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蘭/《再讀太宰治》



記得年頭的時候,得知太宰治的《小丑之花》將會被翻譯成中文版本發行,立即興奮不已;要說我的文章風格,多半由他那處蛻變而來。如今書籍到手,看看那《人間失格》的初稿──《小丑之花》,你不得不說這是太宰的半完成品。
 
哪裡有小說在故事發展、情節描述當中,夾雜作者的感言,這是什麼爛小說?你到底是在寫小說,還是在寫散文?記得有朋輩跟我講過,如果太宰治不是早死的話,難以被捧為大師,在以事論事的角度,太宰治的文學成就也許不高,因為他太自我中心、太自戀、太偏離「正道」了。
 
他迷戀「非法」,迷戀不依常規,不愛與世俗同流,從「誠實」到「虛偽」,再由「虛偽」返回「誠實」,在他的筆底,讀者根本不知何為真,何為假。就著我淺薄的學識,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典型的社會人格障礙者,當然,有人會稱這是「中二病」。
 




有時現實與想像之間,我們不得以塑造一個虛構的自己,那是完美的、清高的、脫俗的,創造這麼一個理想的自我,目的乃為了否定現在的自己。因為感到自己有所不足,但是又欲一步登天,立即改變自己,於是把自己想像成另一個人,要多天馬行空,有多天馬行空。但是在否定自己的同時,也肯定了自己將來的路向,就這樣,在否定與肯定自己的過程中,我們不斷探索、發掘真正的自我。
 
並不是說,現在的自己是虛偽、是假的,只是「完成度」還不夠高。人生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想法、價值觀,我們需要接納、認同自己在什麼時候,是個怎樣的人,但不需要去否定當時的自己,就像太宰在一篇名為〈一問一答〉的散文,印象當中,問的問題是:「你怎樣看待自己過去的作品?」,答案大意是「過去的作品就像美麗的衣裳,不同年紀的我喜歡不同的衣裳,僅此而已。」
 
所以,在自我的否定與肯定之間,就不斷出現矛盾,而這些矛盾正是讓我們認清自己的推動力。正如我的文章風格,現在的格調頗為沉悶,我知道需要採用其他呈現方式,但求有趣幽默,能吸引讀者;然而,這就是我現時的風格,不能強行易之。
 
適才又講到偏離「正道」,中國文章以奇正分,正乃指莊重嚴肅,以《詩經》為宗;奇,以《楚辭》為宗;正、奇兩體是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寫法迴異的描述。文學作品,須以「共鳴」為依歸,饒你筆法凌厲,文章取不到共鳴,如同一張白紙。可是,共鳴也有廣泛範圍與狹窄範圍之分,故此,營銷對象在日益萎靡的市場就更見重要,銷量不好,你有才識如韓愈能自度新詞,都是徒勞無功。
 
太宰治寫的作品,僅僅就是書寫而已,你問他不想名利兼收嗎?誰不想?但他所能得的共鳴,似乎只有同類人才明白,那種不甘受束縛、呈現自我、徘徊於信實虛假之間,對人性的瞭解與不瞭解,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會明白,在他人眼睛來看,那是「小丑」,無病呻吟,不知道你在苦吟什麼──縱使太宰寫作速度奇快、而且細膩,他們仍覺得那是苦吟之作。
 




既有同感,思想、作風頗為一致,這就是我對太宰推崇備至的原因,誰人不想自己的寫作有市可圖?但如果僅僅作一位販文者,單為了迎合市場來寫作,每每按公式化來表現圖利,作為才識之士,實在太可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