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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我們店裡的客戶服務部辦理開手機手續,店內每個人都朝她看,由我來招呼她。

她一把濃濃密密的頭髮披在肩上,穿迷你裙,雙腿修長,百分之百美艷。但她抽煙的氣味,卻使我呼吸困難。我有嚴重鼻敏感。

雖說店內禁止吸煙,但可笑的是,我們這間位於旺角砵蘭街,小到不能再小的店舖,是採用開放式的櫃檯,連張椅子也放不下。我們職員沒得坐也就算了,客戶來辦理什麼開台手續也要全程站著,我也會不好意思的啊。

她站著的位置,正好就是店門和街外那邊的櫃檯前,她的身子在店門前,兩指夾著煙的手就伸出街外,街外總算可抽煙的吧?



這一區龍蛇雲集,我們店的男女顧客比例是八比二。她是今天的第一個女顧客,再加上她這身裝扮……即使她利用了法例的灰色地帶公然犯法,但無人敢講一句話。

她向街外噴了一口長長煙霧,把臉轉向了我,用不耐煩的語氣問:

「手機號碼開台後,何時才可使用?」

我看看她出示的輪候號碼牌,她已等了超過四十分鐘,我明白她心情,耐心地說:「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機台,兩小時內便可用。」

「我急用。」她說:「如果你不保證兩小時內可用,我馬上去找別家。」



「保證沒問題,本公司信譽一向良好。」……才怪。

她牽了牽嘴角,從粉紅色的長銀包裡拿出身分證,像派牌似的拋到櫃檯上,臉上沒一點笑容。

我在平板電腦上按來按去,替她登記。她的姓名叫巫晴晴,像個笑話。才十八歲,說話巴辣得很,像一只顏色妖冶的蝴蝶。

然後,我把平板電腦轉向巫晴晴,給她看看上面幾十個可選的手機號碼。她看也不看螢幕一眼,對我說:「你替我隨便選一個就好。」

「好的,我替妳選一個最好記的號碼。」



我看了木無表情的她一眼,她正埋頭手機玩著推銀仔遊戲,才懶得理我呢。我笑了笑,替她繼續辦大堆很無聊的文件。

我是圓滑型的員工,不是說笑的,我最遲入職,卻可能最快升職。但基於一籃子的原因,我應該很快便辭職。店內的同事脾氣都很火爆,一旦跟顧客之間出現什麼爭執,都由我出面調停。

就在這時候,一名瘦瘦乾乾,穿黑T恤黑牛仔褲的男人走到巫晴晴身邊,聲音粗暴地問:「好了嗎?」

她好像早已習慣了男人的呼喝,頭也不抬的沉聲應著:「馬上就好。」

「我在酒店大堂等妳。」男人氣焰凌人的指令她,「快來!」

男人在眾人目光的逼視下倖倖然離開。

我走去打印機前,取過合約文件,身旁的同事低聲咕噥:「一看樣子,就知道兩人幹哪一行。」

我微笑一下,也感覺到他倆的「工作夥伴」關係。



她簽的是每月付費的短期合約,我給了她SIM咭和我的咭片,用影帝級的待客以誠的溫煦神情,說著千篇一律的道別話:「謝謝妳使用本公司服務!」

她把煙蒂丟在地上,用紅色高跟鞋踐熄,忽然像輕輕嘆息似的,說了句我聽不明白的話:「我很快會停用你們公司的服務!」然後就走了。

我目送她離開,暗暗鬆了口氣,還未有時間想清楚她在說什麼,又忙著招呼一位等候已久面色不大好看的大叔。

放工後,我路經砵蘭街回家,聽到一陣陣的悲鳴。

循聲音方向看去,只見在簡陋得可憐的小公園裡,一個男童正用自拍神棍的尖端,虐弄著一頭小貓咪。男童臉上洋洋得意,我想也不想便上前喝止。

這時,小童的母親卻出現了,見我責備她兒子,兇惡地指著我怒罵。在小童前面,這位肥胖得隨時會心肌梗塞暴斃的大嬸,講出一大堆叫我拍案叫絕的粗話,我像給偷襲珍珠港般的一輪噪音轟炸,快要招架不住舉旗投降,一把女子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大嬸,這裡不是中國大陸,妳知道虐畜要坐監的嗎?大家要不要上警局理論一下啊?」



我轉身看看那位挺身而出的女俠,竟然就是下午見過的女人,她的名字那麼好記,我當然記得。

巫晴晴潑辣地說:

「心理學家說,小時候虐畜的人,長大後多數變殺人犯!」

大嬸臉色驟變,再罵幾句,急急拉著小童落荒而逃。

她走過我身旁,全不顧儀態的蹲下身來,把只有大人手掌般大小的貓咪捧在手心,用做了水晶甲的食指輕掃牠的頭。

「牠才出生不久哩!」

我被她那突如其來的天真吸引住。

我告訴她:「快到雨季,我想牠難逃一劫。」



她斜看了我一眼,「所以,你會收養牠吧。」

我呆了兩秒鐘,我說錯話所以遭到懲罰了?從沒想過要養寵物這回事,我搖了一下頭。

「既然不打算收留牠,為什麼要救牠?」巫晴晴諷刺地問:「還是,你只想欺負小孩子?」

以我那種比韋小寶還要渾圓的性格,比辭海還要廣博的詞彙,居然也接不上話來,她好厲害。

她的語氣柔軟了一點:「那不如……你就當作替我暫時收留這隻小貓,怎樣?」的而且確,她說得蠻好聽的。

我理所當然的猶豫,她又說:「好了好了,如果有一天,你不想養下去,你可以打電話給我,讓我接手養下去。我的號碼是─」她又說不出來,開始在手機裡搜查。

我告訴她:「73377337。」



「對啊!」她驚訝地問:「你怎麼會知道的?」

「巫小姐,在八小時前,我替妳開這個號碼。」我苦笑著問:「妳已忘記我了?我制服上的名牌是『Sunny』。」

她一臉惘然地看我,「你沒穿制服啊。」

我還沒有告訴她,我給她開的這個「對聯」號碼,在公司內部屬於暗地炒賣的尊貴號碼,不會向普通客戶展示,有錢也開不到的。

唉,我真是自討苦吃。

《你覺得最矜貴價值連城,別人也有權覺得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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