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俠客傳: 補習奇緣 (三) 唐朝屬於女人

剛回到自己的蝸居, 商善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個信封. 商善雖然清高 ,但人總是要生活的嗎! 同時, 由於也是平生第一次接觸這種大戶人家, 有一些八卦心態, 想知道人家的出手如何. 

見到十張連號的千元大鈔, 商善雖然估計人家不會少給, 但兩小時的補習也不值那麽多啊! 商善一衝動拿起電話就想打電話給林太客氣一下, 想想又放下了電話. 覺得這樣急吼吼的會讓人覺得自己好像沒有見過錢似的, 人家願給, 又何必推遲呢? 待會兒發賬號的時候再客氣也不遲. 就把錢放回信封, 用手機壓住, 放在桌子上面. 

更衣後, 商善洗了一個臉, 泡了一杯即溶咖啡, 剛在客廳的沙發坐來下來, 就後突然感覺異常的睏倦. 兩小時高強度閱讀, 對平常懶懶散散的商善來說也算是一種體力活. 一杯咖啡沒有喝完, 商善就坐在那裡進入了夢鄉.

大約睡了兩個多鐘頭, 西斜的陽光為客廳的地板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色, 揉揉眼, 帶上眼鏡, 看了對面的座鐘才知道已經過了四點, 估計是沒有吃午飯閙的, 要不然還可以睡一會. 急急忙忙起來對的銀行存摺信息輸入手機, 同時不免對剛收到的錢客氣一番. 弄完這些正經事, 商善急忙帶著林太給的信封, 先去吃點東西, 然後趕在銀行下班前將錢存起來. 人家林太這種大戶人家也沒有這麼多的現金, 何況商善這種窮酸? 如今世道不好, 小偷猖獗, 家裡還是少一點現金為妙. 

匆匆忙忙地填飽肚子, 趕到附近銀行入數. 快下班了還有那麽多人, 真不知道這些人有那麼多地銀行業務要辦. 反正進了銀行, 總會給自己辦理業務的, 雖然人多, 商善倒不是十分着急. 邊排隊, 邊拿出手機來看, 有林太回覆的WHATSAPP 信息, 就幾個字, “應該的, 多謝您成全.” 





等商善入了錢拿回存摺, 習慣性看一下結餘的時候, 在入賬 10000元的前面還有一筆入賬, 數額很簡單, 前面是一個5, 後面一堆零. 商善是一個對數字白癡的人, 還從來沒有在存摺上看到小數點前面有那麼多零的金額. 好在剛入了一萬, 前面那一筆比後一筆多了一個位, 那就是五十萬. 問櫃檯營業員是那裡進來的, 回答說是從網上轉賬的. 

回家一想就知道是林太轉來的. 商善想就算每堂課收一萬, 那也得五十堂課啊, 一週兩堂那也得半年的補習費用啊. 雖然錢對商善很重要, 但這麽大的一筆還是得問問清楚. 

“林太, 我是商善, 不好意思打擾你.” 商善撥通林太的電話後客氣地説道. “我剛打存摺, 是不是你打給我五十萬? 是不是打錯了?”

“商老師, 錢是我打的, 並不是按照教多少堂課付多少費用. 你能來, 思琪又能喜歡你教的東西, 對我來說多少錢都是值得的. 哪怕你就教幾堂課, 我還覺得給少了. 有些事情, 今後你就會明白的.” 林太說的似乎很堅決. 

商善想, 要等以後才明白? 未免林太小看自己了吧, 不就是有錢人溺愛孩子, 從一開始見到林太商善就覺得她就是溺愛孩子, 否則那會因為孩子的一個想法就厚著臉皮去找一個陌生人. 唉, 可憐天下父母心. “那我就只好在這裡謝謝你了.” 商善説.





“那好, 周二黎叔會來接你的, Bye-Bye.” 林太收了电话.

商善細想一下， 看樣子思琪補習的決心是蠻大的。 收了人家這麽多多錢，  也應該認真些才對， 所謂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收了錢就應該認真對待補習這件事情. 何況, 錢是目前商善最缺少的資源之一, 另一個資源就是靈感. 於是商善在周末的時候去逛了逛書店, 為思琪買了一本台北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商善原以為購買一本書應該是見容易得事情, 香港遍地都是書局. 出乎商善得意料, 多年不進書局得他這才知道香港被人譽為是文化沙漠此言份非假, 就購買這麽一本書籍, 商善還要跑遍港九新界才勉強購買得到. 同時也注意到書局最熱銷的是課本, 旅遊書和言情小說.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 甲戌本和別的版本不同之處就是可以窺探到《紅樓夢》早期成書時候的大約模樣, 以及脂硯齋留下的大約一千六百多條的批語. 和其餘名著不同的地方是脂硯齋的批註是和小說同步成文的, 其許多批語是和小說的文字融為一體的, 甚至可以將其批語和小說主題文字視為作品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在隨後的幾次補習中, 思琪採用了商善的方式, 不是按照小說的章回去閱讀, 而是按照其中某一個主角去看小說. 用這個方式兩人閱讀了黛玉, 寶釵, 湘雲, 晴雯, 甚至是香菱和妙玉等主角, 通過這種方式, 思琪似乎對這些主角及故事產生了全新的看法, 同時也發現及其多的不解之處. 在這些問題方面商善很是老實, 不懂就是不懂, 不解就是解不了, 基本不敢胡亂編排. 

“你為何喜歡《紅樓夢》?”  商善問. 如今很多文科的高材生也未必讀過《紅樓夢》, 不要説能明白或者是嘗試去明白《紅樓夢》了. 書局是一個利益驅動的公司, 客戶對產品的需求將引導其經營的方式, 古典文學, 近代文學在書局中所佔的比例就知道社會大眾的看法. 看一本書, 特別是《紅樓夢》這類人物眾多, 內容枯燥的文學書, 總應該又一個動力將閱讀支撐下去. 商善看《紅樓夢》的起源是不滿近年在內地大紅的劉心武《紅樓夢》的評價. 覺得此君是譁眾取寵, 失去了文學人應該有的態度. 基於一種 “探案” 的心態, 商善開始閱讀《紅樓夢》的. 





“嗯, 也就是偶爾看到這部書而已, 覺得好看就看下去了.” 思琪低著頭, 聲音比往常說話更小.商善注意到她回答問題時臉上仿佛飄過一絲的紅暈. “其實, 《紅樓夢》不應該看, 特別是年輕的女子, 民國年代的才女張愛玲就寫過一本關於《紅樓夢》的書叫 《红楼梦魇》. 她的一個朋友稱之為 NIGHTMARE, 一場噩夢. 本來我想也買來給你看的, 但想一想, 這是本文學評論的書籍, 比紅樓夢更加不好看, 也就沒有推薦給你.” 商善婉轉地説. 心想, 女孩子看《紅樓夢》無外乎就是喜歡閱讀那描寫到及其細緻的人物感情, 加上人物的代入感而已.

“商老師, 您覺得做人是做黛玉還是做寶釵好?” 思琪雙手托住下巴仰着臉問道.

“那要看從誰的角度去看, 比如說從黛玉的角度去看, 黛玉自身是生活中不安和痛苦中, 如果她有得選擇, 她肯定不願選擇做自己這個角色. 而寶釵不同, 她自己就喜歡自己這個角色.” 喝了口茶, 商善繼續説: “從寶玉的角度去看, 當然林妹妹才是他唯一的知己, 雖然他覺得晴雯應該也是一個, 但畢竟兩人地位懸殊. 從當時歷史背景來看, 當然做寶釵更加容易被人人們接受, 書中也寫得很明白, 下人們喜歡寶釵, 賈母也一樣. 恐怕大觀園中唯一不喜歡寶釵的就是賈寶玉了.”

“哦, 是這樣的. 那如果從老師的角度去看呢?” 思琪問道.
“除了角度, 如果要回答這個問題應該設一個前提, 那就是歷史背景.” 商善教學的方式就是讓學生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問題, 或許這也是商善喜歡看和寫探案故事的原因之一吧. 

“其實不論是黛玉和寶釵都是苦命的人, 黛玉自小失去雙親, 小說裡也沒說她有任何其它親戚, 因此小說採用的標題是 “收養” 兩字. 她生活中需要的任何東西都來自於賈家, 寶玉其實就是她唯一的生活和感情寄托. 寶釵不同, 來賈府是一大家子, 而且居住在別院, 經濟上也不依賴賈家, 她喜歡寶玉是必然的, 但她不像黛玉那樣有強烈的排他性. 有人説賈府影射的就是皇宮, 寶玉就是皇太子, 因此她們爭的就是今後的皇后地位. “

“但不論如何, 她們也就是籠中鳥而已. 看上去生活的豐富多彩, 實際上大觀園就是她們的囚籠.” 商善概括地總結道.

思琪聽了這話, 突然臉色大變, 口裡喃喃地重複着: “囚籠.” 身體慢慢地向後靠, 幾乎癱坐在輪椅上, 雙手下垂在輪椅地兩邊, 頭靠在椅背上, 仰着臉注視着天花板, 一張小臉似乎比平常更加蒼白了許多. 





“思琪, 你沒事吧.” 商善顯得有些慌張, 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失言才引起思琪的發作, 人家行動不變你説什麽籠中鳥, 這不是火上添油嗎? 

“商老師, 我沒事, 你剛才的話如同醍醐灌顶, 突然讓我明白到人生的一些事情.” 思琪緩緩地坐直了身體, 伸出雙手托住下巴, 將頭放上去, 若有所思的樣子, 但眼光中沒有了先前的一些迷茫, 變得十分地清澈明亮. “老師, 今天地補習就先到這裡, 我想休息一下, 好好地琢磨一下, 反思反思.”

“思琪, 你真地沒事吧?” 商善還是有一點擔心, 説實在的她擔心思琪的心是有的, 但其實更擔心會不會由於自己的不慎而導致思琪發病什麽的. 

“沒有, 真的沒有, 謝謝你關心.” 思琪似乎很開心地說道. “今天就到補習到這裡, 我打電話讓黎叔先送你迴去.” 思琪頓了頓繼續說道: “明天, 就明天, 商老師有空過給我繼續補習嗎?”

“好啊, 還是下午這個時候吧.” 既然還有明天, 則思琪剛才確實不是發病什麽的, 估計就是自己所謂的籠中鳥的理論給了她什麽稀奇古怪的啓發. 商善也不問到底是什麽, 覺得今天自己可能説得太多了, 還是讓她明天自己說出來得話比較好. 

“黎叔, 今天我身體不太好, 想早一點休息, 你現在就準備送商老師迴去, 明天下午同一時間再去接老師, 繼續補習.” 思琪一邊吩咐黎叔, 一邊給商善扮着鬼臉, 一副少見的調皮搗蛋模樣. 

第二天里黎叔還是在老時間來接商善, 在車裡黎叔告訴商善説小姐今天整個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好久沒有見到她心情如此之好了, 早上還專門接了一個化妝師來給她修甲化妝的. 連太太都覺得奇怪, 不知道商老師用什麽好方法讓小姐有這麽大的轉變. 太太以前老是擔心, 怕小姐不開心, 這下可好了. 商善一邊和黎叔客氣, 一邊心想自己也沒有什麽靈丹妙藥, 不就是説了句籠中鳥. 莫非說者無意, 聽者有心, 所謂禪宗的頓悟?

等商善見到思琪的時候, 才知道黎叔所說的一點也不假. 對商善來說, 雖然思琪僅僅是畫了個淡妝, 修了指甲, 塗上粉紅色的指甲油, 穿着也和平常沒有什麽大的分別, 但整體煥發出來的感覺. 讓商善最感到思琪好像完全變了, 仿佛在一夜間完成了少女向成熟女性轉變的過程. 





“商老師, 您好.” 

“思琪, 你今天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商善由衷地說道.

“”也沒有啦, 也就是今天心情好, 隨便打扮了一下.” 思琪敷衍着説: “商老師, 今天我們換一個主題補習, 好嗎?”

“其實當初看《紅樓夢》也就是因為覺得那個年代的女子生活得十分精彩, 但經過老師這麽一說終於明白無論如何精彩, 這些人終究只能在大觀園這個圍城內生活, 而且可悲得是一旦離開了這個圍城反而變得一無所有了. 老師比喻她們是籠中鳥, 非常恰當.”

她一本正經地問道: “或許, 您認為女人生活在那個年代最好？ 當然除了現在和將來.” 

“當然, 現在不用選, 將來不知道如何去選. 至於過去嗎, 還得分地域, 比如說歐洲, 或者是羅馬, 比如説波斯帝國, 坦白來說我對世界史瞭解地不深, 如果是中華歷史的話或許到有一點心得.” 商善到不是謙虛, 實際上他總覺得中華文明史要比西方文明史來得更加璀璨, 更加博大精深. 當然, 除了古埃及文化或者或者是阿特蘭蒂斯等這類史前超乎尋常的史前文明. 就文字而言, 古埃及文明, 印加文明, 中華文明用的都是像形文字, 而西方大多數國家的文字採用的是語音標註法. 

“讓我選擇的話, 男人當選漢代, 女人應該活在唐朝.”商善堅定地説道.





“快請老師詳細說明.” 思琪熱切地追問, 眼睛裡似乎有一團火花在閃耀.

“首先, 絕大數中國人都會稱自己為漢人,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 而最大的民族就是漢族. 可見漢這個朝代對中國歷史文明進程的影響有多大. 而海外的中國人往往稱自己為唐人, 在紐約, 三藩市華人聚集的地方往往稱之為唐人街. 這從一個側面可以看到唐朝對世界的影響. 所謂歷史上有 “強漢盛唐宋富” 這麽一說. 

“繼續, 請繼續.” 思琪熱切依舊. 

“我想思琪你會關心屬於女人的唐朝, 但要通過比較才可以更加容易明白. 因此, 我先簡單説一下為何漢代屬於男人.” 商善先鋪墊一下, 也為了買一賣關子, 提升一下思琪求知的慾望. 

“漢之前的楚漢相爭, 漢初三傑張良, 蕭何, 韓信. 漢武中興時期衛青, 霍去病, 馬援等為漢朝開疆立威, 漢末天下三分出了千古忠義典範的關公, 智慧化身的諸葛孔明, 以及流傳千古的三國演義. 説的可全部都是男人們的事情, 隨處都有那些讓人血脈噴張的英雄故事. 劉玄德的一句名言, 男人如手足, 女人如衣服, 道盡了那個時代女人的地位. “ 結尾顯得鏗鏘有力. 頗有一錘定音的架勢. 

“哦, 原來如此, 看上去真得是時代造就英雄, 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背景. 老師你説的籠中鳥確實有道理. 我以前看問題就看眼前的那麽一大塊, 至於外面發生的事情好像和自己無關似的. 思琪由衷地感嘆到.

“其實, 思琪你不要太著重籠中鳥這個說法, 我們大家都是生活在一個籠子中, 只是籠子的大小不一樣而已.” 思琪老提起籠子, 對於商善來說思琪行走不變, 家就是她的一個籠子, 説得太多或許會讓她聯想去目前得處境, 不是一個好得事情. 實際上, 商善也頗後悔提起籠子這個詞.

“至於唐朝, 特別是唐朝立國到唐開元之前, 女性在社會上的地位可以説是空前絕後的. 她們可以拋頭露面, 可以吟詩作對, 可以衣着暴露, 可以離婚再嫁, 可以入朝議政, 當然還有千古一女帝武則天. 女性在那個時代可以説是淩駕於男人之上.” 商善喝口茶, 稍微停頓了一下, 理了理思路, 繼續說道: “长孙皇后, 武則天, 太平公主, 安樂公主, 韋皇后, 上官婉兒, 這些女人叱吒風雲近百年, 上承貞觀之治, 下接開元之治. 成為奠定唐朝盛世不可缺少的傑出人物. 真是可歌可泣啊.”





思琪聽得是如癡如醉. 相比之下, 大觀園裡的那些喬情女子, 只會圍着寶玉而生活, 為寶玉的痛而痛, 為了寶玉的樂而樂, 為寶玉而生生死死, 就顯得蒼白無聊得多. 不論後世的評價是什麽, 唐朝的這些奇女子至少是為自己而活着, 而不是只會依附於男人. 思琪想到這裡, 欣然地問道: “商老師, 這些女性中你覺得哪一個活得最精彩?”

“當然是上官婉兒, 也就是劉德華那部狄仁傑通天帝國內的那個上官靜兒, 當然, 上官婉兒可不像電影裡那樣會舞刀弄槍的, 人家號稱巾幗宰相, 文學素養, 才治國幹, 風頭一時無兩. 全唐詩還收錄她的部份詩詞呢. 而且她自己的經歷也是大起大落, 從宰相家的千金淪落到宮廷到女侍, 又成為武則天的女書記, 又成為皇帝的寵妃, 但最後不慎慘死於亂局之中.” 說到這裡, 商善不禁有些唏噓, 腦海中仿佛在播映着那一幕幕場景, 在那決定歷史的夜間, 宮廷內火光熊熊, 宮女, 太監在四散逃命. 在太平公主兒子的引導下, 李隆基仗劍帶領大批盔甲侍衛殺入大內, 上官婉兒帶著詔書向李隆基迎去, 四十左右的婉兒穿着華服, 美艷的臉色在火光中顯得更加得艶麗, 而兵變的李隆基不知道是殺紅了眼, 還是將自己對韋后等把持朝政的女人們的仇恨都發洩在上官婉兒的身上, 一刀砍翻了上官婉兒…..

“今天就先講到這裡吧, 你先休息一下, 然後上網再看看相關的資料吧. 我們下次再探討吧.” 商善覺得有點累, 或許是回憶起這段歷史讓人覺得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謝謝商老師.” 不同商善, 思琪卻仿佛充滿了力量, 整個人異常地興奮, 就如同突然看到了一件心愛的東西, 或者是遇到一個自己深深思念的人那樣. 

“上官婉兒很美麗嗎?” 臨走前思琪突然問道. “據說很美麗, 要不然如何備唐中宗封她為地位僅次於皇后的昭容.”商善邊走上房門邊答道, 可能還沉浸在剛才那些鐵馬金戈中不能自拔的緣故. 在房門關上前, 思琪聽到了商善最后的一聲嘆息, 仿佛聽到商善説的話: “女人只看到身前事, 卻忘記了身後事, 婉兒, 太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