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至少有一次的星期六,我和信義會到我家樓下打羽毛球。
 
 
從五年前開始已經是這樣。
 
 
我和信義是同在同一個屋邨長大的,從小便認識。
 
 
 


那時候,我們的玩意不是在電腦打著超真實的遊戲,而是整天往街外跑,做屋邨的街童。
 
 
尤其喜愛踢足球。
 
 
有住公屋的人會知道,大多公屋是沒有足球場的(基本上香港也很缺),有的只是一些簡陋的羽毛球和籃球場,我們便在沒有網的羽毛球場裡踢足球。
 
 
也因此經常會被管理員趕走。


 
 
由於沒有龍門的關係,我們分開兩組對踢根本沒有輸贏,羽毛球場也太細,不足以讓我們奔跑,所以我們的踢法有點像足球機一樣,只要誰把足球踢得夠高,我們就覺得他厲害。
 
 
雖是如此,我們一班街童仍自得其樂。
 
 
我和信義就是在這些球場上認識。
 


 
不過,我們並非一見如故,初頭認識我時,他是很討厭我。
 
 
或許是因為我為人比較軟弱的關係,什麼事我也沒所謂。
 
 
例如一大群人吃東西時,肥仔阿明總會覬覦我的食物,「我好肚餓啊,阿仁不如你分粒燒賣比我啊?」
 
 
「喔,好啊。」
 
 
當一個拿到好處時,便會如祖國的乞丐般一群人蜂擁而上,搶著也要,讓你感覺你其實在派米。
 


 
小朋友比較難設身處地為人設想,有著數當然先拿。
 
 
我就這樣經常被人分光食物。
 
 
信義則是在一旁嗤之以鼻。
 
 
他自小便是很剛強的人,甚至在我們小朋友那群,他算是一個領導的角色。
 
 
「你咁樣,真係唔似男人。」他用輕視的眼神對我說。
 


 
其實我真的沒所謂,有好東西分享給大家也不錯啊。
 
 
因此我和他是一群街童的朋友中,有隙的兩個人。
 
 
直到一次。
 
 
那天,我因為太多功課的關係,遲了去「足球場」,當我好不容易完成所有功課,拿著足球便往街外跑,趕去球場的路上,我在屋邨的停車場門口,看見信義在哭。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他即使哭,也雙手緊握成拳,雙目倔強地望著前方,身體卻有哭泣時的抖震。
 
 
「你……做咩喊啊信義?」
 
 
起初他並沒有理會我,當我一而再,再而三追問時,他終於坦白道出。
 
 
「佢地……搶左我架單車。」
 
 
屋邨除了街童還有十七、八歲的黑社會,信義在踩著單車時,被那班黑社會截停,然後用「借黎玩下」的名義就駛走了。
 


 
 
「佢地係邊?」
 
 
十三歲時的我,不知天高地厚,並沒有想太多後果,竟然就去了跟那班黑社會理論。
 
 
「你地玩完未,比返架車我朋友得唔得?」
 
 
其中一個黑衫的年青人,正在「站」在單車上,表現什麼花式的,他聽到我說話,便急停單車,行到我們的面前。
 
 
「我仲想玩多陣喎。」他的語氣帶著挑釁。
 
 
「唔該你地比返部單車我朋友,我已經同左保安講去報警,如果你地唔比,咁一陣大家一齊見警察。」我第一次說謊是如此順暢。
 
 
他們那班人不知道是否對警察很敏感,一聽到我的說話,面面相覷,然後拋下一句永恆的金句:「我認住你啊。」不分真假便放下單車轉頭走了。
 
 
信義馬上去檢查單車有否損傷,幸好只是座位有些鞋印。
 
 
「對唔住啊。」
 
 
「下?」
 
 
「你……先係男人。」
 
 
我們的隙,開始慢慢的消失。
 
 
後來過了幾年,信義爸爸的生意上了軌道,家裡富裕了,一家人就搬離了公屋。
 
 
 
臨別那日,我哭得不似人形。
 
 
他說:「我會返黎搵你玩架。」
 
 
他沒有講大話,星期六那天果然回來了。而且每個星期六也會回來。
 
 
「唔緊張啦,反正係嗰邊好悶,搵你玩比較好玩。」
 
 
我相信其實並沒有他所說那麼無聊,只是他信守承諾。
 
 
因此我一直很珍惜這個朋友。
 
 
星期六,也漸變成我們約定俗成的日子。
 
 
最後我們終於入了同一間大學。
 
 
「佢……呢排同我講野啦。」做完運動,灑了一身汗後,我們坐起來休息時,他對我說。
 
 
「邊個佢?」
 
 
「我女神。」
 
 
「你女神?」我努力回想一下。
 
 
「好似樂瞳嗰個?」
 
 
他點點頭,帶著從心裡發出來的微笑。
 
 
看起來他真的很高興。
 
 
「點解無啦啦會同你講野既。」
 
 
信義說原本他一直只敢讚她的相片,不敢留言。後來大膽了,就嘗試在她其中一幅的相片留言,讚美她。其實有很多人留言,不過她還是有回應他。
 
 
「好靚啊。」
 
 
「xxxxxxx多謝你既讚賞。」
 
 
慢慢的,他也多了在她的相片裡留言。每一次她也有細心的回覆他。
 
 
一個月前,他照常在她的相片裡留言問:「嘩,隻鴨仔公仔好得意喎,係邊到買架?」
 
 
信義只想問問題,把話題拖長一點,讓她容易會回覆,沒有猜想過她會用Instagram Direct私下跟他說話。
 
 
她標籤了一張只有他才能看的相片,就是那隻鴨仔公仔,然後對他說:「Whatapps我話你知啊。81777778。」
 
 
他竟然能拿到她電話?
 
 
他作夢也沒幻想過。
 
 
他戰戰兢兢的在Whatapps打上一句給她:「hi!我係xxxxxx啊,妳叫我搵你嗰個。」
 
 
沒多久她便回覆:「hello!!xxxxx因為我朋友賣公仔生意,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用朋友價直接同佢買,平好多架!」
 
 
結果信義為了保持跟她的連絡,家中已經買了許多隻鴨仔公仔,多到可以開舖。
 
 
「你買左幾多隻?」
 
 
「四十……二隻。」
 
 
「哈哈哈哈。」我笑得忘形,他卻一臉不爽。
 
 
「佢仲以為我真係好中意鴨仔。」
 
 
「唔錯啊咁,話唔定賣公仔係你既出路。」我嘲笑他說。
 
 
「去死啦你,幫我送隻公仔比小寶,佢好似幾中意呢隻公仔,但唔好話我送,廢事佢笑我。」
 
 
 
不過,誠如丁香庭說:「封建非長治久安之策。」長期買公仔,信義也有山窮水盡的一日。
 
 
如何突破這個樽頸口,是一個難題。
 
 
什麼?你問丁香庭是誰?
 
 
平常你的用功到哪裡去?
 
 
為什麼不多念一點書呢?怎麼不聽老師的話,聽父母的話呢?只懂上高登求seed,這樣中國的未來怎有希望呢?
 
 
唉,丁香庭這麼知名的人物你也不認識,算吧我吿訴你,他就是……
 
 
 
 
(我剛剛虛構出來的人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正題。
 
 
信義仍然把握這個機會,繼續不時找她聊天。
 
 
猜想不到……我跟信義的情況還有點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