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君棋葉  
 教會周遭的無人巷道內,破壞的奏響仍未停息。
  遍布的夜幕被一股吹拂熱氣的風席捲。
  單純追求殺戮的舞蹈,仍還持續著。
  「----------呼。」深吸一口氣後,調整身軀的平衡。
  視野持續捕捉敵人的身影,沒有延誤也沒受干擾。
  單單只要瞄準就能進行攻擊……
  「---------呼。」
  第二次的吸氣,使世界的規律錯亂。重新縫合的法則將成為我的利刃,貫徹這愚昧的執著而前行。
  君岡志連忙做出迴避,不過軌道已經被我看穿。




  久違對魔法師的戰鬥,竟然是要針對自己的親人……更何況還是這傢伙,實在不太好受。
  儘管心痛,我對優奈那無須分說的愛仍然蓋過一切矛盾,催使我步步再進、予以劣質的兇手們殺伐。
  ---------磁脈共振。
  這是我在義大利得到的力量。
  在切斷君家的關係後,自收留我的魔法師身上習得、並加以改良的秘術。
  雖然我對這個力量有絕對的自性,不過這回真的太不湊巧,遇到這樣的對手。除了優越的近戰能力外還具備正面破除「磁脈共振」術式的能力。
  「結界破壞」則正如其名,專司於切斷非生物性質的魔力流動與氣息,即使我的魔法大體上不算是結界,仍無法在這陣災厄下免於一幸。
  磁脈共振是依循著魔法師世界的設想粒子魔素創造的理論誕生,藉由控制頻率達成同步,使個體內在與外側世界能間接共有情報的術式。
  魔素存在於世界上的所有物體中,無論是人類或其他生物、仰或是土壤與大氣皆有其遍布的痕跡。
  以魔力為糧食驅動引起魔素共鳴的振動器,增幅體內魔素的活性取得外界魔素的聯繫,藉以對其行動模式造成竄改的技術。




  只要對計算式作出調整,變化便會立刻顯現於受支配的魔素上,進而影響原子整體的運行軌道。
  以精密演算掠奪造物主創造的世界的管制權,這極需學問的蠻橫舉動便是磁脈共振的精髓。
  只要加快頻率,大氣與植木的迴響也會更加強烈。
  以漸漸增強的支配力為武器,削弱攻擊範圍內的人們……就是我的戰鬥手段。
  激化的魔素還能作為炸藥使用,伴隨起爆的威力壓迫空氣塊產生衝擊波。
  控制系的魔法在它之前更是無用武之地。因為這是絕對性的領域術式。
  以魔法衍生的物理現象當作攻擊手段,而非直接對敵人造成刺激。確定「結界破壞」的威脅性後,重新衡量成本得到對策。
  雖然物理現象只能達到牽制效果,不過將無數迂迴攻擊加以重疊便能製造決定關鍵一擊的致命破綻。這向來是我擅長的戰術,因此即使多了這麼個不利條件,也並非那麼難過。
  …只要認真追求,可行的道路要可是多少有多少的!只要是為了優奈……
  不過岡志也深知我的意圖,於是提升速度,盡量不在同個位置待太久。




  這麼做也是為了牽制。
  在我構築下個算式時,為了令我一而再的修改座標或光學等基礎情報採取的手段。
  我這類型的戰術相當普遍,而他那般的應對也幾乎是思考就能獲得。
  肅殺的風疾徐流轉,飛快竄入意識的千篇一律。
  錯位扭曲的視象、伴隨循環的演算式構成氣流之壁,暫時連帶周圍空域的控制權都取得到。
  烈風拂起乾燥的沙、地面裂傷劇增,藉由調度風壓的動向構成攻防一體的絕對領域。
  隔絕外物的同時壓迫敵方,確實在阻斷近身格打的狀況並單方面發動攻勢。
  相對應的,魔力支出將迅速到難以認知。一但體內魔素表現潺弱、那術式的根基本身便會跟著弱化…在控制方面也會漸漸失去選項。這是負面循環,隨著時間拉長、魔力枯竭便會逐漸失去抵抗能力的風險。
  這場戰鬥必須在短期間內結束,即使採取其他攻略法,終究無法越過磁脈共振的根本性缺陷。
  正因為領域魔法方便無比,相對的在均衡方面的設計便放任疏誤。
  更何況,與其讓他慢慢掌握術式構造、一步步突破,不如趁著一切都還是「秘術」的時候斷下結局!如此的思路再次投入戰意的燃料,丟開虛脫感與痠痛,矜持僅剩的氣力,起碼我這麼相信著;我願意懷抱希望進行思考,只要能堅韌不拔直至最後,勢必可以--------
  「你還真是可悲呢。」
  忽然間,打斷思考的聲音自然發出。
  字面上看來是從容而安穩,帶有些許懷柔的笑意,清朗的話語。
  發語者在空中遊行,躲避壓迫並試圖預測我的計算…男子行動無阻、踏著有若舞蹈的奇技扭擺五體,輕盈而優美的彎折全身筋脈、竄入壓力漩渦的縫隙間。




  「刺客」絲毫不改那帶有一絲冷漠與非人的氛圍。不過他的氣也是相當凌亂。我能感覺到岡志的體力也確實漸漸下降。在一而再削弱下呼吸間奏越漸喘急,男子的心肺無一不是激烈萬分的遭受鞭策,每當算式注入更龐大的數值,男子的精神便會逐漸被逼向危難邊緣。
  看來身處動盪的並非只有我,這場對決將是肉體對精神,外在修為對上內在修為,絕對的動與靜之間的較勁。
  不過即便如此,君岡志仍然--------深信自身的優勢,並釋出莫名消沉的笑容。
  為什麼?
  那個神情絕非疲憊,而是在憐憫……對失去理解機會的事物表示同情。
  ------為什麼?
  「說到底你竟是為了不曾真正理解的人賭命,你的努力全都源自於廉價的虛榮心、對愚昧理想的愧疚罷了。」
  「你說什麼?」
  明白男子言外之意後,肅穆的殺氣宛若寒意泉湧、填滿思緒。
  「你不過是想守護片面的理想罷了。…明明不清楚事物真正的價值,卻仍舊一意孤行……儘管如此你也打算為此而死嗎?」
  有種理智漸漸被怒意沖淡的錯覺,我揮去這些情感,只是低沉的重複一聲。
  「……這是什麼意思?」
  狂響的撕裂音暴戾擴散,然而沉淪其中的大腦卻能堪稱冷靜過頭。
  ...是因為心聲被揭開,還是因為對優奈的愛被質疑……此時令我紛亂不斷的原因是哪一者?我差點失聲,由反應可猜到自身情緒的異常性......之所以連打亂的呼吸都取回節奏,可不只是單單的感到忿怒而已。
  擠壓五指中的握力,無奈聳肩,微微修正下巴的幅度。




  ……也許就是這樣吧。答案已經不用他人提醒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無所謂,你所謂的假設完全都是鬼扯!要怎麼評斷她的價值才沒有你介入的餘地……只要我能認同這件事就好了。只要我能自以為的繼續思念她,那麼就足夠了。」
  如此對單向投注的愛情深深著迷,從某意義來說可是相當扭曲。不過沒辦法,我確實被逼急了,在這種狀況下被敵方推了一把感覺真是莫名。
  我失去餘力思考了,然而竟是因為這樣,繼續愛下去的選項才能堅毅的劃破虛空,重新在心中紮根。
  得到確切的自信後,我更加歡喜。
  確認自身投注的愛並非偽造後,我對與優奈間的未來(或者更多遐想)感到深信不疑。
  愛的力量消除所有不安,使我能更加穩定的承擔後座力,加強對術式的監視,誤差修正後讓「刺客」幾乎難以遁形。
  岡志以手臂擊地的反作用力抽起身子,同時將軸心腳踏穩,打算硬是抓住地面抵禦氣流。
  「只要我繼續愛她、繼續思念那面笑容……」
  胸口續存的暖意,不知何時驅散所有雜念,但願我能歌頌這股幸福獻給他人…此時我維持微笑,奮力將之化做叫喊傳告。
  「不管倒地多少次我都能繼續站起!並無懼於任何事物…燃燒這份愛,我就能克服一切啊!」
  乍聽下是完全不懂愛情的處男小鬼會嚷嚷自語的狂言。不過卻是在鄙陋的現實中,眾人一致期盼、並極力追求的「熱情的愛」-----------這是我最原初的動力,積極的演說非但不會感到害躁,反而是大膽的一步。
  這個與動打破沉重的氛圍,毫無生息的寂靜被喧囂掀起,空間緩緩的變質了。
  甚至令人錯以為能和解紛爭的圓滿氛圍,將無視現實的殘酷恣意寫出快樂結局。
  停滯數秒後,岡志放鬆蹙眉的力道,情緒宛若至於無浪無雨的無風帶。




  「……看來你的信念超乎堅定呢。」低沉的男聲示意佩服,平靜的帶來另一股預感……
  「這倒讓我放棄靠勸說的念頭了。棋葉。」
  讚許背面的涵義則意味將至的現實感。
  「刺客」即使敬佩,也未忘記自己身為敵人的立場,絕不會只予以正面的裁判。
  「你那燒也燒不盡的愛……就由我來完全剷除吧。」
  大氣為之凍結,男子的聲音不明就裡的突破物理上的界線,使我背脊發冷。
  覆蓋戰場的是全新的殺意,具備厚實力量、光憑氣魄就無可動搖……簡直像是嘲笑我擅自低估了他一般。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倉促的拉開一段距離。
  可惡…竟然在這種時候被氣勢震倒!頓時,心中的挫折與失望銳變為忿怒,凌駕恐懼。我自覺不能在這邊有任何遲疑......不能動搖、不能被影響,為了讓她擺脫這種非日常的殘害,我沒有任何退縮的餘地!
  即使加劇擴充術式會將抽乾軀殼,我也不會有其他反應了。
  將所有的心願孤注其中……否定掉懼怕、遺忘掉擔憂。跨越腥風血雨後,勢必能見到遼闊無邊的晴天色彩。
  包覆於緊張倍增的幽暗中,正面對侍的茶色身影卻倒映出一股熟念的既視感。
  不協調的真相卻是多麼諷刺,令我不經失笑……
  明明盤繞在他身上的氣味真是既憎惡又懷念,之所以如此矛盾也是當然的…一定是因為這樣。
  因為「刺客」和我是同一種人。都是那種為了某人甚至下地獄都不會後悔的傢伙…不,就算是親手創造地獄、葬送更多人的幸福,只要自身的祈求得到回應就全都無所謂了。




  然而方才的恐懼也是單純至極,不過是基於對方擁有更為深厚的覺悟、完全壓倒性的意念而已。
  基於此因,預測這個人的動作不是難處。
  下一霎那,岡志無忌於疼痛貫穿細胞,強行跨越氣流的障壁。
  其動作不存絲毫留情,並帶有作業式所缺乏的體感與鍛鍊。
  血液飛散,以傷勢交換逆轉的舉動太勇猛了。
  男子目光冰冷的送出殺氣。
  「鈴櫻每次承受的痛,都不只這樣呢。」
  以及真切的惆悵。
  所言不帶任何虛假,那番蘊藏忿怒與悔意的情緒遠比外表來得激動。彷彿告知他人,正因毫無聲息,更是能發揮沉默的殺意。
  「你能夠…理解嗎?這種事------」
  我無話了。
  岡志首度流露人情味,刻意毫不加飾的真心與外表那份冷酷形成反差。
  在這裡出現的人名,是他的親妹妹。在本家中倍受期待,卻身負對魔法師而言絕對的詛咒-----瞬間,我明白「刺客」奮戰的理由了。
  接著,懷抱各種隱情的男人再度壓低身形。
  「還真像是你呢。」我真心這麼認為,並坦率應道。
  追求不會有結果的理想,懸崖邊岌岌可危的花朵,的確像是你的作風---------把這段話吞回心中,重新收束了力量的疏密。
  將調度大氣的力量重整回來……於偏移的磁振核心灌入新的指令。
  「刺客」的影子越過矮壁,輕身躍起,角度傾斜的化作一陣風,直搗入我的空門。
  ……好快!我訝異不下的默道。
  而男子早已架起刀刃,利鋒閃耀的白芒如呼應雙瞳的靈光似的,堅信自己的戰果。
  深綠的衣擺輕輕騰起,「刺客」說時遲那時快,緊握機會縱身突擊。
  別說是攜帶武器了,我對近身戰的防備幾乎是零。面對突如其來的逆轉,我怎麼可能沒有求生的手段……如果沒做準備的話。
  「『磁振浮爆』---------」
  短刀在刺入胸膛前被激振甩開,接著不明的暴力全境蔓延。
  我所著手的最後準備就是衝擊。
  無形無味的暴力,由魔力導向迴路交叉點所匯集的劇烈壓力,即為流轉不斷的結界命脈唯一能造成直接創傷的瞬間火力。
  維持磁脈共振的龐大魔力,在霎那間在同樣的座標無盡加疊,藉此得來無上的破壞力。
  為了啟動這一擊,我隨時針對術式對應的方向與位置進行微調,好讓分散的力量隨時能集中於一點。……為了確實活用這套戰略,甚至連方才的空隙都是刻意「空出」來的陷阱。為了防止死角出現在糟糕的位置,我刻意將弱點集中在這個位置,進一步佈下吸引對方靠近的誘餌。
  結果相當成功,就像是忽然踩到隱形的地雷,「刺客」龐大的身軀被衝擊無情轟飛、彷彿開玩笑般向上彈了約三公尺。
  ……沒問題。在沒準備的狀況下挨到這一招的話,應該不太可能……咦?站起來了?無視於我心裡的錯愕,那吃力撐起軀幹的姿態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君岡志腳步不大穩定,意識卻相當堅定,一點也沒有進入渾沌狀態的跡象。他仍舊維持自我,即使正面承受撞擊,氣魄還是沒有受到打斷的跡象……除了痛苦的乾咳外,額間也染滿鮮血的腥紅色。
  這副景象令我憶起修羅,感到無言的寒意。
  「真是厲害…原本準備來對付某個傢伙的防禦術式,竟然在這裏就用掉了。」
  「?!」
  他的語氣極為平靜,並能感受到輕鬆而非壓迫。這點令我絕望萬分,心情低落……防禦術式?指的是代為抵銷損傷的那種?
  君岡志清了清嗓子,在我動彈不得的期間壓平身子。
  男子呈現有如野獸的姿勢,沒有撿起掉路的小刀,而是從懷中拔出新的短刃…看來是在堤防我的小動作。這傢伙還能做戰略思考啊?看來他所受的傷僅僅是因為從震飛的高度墜落的內傷而已。
  加上原本具備的傷勢,男子應當累積了相當的傷口,然而機動力卻不受左右,彷彿在戰鬥終結前完全不會停下的單純兵器。
  不畏懼死亡的態度、即使中彈也能面無表情……你這種扭曲的執著與毅力足以堪稱為怪物了吧。
  「可惡!」一面意義的慘叫,對方神準的戰略力真是令人欽佩。
  君岡志伴隨沸騰的爆響,乘行腳下爆裂的熱意飛身而來。
  那道影子彷彿將撕裂一切,將我的願望與少女的笑容…全部撲殺。這加深了我的憤怒,由此達成鎮定後擊出風塊。
  ……這種攻擊太過單純了!細碎的破裂躁動竄過視野。但是堅硬的砲彈晚了一步。
  -----結界破壞。我的力量之所以失靈,全都多虧這如同既定事實般確定的崩壞末路……這道終極的阻礙,便是造成所有不測的原因。
  「……!」霎那間氛圍劇變,那時候就確定部分的術式已經無力回天了。不過我無暇抽神注意,因為逼近的壓迫將化作物理上的掠奪逼向我的生命。
  刀光疾閃,別過虛空。
  「嗚……!」第一擊稍稍打偏,雖然我盡力閃避了,「刺客」逼近神速的兇刃卻凌駕其上。
  更凌駕之上的「死」之色,依著頸部唱著災厄之聲。
  急促的呼吸擴大成背景音樂,填滿我的思緒。
  男子左腳著地,拚力一踏,將此當作軸心反轉身軀,掃來的踢擊將我直打倒在地。
  好疼……不過我真慶幸自身的集中力並未受影響。幸虧是單調的攻擊,讓我有空檔再一次施展磁振浮爆的技術。
  就在這個距離下------
  「試試看啊。」
  「!」
  冰冷的雙瞳彷彿要我認同自己身為獵物的立場,象徵現實的恐懼惡寒射穿我每一束毛髮。
  假如你真的有那覺悟---------他的視線好像自然的這麼訴說,完全將我固定住原地。
  「就在這裡。在這個分水嶺。------------讓我們賭上彼此珍愛的人吧!」
  四周的熱意忽然膨脹,震攝於這副景象導致我緩了半拍。
  不過磁脈共振的術式設計本來就針對能量通道架設許多「備案」,在真正的緊要關頭感不上時間之類的問題根本不算是問題。
  「刺客」的掌中湧現烈芒,那是毫無機質的純白能量,我下意識發覺那是此時將正面挑戰的難關。最壓倒性的破壞、名為君岡志的怪物最為瘋狂的嘆息。
  自己的臉上竟也勾起了久違的笑容。兩人心頭洋溢著無異的喜悅。那是無懼死亡、只有戰意漸漸洶湧的躍動……這是當下的我無從自知的現實。
  無關於因果或善惡,單單只是賭上自身全部的崇信。
  我從不質疑命運、也不曾祈求奇蹟,我只是單純地走在自己的信仰上,對於視野外的風景也是毫無興趣。直到現在,我才猛然察覺這點。
  思緒不經為自身的悲哀諷刺起來,說來奇怪,回過神來仍然坐視那些事物就這麼一去不回……。
  體悟的最後------------一切到此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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