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袖珍榴彈槍五十一型,本來只是工門外售的武器之一。
 
  奧老人發明了鬥器以外的新技術,讓用者能以拉羅之力推動武器,卻又不需跟從屬性限制。榴彈槍五十一型加上該科技,便成了“五十一型改”,也即是所謂的“卡五一三”。艾莉絲不知道的是,“卡五一三”中的“三”字,代表了“第三試作品”──此前兩次以失敗告終。
 
  “卡五一三”的射程僅有四十米,能造成扇形面積的爆炸。艾莉絲利用此槍往冰湖射擊,自然不能重傷身在五十米外的四位普立學生。不過,於冰火相交、煙硝紛飛、冰碎併發掩護下,艾莉絲以原有金光法陣瞬間擊倒四人,才是真正目的。
 
  艾莉絲輕鬆以一換四,詐作兩敗俱傷,急急退下火線。被抬到湖邊之時,艾莉絲想:“即使不驅動靈力技倆,純粹以拉羅攻擊,兩根手鐲並用的威能仍是比一根更為顯著。那天在白樺林的擊樹測試,結果如出一轍。”
 
  卻說冰湖西畔被燒出水坑,湖心亭之戰尚未完結。
 




  凱尼與八人作戰,初不知對方底細,故聽從艾莉絲建議,務求穩紥穩打。對手掌來,我方掌去;對手腿來,我方亦腿去。三人齊上,我方雙拳;八人合力,我方亦只有雙手。遠遠看去,凱尼團團原地自轉,似是跳舞。普立以多欺少,卻不能亂其舞姿,使其失足。
 
  人只一個,手只兩隻;加上兩腿,僅有四肢。八人三十二肢也取不下一個凱尼,遠觀的星嵐暗嘆不如。那少女主持身旁的記事士兵還道:“那戴帽男動作太快……”那少女急忙指著另外兩人,道:“你們一起助他抄寫現況,愈寫得詳細、獎賞愈多。”
 
  外人看來,凱尼輕鬆自在。只有當局奕者,才感煩躁難當。就算個人實力遠壓八者,以寡對眾亦不是易事。稍有差錯,結果堪虞。常言一眼關七,這番凱尼“一眼關八”。他並非關白欣,不會分心多用,想七料八,只懂見一拆一、見十應十。這秒看兩人,同時回招三四手;下秒橫視四人,同時應上五六招。對手同步攻來,凱尼也無時間分辨那是緩攻、快攻或虛攻,總之來者去之、水來土掩,先後解危。風聲、腿聲、武器聲;人影、光影、武器影一一對方稍有動作,凱尼想也不想,便作出反應。這不是深思熟慮、思辨快捷的結果,倒似學不會、教不了的本能反應。
 
  星嵐遇過的人物內,除了自己父母,就只有撒斯和他雷同。凱尼的作風和戰法別樹一格,與關白欣和艾莉絲相比,又是另一種層次。
 
  說是簡單,實是繁雜。時間一久,凱尼已感焦躁不安。
 




  遇招接招、來技解技,這打法實在麻煩。普立高校某者左手揮刀,往凱尼頸上掠去。先不說那人速度稍慢。凱尼眼光銳利、感應了得;對方舞刀之時,凱尼早已察覺那人右臂微往外拗,不是暗算、就是後著。聲東擊西,班門弄斧;雕蟲小技,小事一椿。若在以往,凱尼必會疾點對方持刀的手,強行搶過刀來,於一秒內反劈對方後著,如此則敵方自受其害。
 
  現下卻以身法避開刀擊、閃過暗招。不只凱尼感到麻煩,連普立的學生亦感奇怪──你有辦法避過千萬套路,怎麼不作反攻?更有數次,普立一方使招失誤,破綻大開,凱尼卻毫無反應。十招之中、十招全守,說也正常,畢竟是以一對八的局面;我不勝你、你不勝我,卻是奇怪至極。
 
  “我回來前,不能打倒任何一人。”
 
  “任何一人?你瘋了?”
 
  “我是看得起你,知你實力太強、演戲太差。記著我們的本來目的,就是弄虛作假、製造假賽。倘若對方每少一人,作戰輕鬆一點,你的戲便演不了。人家便會說,‘凱尼能在重圍中打倒一兩人,為甚麼名德仍會落敗?’ ”
 




  艾莉絲心中所望,也是凱尼麻煩之處。
 
  另一邊廂,泰麗莎身在湖邊,無事可做、無戰可鬥,百無聊賴,乾脆取出地毯、食盒和水壺,安坐地上看戲。規則雖沒指出比賽時不可野餐,但在當今世上能夠做出此等奇行異事的人,可能只有泰麗莎一位。從普立老師的角度去想,這根本是奇恥大辱。
 
  那監場的少女更想:“名德簡直自大狂妄。”
 
  泰麗莎對星嵐道:“本小姐不用打仗,心情極好,破例一次,免費請你吃東西。”星嵐凝神觀戰,怎會跟她當無謂事?再過一會,星嵐道:“會輸。”
 
  泰麗莎一邊咬著一個饅頭,一邊道:“輸就是贏,鹿就是馬,沒甚麼希奇古怪。”星嵐道:“我的意思是,凱尼撐不了許久。”
 
  泰麗莎一直在吃,魂魄與味覺相連,無心思聽清楚星嵐的話,隨口應道:“鹿就是馬,‘我的意思’即是‘你的意思’;‘撐不了’,即是‘能撐’;‘許久’,就是‘很短時間’。綜合來說,你的意思是,他能撐下很短時間。”
 
  繞了一大個彎,“我的意思是凱尼撐不了許久”變成了“你的意思是他能撐下很短時間。”雖然換字改詞、詞意相反,到頭來與星嵐所說異曲同工。
 
  “再廢話也沒用,快快收起你的垃圾,準備出戰。”星嵐再道:“問題不只對手人數,凱尼本身就是問題!”




 
  且說艾莉絲退到湖邊,與普立四名敗陣學生一起,處於觀賽區內。所謂“觀賽區”,其實一點也沒有名字賦予的意思──沒有觀眾,那來觀賽?普立的師長正在察看學生傷勢,其餘在場的人只有賽會主持與士兵。
 
  艾莉絲沒有時間欣賞凱尼的表演。扮作醒來後,便要求到洗手間去。從鸞鳳園三號閣的地圖可見,園內根本沒有解手的地方。
 
  當然,事情不會如此簡單。與艾莉絲同行的,還有兩名士兵。
 
  艾莉絲背著兩名士兵,持著棒子一拐一拐地前行,心想:“殘廢有利,能使人家放下介心的想法,實在膚淺。後頭兩名傢伙不僅是士兵,而且是特意派來監視學生的女兵。”內心後悔沒有請教史班,學習人偶之法。
 
  艾莉絲心裡七上八下,於是利用身子不便,故意慢慢走動,增加思考時間。思考時間多了,不等於真實時間添多。艾莉絲僅有一小時時限。在某處借去五分鐘,便失去了五分鐘偵察的機會。
 
  忽然間,後方某一人道:“這位同學,你走錯路了,衛生間的路在左方。”眼鏡之下,艾莉絲迷瞇雙眼,答:“恩。”
 
  雪仍下,話且應;錯的事,繼續錯。再過三分鐘,另一人發現艾莉絲愈繞愈遠,便道:“同學,又走錯了,前方往右。”明明是故意的,艾莉絲卻伸手撫頭,佯作迷茫,道:“對不起。”
 




  三人來到一處水池邊,已離開鸞鳳園三號閣。時正嚴冬,池不噴水。艾莉絲忽道:“不好意思,路程太遠,可否坐下休息?”
 
  事實上路一點也不遠。所謂太遠,事在人為。艾莉絲使用“特別的漫步技巧”,花了十多分鐘,也走不完三分鐘的路。
 
  兩名女兵互交一目,一人道:“這位同學,你不是急著到洗手間嗎?”艾莉絲先斬後奏,自行坐在池邊,再道:“腳很痛,請見諒。你們都知道──”艾莉絲揮揮鐵棒,道:“我的身子有點……不幸。”
 
  那兩名女兵只好一左一右,坐在艾莉絲身旁。艾莉絲的實際問題是背部,不是雙腳,但她無必要向兩位陌生人解釋太多。
 
  目前艾莉絲身陷兩難,既不可突然走失,又不能發難傷人。兩名女兵猶如鬼魂,比破敗之土蕭家大宅內的花連惡鬼更為難纏。不用細想,就算艾莉絲進入廁間,兩隻女鬼鐵定跟隨,說不定會與艾莉絲共享一廁。想到此處,艾莉絲自嘲怪笑,不亦樂乎。
 
  空間刃不能用,夜鷹面具不能戴,艾莉絲思計已窮,無法突破。
 
  極目遠眺,艾莉絲得見內城各處矮樓。樓海之中,又有一座高塔。那塔子呈五角之狀,足有十層之高。艾莉絲指著那塔,問道:“那裡是?”
 
  兩名女兵閉口不答,艾莉絲想:“帝都軍士,果然不是省油的燈。”腦筋一轉,再問:“那裡是內城?”無人回答,神情無變。




 
  “蘇歷士首相的府第?”一輪沉默。不過,其中一人美眉微揚,被艾莉絲瞧在眼內。
 
  撒斯曾教訓艾莉絲,即使最要好的人,也一定不會傾心訴說、分析又分析、解釋再解釋。這是人性,亦是語言慣性。十人說話,十一位會說謊、十二位會說錯。要找一名天真的人,恐怕只有從前的艾莉絲。要是這樣,勝負的關鍵就是演技。
 
  凡人撒謊,神情總有不對。蘇歷士首相分明住在設有風車的雅宅、怎會身處高塔?艾莉絲明知故問、指鹿為馬,終能確認端倪。
 
  艾莉絲乘時再問:“那裡是核心皇城?”
 
  這次那士兵不僅揚眉,連嘴唇亦剎那抖動。艾莉絲正想追問,那女兵不堪其煩,先開口道:“這位同學,若你無事,不如回去。”艾莉絲想:“不打自招、作賊心虛!”口中卻說:“腳已無恙,先去如廁解決。”
 
  三人再次站起,問題尚未解決。艾莉絲一直思量,就是想不出脫身辦法。看著秒錶,時光流逝,只餘四十分鐘活動時間,不知凱尼有否聽從自己的話。忽然間,兩名女兵大叫:“甚麼人?”
 
  艾莉絲微感詫異,細看左右。水池邊除了一行三位,再無旁人。若在名德,倒是正常;身在內城,沒有旁人,就是百年一遇的奇事。內城區四處皆兵,十步之內、總有十人,何解有漏網之地?又怎會存有巡邏黑洞?
 




  艾莉絲的夥伴全在賽場,藍美身在名德。如果花氏姊妹不請自來,陳敏兒必有報告。那就是說,艾莉絲可用的人全都不在。
 
  兩名女兵急急背著艾莉絲,守在她的身前身後。若參賽學生受害,舉賽官員責無旁貸。此際之間,艾莉絲微運拉羅,卻是感應全無,不禁心念一動:“拉羅氣膜!”
 
  來人不知友敵,艾莉絲暫時打消探索念頭,立刻道:“兩位姊姊,你們一起找尋救援,我親自殿後迎敵。”
 
  話落之時,兩名女兵仍是背著艾莉絲,但毫無反應、不作一聲。艾莉絲上前一看,不到半秒,二人自動倒在地上,不醒人事。艾莉絲心中一驚,口中叫道:“鼠竊狗偷,快快現身!”
 
  “小妹妹,我不就在這裡……嗎?”
 
  艾莉絲循聲而望,一名戴有面具的人安安穩穩地坐在水池之頂。
 
  天下面具何其多,偏偏就是那一種。水池頂那人戴上的一款,卻是艾莉絲唯一認識的夜鷹面具!不只戴有面具,還穿有整套夜鷹套裝──黑布綢衣、繡金邊紋、長袍大袖……艾莉絲暗叫不妙:“我冒充人家鬧事,人家來尋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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