
  艾莉絲想:“增進感情,不是壞事。”亦伸手加入其中。三人已應,凱尼不得不被迫參與,不禁抱怨一句:“無聊。”最後還是伸出了手。
 
  四人圍成一圈,單掌互搭。
 
  泰麗莎笑道:“一點都不無聊。上次我們步調一致,據說亦是無聊事,也就是三大傻瓜陪伴本小姐在雪中吃包子!”凱尼極不耐煩,道:“長篇大論是戰鬥大忌,知道麼?”
 
  “好好好。”泰麗莎道:“我要說話喔,準備好了沒?”
 
  艾莉絲想:“你要說便說,不需廢話,也不必問我們。”凱尼亦道:“快點。”
 
  泰麗莎深深吸了一口氣,扯高氣揚朗聲道:“名德必────”
 
  “必甚麼?”
 
  泰麗莎忽然降低聲線,道:“必敗!”
 
  眾人面面相觀。
 
  泰麗莎不滿地道:“怎麼了?本小姐聰明伶俐,沒有說錯!”艾莉絲笑道:“認識你以來,倒是首次聽得一句人話。沒錯,我們名德臉皮最厚,許敗不許勝、要輸不要贏。”
 
  星嵐笑道:“如果任老知道校園的希望會說出這句話,一定會氣死他老人家。”艾莉絲大笑道:“為了名德的顏面,亦不能全軍覆沒。兩敗一勝、小組第三,就是目標。”
 
  凱尼冷冷地道:“可以放手了沒?”
 
  “可以。”艾莉絲微一運勁,把臂上抬……
 
  晴雪空下,光影之上,紛飛之時,四人交掌而舉。
  
  “名德,必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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