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解妳會有以娜電話?阿媽上次同我講既嘢係真既?」 

「唔好理住啦哥,你快啲打。」講完,Yoyo就抱住天佑,行左去休息室果邊既方向。 

我望住Yoyo電話入面果個長途電話號碼,係一個我唔認識既號碼,我猶豫,到底我應唔應該打呢個電話。 

最後我都係選擇試一次。 

電話打出,等待對方接聽果十幾秒,我覺得漫長又難過,每一秒都好似一個獨立既時間咁,終於… 





「喂,Yoyo姐,香港而家半夜喎,做咩呀?天佑又叫醒妳呀?」電話筒傳黎既我最熟悉既聲音,佢,真係以娜。 

我:「以娜…係我。」 

以娜:「點解?Yoyo個衰婆…咪住,薛可正,來叔叔點呀?」 

「阿爸啱啱又入左醫院,醫生話…情況唔樂觀…」我已經唔知可以點講落去。 

「我知道喇,薛可正,記得照顧好阿姨,我有事做,我唔講喇,拜拜。」 





「以娜…」我想再叫以娜,但電話已經收左線。 

我唔明白以娜既用意,我只不過係想問清楚佢以信而家既情況。我拎住電話,慢慢走返去休息間既一邊,睇下阿媽情況。 

Yoyo:「阿哥,以娜姐點呀?」 

我:「阿媽點呀?」 

阿媽:「我冇事我冇事,一陣快啲入去睇下你地阿爸。」 





可勇:「阿哥對唔住,上次阿媽講以娜姐件事,係我瞞住你。」 

我:「點解會咁?你地一直有同以娜聯絡?」 

Yoyo:「係,阿哥,以娜走之前有搵我,以信既事佢要走得好急,但佢都好想陪住阿爸,所以…返到英國佢就打比我,一直都有問你同阿爸既情況。? 

我:「唔怪得上次阿爸入醫院,我半夜收到以娜訊息,仲有我買果批貨既事,都係以娜叫妳提我?」 

Yoyo:「係…」 

我:「點解佢成日都要咁神秘,有乜嘢唔可以自己問我同我講咩?」 

Yoyo:「阿哥,你到而家都唔知以娜姐點解要咁做咩?」

我:「我都好想知,點解佢走之前唔比我搵到,返左英國又唔聽我電話,但偏偏就要一直問妳我同阿爸既情況,佢到底想點?」 





Yoyo:「呢一段時間,以娜姐差唔多隔日就同我傾計,以信既情況已經穩定左好多。佢同我講,佢地全家人而家去左英國重新開始,大家開始一齊搵屋,各自搵工作,因為以信由以娜姐媽咪照顧返,所以所有照顧以信既配套佢地都要重新安排, 

佢成日同我講好想返香港睇阿爸,但佢自己屋企既事都要兼顧,佢點可能放低自己屋企人,黎陪你既屋企人呀,阿哥?」 

我:「但都唔使唔聽我電話!」 

Yoyo:「以娜姐話佢同你講要走果刻,你都只係仲記住要佢比個返香港既時間你,但佢根本就唔知自己跟住會點,以信會點?全家人去到英國會點?佢隨便比一個時間你到底有乜嘢意義? 

哥,到底你愛自己多啲定係以娜姐多啲?」 

可勇:「老婆,唔好咁同阿哥講嘢。」 

「唔緊要,Yoyo講既嘢冇錯。」我擺擺手,示意Yoyo繼續講。 





Yoyo:「哥,我唔係想多管閒事,但以大家都係一個女人黎睇,以娜姐已經做哂佢可以做既事,但偏偏你永遠都係見唔到佢既時間你先會去學識欣賞,大家都浪費大家既時間。 

以娜姐講過,如果阿爸真係發生乜嘢事,佢一定會返多香港一次,阿哥呀,如果你真係鐘意以娜姐,你今次就一定要留住佢呀。」 

講完,Yoyo既眼淚令我明白,無論我話過點樣改過都好,我都係一直傷害緊以娜,又或者係,我地之間既感情。 

「我知道架喇,我行入去睇下可以探阿爸未。」 

「可正。」突然,阿媽拉住我隻手。 

「點呀媽,妳好啲未?」我摸摸阿媽既頭。 

「可勇,你都過黎。」 

可勇:「點呀媽?」 





阿媽:「頭先,你地阿爸好痛果時,一直叫我救佢,我知道你地阿爸差唔多時間架喇,黎緊如果見到任何情況,你地記得唔好太傷心,如果阿爸真係要走,我地一家人,就用最開心既一面,比佢望住我地離開,Yoyo,妳抱住天佑就唔好行入去喇,知嘛?」 

「知道喇媽。」 

太約一個鐘頭後,醫院終於比我地見阿爸,我同可勇做足心理準備,然後掀起分隔每個病位既白布,見到既,竟然係阿爸好精神咁坐左喺度向我地微笑。

阿爸既狀態係我同可勇意料之外,佢精神既程度令我地有啲不安,同阿媽頭先所講既完全係兩個樣。 

我:「爸,你點呀?」 

阿爸:「好啲啦,好啲啦。」 

可勇:「真係一啲都唔痛喇?」 





阿爸:「哈哈,係喎,唔知點解又會唔痛,你地都黎哂呀?咁天佑仔呢?」 

可勇:「Yoyo抱住佢喺佢出面。」 

阿爸:「係呀,呢度入面多細菌,唔好抱佢入黎,叫佢地返屋企先啦,我冇事呀。」 

我:「得架喇,知架喇阿爸。」 

最後,因為太夜關係,可勇先送Yoyo同天佑返屋企,而我同阿媽就繼續陪住阿爸。 

因為之前以為阿爸既情況轉壞,阿媽已經聯絡左整個家族既親戚,慢慢,幾個姑姐同阿叔都陸續黎到醫院。 

最擔心阿爸既,係四姑姐。 

其實本來佢地兄弟姊妹之間既感情長大後已經變得唔算太好,但因為阿爸有癌症既事,四姑姐成日會陪佢去睇中醫,令到佢地兩兄妹喺阿爸最後呢段既時間入面,感情增進左好多。 

我成日都會諗,點解我地要等一樣嘢就快消失,我地先會將佢捧喺手心入面當寶? 

呢個劣根性,擁有者包括我在內。 

因為阿爸係排第二,於是乎整晚所有親人都不斷出出入入阿爸既病床位置,個個都二哥前二哥後咁圍住阿爸。大姑姐同阿爸傾返細個既趣事,二姑姐就鬧阿爸成日都飲奶茶,三姑姐係基督徒,呢段小小時間,我見到佢用佢最大既心機去令阿爸既心情安穩,而四姑姐就一齊默默咁坐喺阿爸隔離。 

一切都好似又回復正常,直到一個鐘頭後…

一個鐘頭後,阿爸突然成個人變得好平靜,每個人向佢講嘢,佢都唔會即時答我地,有時又好似聽唔到我地講嘢咁。 

我:「阿爸,你冇事嘛?」 

阿爸冇答我,只係指一指個鼻上面方便佢呼吸果條管。 

我:「做乜呀?壞左呀?」 

阿爸:「吸唔到…」 

我:「我叫姑娘幫你睇下。」 

阿爸:「哦。」 

姑娘黎到,好快咁檢查完阿爸果條吸氣管。 

姑娘:「冇事噃,伯伯係試下大力小小吸。」 

講到呢度同大家分享一件小事,由細到大,我只係聽過人叫阿爸做叔叔,因為阿爸只係五十幾歲,外表亦都唔係太老,所以每個小朋友都係叫佢叔叔。 

呢個轉變,由阿爸第一次入醫院做手術開始,我仲好記得,阿爸入手術室前果一刻,有個姑娘只係好輕鬆咁行過阿爸身邊,然後講左句: 

「伯伯呀,唔好整甩件衫呀,再整好麻煩架。」 

我聽到呢句,唔知點解成個人突然間腎上腺急升,好快咁向果位姑娘講左句: 

「咩伯伯呀?我阿爸五十幾歲架咋。」 

講完,我都覺得自己有小小古怪,其實阿爸幾多歲,又或者,個姑娘稱呼佢做乜嘢,又有乜嘢咁重要? 

喺果一刻,我知道,原來我真係好怕成長,好怕見到雙親慢慢老去既樣。 

好怕,佢地離開我既一剎那。 

講返阿爸果條吸氣既膠管,姑娘整完之後,阿爸都好似未係好滿意,呢個時候,我發覺阿爸既動靜愈黎愈似一個小朋友。 

佢好似撒嬌咁向我同阿媽講:「未得喎,可正你睇下,仲未得喎。」 

我:「得架喇阿爸,乖啦唔好搞佢。」 

阿爸開始變到有小小神智不清,佢開始扯走身上面既喉,當中包括一條吊鹽水既針喉。 

果條插住阿爸手背既針喉一扯走,阿爸隻手就即時流血,阿媽好緊張咁叫姑娘黎,但姑娘黎到只係再插返落阿爸手既同一位置就走左。 

如是者來來回回,阿爸不斷掙扎,不斷想拎走身上面既喉,佢比我既感覺係煩躁,仲有不安。 

其他親人都因為太夜而走左,呢個時候,只係得返我同阿媽喺阿爸隔離。我不斷咁制止阿爸,而阿媽亦都喺旁邊安慰佢,但阿爸好似同我地係兩個世界咁,完全唔肯聽我地講既說話,只係不斷咁想離開張床。 

最後我逼於無奈,用力咁捉住阿爸隻手。 

「啪!」阿爸突然一巴打落我度,我當時成個人呆左,完全唔知應該係做乜嘢反應。 

「你係邊個呀?做乜嘢捉住我?」

「唉呀爸爸你做乜呀?可正你出去先。」阿媽一邊拉開我,一邊制止阿爸。 

「同我叫可正黎,仲有可勇呢?以娜呢?天佑仔呢?」望見阿爸不斷既語無倫次,我個心真係非常非常之痛,點解一個正常既人,會比病魔折磨到咁樣? 

我走出病房,見到一個當值既護士,我忍唔住問佢點解阿爸會呢個情況? 

「其實你爸爸呢個情況已經係好唔樂觀,你應該要有心理準備。」 

我深呼吸,主觀叫我唔可以相信呢位護士講既嘢,但客觀底下,我知道而家發生緊既係乜嘢事。 

我:「姑娘,我想妳好坦白話我知,妳既意思係咪即係話,我爸爸好快就會死?」 

「以我所見過既…」 

我:「?」 

「嗯。」姑娘點點頭,之後拍一拍我,就離開左。 

果晚,阿爸就係咁,不斷掙扎、不斷大叫既情況下,渡過左佢喺醫院既第一晚。 

一直去到天光,阿爸先因為太疲累而訓著,我同阿媽先可以鬆一口氣。 

我坐喺度,望住阿媽幫阿爸洗面,我先記得,由禽晚阿爸神智不清開始,阿媽就已經冇再喊過。 

我行埋去阿媽身邊,輕輕咁攬住佢,呢一樣已經係我唯一可以比到阿媽既安慰。 

我:「媽,妳食左藥未呀?」 

阿媽:「我唔使,食左藥我會好眼訓,就照顧唔到你阿爸。」 

「媽,如果妳想喊出黎就喊,我知道妳辛苦。」 

「我地咪話過要比阿爸見我地最開心既一面架咩?阿媽冇事,你唔使怕。」阿媽全神灌注咁望住阿爸, 

呢個時候,可勇打電話比我。 

可勇:「哥,阿爸點?」 

我:「愈黎愈差,可勇,Yoyo呢?」 

可勇:「佢訓左冇幾耐,咩事呀哥?」 

「妳叫Yoyo再打比以娜,同以娜講,阿爸就快唔得,問佢可唔可以返黎見下阿爸。」

可勇:「阿哥,我會同Yoyo講,你等我,我而家黎醫院。」 

「嗯。」 

半個鐘之後,可勇黎到醫院,我想陪阿媽返屋企換件衫,沖個涼,但係阿媽點都係唔肯。 

無可奈何,我只可以自己一個返我自己屋企,返到去,望住一間空無一人既屋,諗起阿爸既病情,諗起阿媽同可勇既疲態,諗起,我由細到大都引以為榮既家將會改變,一個永永遠遠無法修補既改變。 

雖然全晚都要照顧阿爸,但唔知點解呢一刻我完全冇睡意,我開左電腦,走上OpenDiary留低左一篇我當時心情既日記,然後沖左個涼,跟住就坐左喺梳化,一路咁發呆。 

發呆既原因好特別。 

係我竟然唔敢再去醫院, 

呢種事喺我身上已經唔係第一次發生, 

某一年既年三十晚,爺爺重病在身,一直都係處於彌留狀態。果晚,我當晚凌晨收工,返到屋企已經係半夜三點,當我準備休息既時候,電話突然響起,另一邊既消息傳黎,阿爺已經差唔多要斷氣… 

當時我放低電話,然後坐喺床邊,望住阿爸同阿媽換衫著鞋,然後阿爸問我點解仲唔起身? 

「我啱啱收工,我唔想去。」 

阿爸冇理我,同阿媽即時趕去醫院,十分鐘後,大姑姐打電話比我,火力全開咁狂鬧我點解唔去,我唔識答佢,只係拎住個電話,不停不停流眼淚。 

唔去既原因,係我可以準備一個點樣既心情,去迎接我將要永永遠遠失去一個至親既事實? 

永遠要失去一樣嘢既感覺,真係太可怕,可怕到我係完全冇能力去招架。 

去到今日,我再一次行入醫院見返阿爸果時,佢既情況會差到邊一個程度?佢會唔會認得返我?又或者係永遠唔會醒? 

我完全唔敢諗,我完全唔敢去面對,只係希望時間停喺呢一刻,起碼我仲可以擁有一個爸爸。 

可惜,蒼天倘能盡人意,山作黃金海作田。 

一個鐘頭後,可勇比電話我: 

「阿哥,要返醫院,醫生有事要同我地商量。」

聽到呢個電話,我已經冇嘢可以考慮,拎起外套就走出門口,坐車途中,我再打多一次電話比Yoyo。 

「Yoyo,妳有冇打比以娜?搵到佢嘛?可勇叫我返醫院,我唔知阿爸發生咩事。」 

Yoyo:「阿哥我打左,以娜姐話佢已經訂緊機票,會盡快返黎。」 

我:「哦,係呀,妳同天佑點呀?」 

Yoyo:「佢成晚都唔肯訓,抱緊都係喊,啱啱先停左一陣。」 

我:「妳自己記得照顧好自己,呢幾日我同可勇都可能留喺醫院。」 

Yoyo:「哥你放心啦,我自己搞掂,你去睇阿爸啦。」 

「嗯。」 

趕到醫院,未入到病房我已經聽到阿爸大叫,好微弱,但係好聲嘶力竭咁大叫: 

「唔好縛住我呀,可勇,同我解左佢。」 

我跑到床邊,發覺阿爸成隻手都係血跡,兩隻眼既眼神係好散渙,就好似搵唔到焦點咁。 

「阿爸,我係可正,你唔好亂郁啦。」 

阿爸:「唔好縛住我呀,可正!解左佢。」 

「阿媽你睇住阿爸先,阿哥我同你出去。」可勇拍拍我,將我拉到病房外面。 

「阿爸點解會咁?」 

可勇:「你走左之後,阿爸已經自己拆走身上既喉好多次,個肚一路痛,就一路大叫,醫生搵過我同阿媽,佢話阿爸而家既狀態係好痛,已經痛到失哂常性,如果我地唔想阿爸受太多苦,佢地可以幫阿爸由背脊打一支針,阿爸就會慢慢訓著…」 

我:「跟住呢?」 

可勇:「跟住…直到阿爸…」 

我:「直到阿爸離開?」 

可勇點點頭,望住我,想由我去比一個決定佢。 

「阿哥,我真係決定唔到呀哥。」可勇突然攬住我,好似一個細路仔咁喺醫院病房外面好大聲咁喊。 

「只要我點一點頭,我就永遠見唔到阿爸,阿哥,我唔敢決定,但阿爸好辛苦,阿爸好辛苦呀哥!」 

「你想我決定?我可以點決定?」 

「哥。」可勇攬住我,我知道如果要逼可勇去做呢個決定,佢一定支持唔到。 

我係薛家長子,阿爸既事,應該由我去決定,我安頓可勇坐低,然後行返入病房。 

呢個時間阿爸已經安靜左,阿媽依舊都係唔出聲,一路好細心咁幫阿爸清理手上面不斷滲出黎既血點。 

「媽。」 

「可正,你陪下阿爸,阿媽出去一陣。」講完,阿媽就起左身,整個人既氣息係非常、非常咁平靜。 

我坐低,摸摸阿爸既頭髮,阿爸轉個頭望住我,佢好似花左好多力氣先可以認得出我。 

「我係可正。」我提醒阿爸,因為我已經唔想再聽到佢問我係邊個。 

「可正。」 

「點呀爸?」 

「我係咪會死?」 

「點會?你唔會死。」 

「如果我會死,可正,你可唔可以比我快啲死?」

聽見出自自己父親口中既呢一句,再堅強再有心理準備既我都完全唔可以招架,腦袋空白一片咁,只係不停用手安撫阿爸既同事,口入面,不斷重覆一句冇意義既說話 

「唔會架,傻啦,唔會架。」 

我重來冇諗過我既一生當中會遇上呢種情況。 

曾經有一位遠房親戚,九十三歲時某一日,三餐之後自己上床休息,睡夢當中悄然離世,年少既我聽到阿媽向阿爸講: 

「呢種就真係叫好死喇,幾生修業呀。」 

當時我只係覺得死就係死,死左既人就係好慘,點解會有好死呢樣嘢存在? 

而家,終於明白。 

阿媽返黎,拍一拍自己既肚,就吩咐我同可勇去買飯比佢。 

我:「媽,妳一個人得架喇?」 

阿媽:「有咩唔得?」 

「咁阿爸有任何情況妳記住打電話比我地。」 

「好,你地都食小小嘢先。」 

經阿媽一提,我先醒起由阿爸入醫院到而家我近乎冇食過嘢,跟住我就陪可勇一齊去醫院既餐廳食飯。 

預期係叫食飯,不如就當係我地一個精神休息既好時間,我只係食左一份三文治,,而可勇,就只係飲左杯熱茶。 

突然,可勇拎左部電話出黎,拎左幾張天佑既相比我睇。 

可勇:「哥,你睇下天佑,幾似阿爸。」 

我:「做左人阿爸,而家先知自己個阿爸好呀?」 

可勇:「係…我望住天佑,幻想佢第時既路,雖然佢而家只係好細個,但係我已經好擔心佢既將來,跟住我又諗,唔知我同你細個果時,阿爸阿媽,係咪都係咁樣為我地擔心?」 

我:「你知唔知坐監果段時間,佢地瘦左幾多?」 

可勇:「我知,偏偏我知錯既時候,阿爸就變到而家咁。」 

我無言,因為我都同可勇有同一樣既感覺。 

三十分鐘後,我地返到病床,見到一班姑娘已經幫阿爸整理好被舖。 

阿爸訓著左,而阿媽就靜靜咁企喺佢隔離,一句說話都冇出。 

「媽,阿爸訓左?」 

「唔係,醫生已經幫佢打左支針。」

「媽。」我同可勇有小小驚訝咁望住阿媽,但阿媽依然保持住同一個表情。 

「我係佢老婆,呢個決定,應該由我去做。」 

呢一刻,我地一家四口,喺同一個地方,因為唔同既處境,都有唔同既心情。 

「你地阿爸,早幾晚同我講對唔住。」阿媽慢慢咁坐低,好似想向我地靜靜咁講一個故事。 

可勇:「點解?」 

阿媽:「原來人之將死,真係會其言也善,阿爸話對我唔住,自從十幾年前佢出事之後,就成日對我冷言冷語,冇理我感受,果晚,佢不斷向我講對唔住。」 

然後,我地就靜左落黎,大家一直咁望住阿爸一起一伏既呼叫,喺度等一個唔知幾時會發生既結果。 

時間到中午,一班親人又陸續咁黎到醫院,望見已經再冇動靜既阿爸,全部人都意會將會發生既事,每個人都開始顯得好悲傷,喺走廊外面圍成一圈,特別係幾個姑姐,為左唔會令氣氛太傷感,佢地都故意將阿爸細個時候既趣事向我地分享。 

但估唔到,阿爸呢個狀態,足足維持左兩日兩夜。 

呢三日三夜,我地一家三口一路留喺醫院,極其量都只係返屋企沖一個涼,換一件衫,然後就盡快趕返醫院。 

親戚們都返工既返工,讀書既讀書,始終每個人都有佢既正常生活。 

阿爸已經轉左入一間獨立既病房,醫院既訊號已經好清晰,儘管呢個安排令人好沮喪。 

一切一切,都係令人有好恐怖既感覺。 

阿媽見到阿爸呢個情況,開始有喃喃自語既表現,佢拖住阿爸隻手,細細聲,咁喺阿爸耳邊講: 

「阿來,如果太辛苦,你就安心走,屋企我會同兩個仔打理好,唔使擔心我地,你唔好再受太多苦,安心走啦好嘛?」 

阿媽就係咁不斷向阿爸講類似既說話,然後幾位姑姐黎到,又好似阿媽咁叫阿爸如果太辛苦既就唔好太多牽掛,安安心心咁去佢需要去既地方。 

可勇見到呢個情況,最後終於忍唔住,向佢地講: 

「點解妳地要叫阿爸走?如果阿爸可以選擇唔走,係因為佢想陪多我地一段時間,我地一班人不斷咁叫佢走,一走左,就以後都唔會再見,妳地覺得阿爸會走得開心咩?」 

一眾人語塞,但呢個時候,我發現,阿爸既眼角,竟然有一滴眼淚,慢慢,慢慢咁滲出黎。

「媽,妳望下。」我指住阿爸,指住阿爸眼角既果滴眼淚。 

阿勇:「妳地唔好再叫喇好嘛?」 

「阿來,對唔住。」阿媽依舊既一個表情,依舊既一個動作,去幫阿爸清潔面容。 

「可勇,出去抖下氣先。」我安慰可勇,其實大家都知道大家都冇錯,只係呢種情況根本冇人可以正確咁做出應該做既事。 

我將可勇拉到醫院地下大門外面,希望佢可以食支煙,提提神,再去繼續陪阿爸走餘下既路。 

加上,我有另外一件事想問佢。 

「可勇,Yoyo有冇打比以娜?」 

可勇:「有,但禽日開始個電話就閂左。」 

我:「閂左…哦。」 

可勇:「以娜姐會返黎。」 

我:「我呢幾日一路諗,阿爸仲有邊一個人想見,可能係天佑,可能係德叔,又可能係以娜,我唔想阿爸帶住遺憾咁走。」 

可勇:「天佑又咁細,醫院都唔比入,唔知可以點。」 

我:「或者你可以試下叫Yoyo整喊天佑,等阿爸喺電話入面可以聽下天佑把聲。」 

可勇:「咦?點解我諗唔到?哥我上去先。」 

我:「好,你快啲上去比阿爸聽。」 

可勇走左之後,我一個人企喺大門外面。 

我係幾咁希望,呢個時候可以見到妳既出現。

半個鐘之後,我返上病房,見到可勇拎住個電話放去阿爸既耳仔旁邊: 
「老婆,他整到天佑喊大聲啲。」 

天佑既喊聲愈黎愈大,大到我距離可勇幾個身位都可以清楚聽到,阿爸聽到天佑喊聲之後,對眼既微弱眨動次數係明顯多左,兩邊既眼角都可以見到有眼淚不斷打圈。 

可勇:「阿爸有反應,阿爸有反應。」 

「咇。」突然…心跳機突然有反應,阿爸昏睡期間一直保持住既每分鐘七十五至八十下心跳,突然間一降就去到四十五。 

「爸。」可勇大叫,突如其來既轉變令可勇手忙腳亂。 

「咁即係點?」我問左一個問題,但當然唔會有人答我,阿媽依舊冇反應,只係用手捉住阿爸既右手,捉得愈黎愈緊。 

我跑出病房,隨手拉住一個醫生: 
「我阿爸部心跳機突然跌到去四十幾?咁即係會點?」 

面對我既廢話,呢位醫生用安撫既態度好有耐性咁解答我 

「即係話個情況係轉差左。」 

我:「咁即係會唔會升返七十五或者更高?」 

「可能性好微。」 

我:「好微?咁即係…」 

「咇。」恐怖既聲又再次響起,我立刻跑入病床,我睇住阿爸既心跳由四十五一路跌,跌到三十七…三十…二十一…八…然後… 

「咇…………………………………………………………」 

「阿爸!!」我同可勇同時衝埋去,但阿爸已經完全冇反應,之前一路既起伏都已經消失左。 

整個人就好似突然之間冇左生命力咁,我同可勇完全接受唔到…我已經唔記得當時我有講過乜嘢說話,只係記得自己好似失控咁不停大叫阿爸起身,可惜,佢已經聽唔到。 

阿爸,終於死左。 

薛天來,終年五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