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地媽咪…佢……」二姐說到一半,不曉得怎麼延續下去。

「媽咪好耐都冇見爸爸。」大家姐搶著回答。

「哦…原來係咁…都唔緊要啦,我地去啦咁,好嘛?」話題說到這個份上,媽也不好意思深究下去,這感情問題怎麼說也要算上她的一份,再問下去搞不好會讓兩位姐姐不高興。

「咁我地食完就過去。」二姐回道。



我們四個人又繼續的吃飯,沒多久之後,大家姐又突然站起來:

「我出一出去打個電話先。」

大家姐向媽點點頭,拿著電話便往餐廳外走,我們不以為意,又繼續的吃飯。半個小時後,我們結了帳,坐著大家姐的車向爸那安老院出發。

大家姐開著車,二姐坐在她旁,而我跟媽,各佔在後廂的左右一角。車子開得不快,車裡亦有點安靜,我偷偷的看過她們三個人的表情,都是一副沉思的狀態。

特別是媽,她微靠著車窗,背對著我;雙眼一直看著車外的風景,剛才在餐廳的健談都消失掉。二姐也是一樣,其實我對這位姐姐的脾氣還不是太熟,只知道她收起了平常的世故,一定在想等一下媽跟爸碰面的事情吧。



而我自己,其實沒有什麼具體的事可以沉思,我跟爸的回憶大多只有畫面,之前一直不肯見他,大部份原因也是因為媽。現在媽沒有問題,而我,也沒有什麼問題。

車子一直的往目的地進發,我們也一直的沉默。終於,我們來到了最終要到的地方。

車子停下,當我準備望向媽,以為我需要給她一點什麼支持的時候,她已搶先的說道:「係呢度喇?咦又幾好環境喎。」

「係呀潔心姨,我地落車啦。」二姐邊解安全帶邊跟媽說。

「行喇B,跟住兩個家姐去啦。」



我下了車,回頭也把媽從車子內扶下來,媽整理一下衣服,然後拍拍我的肩膀,便跟兩位姐姐一起走入安老院。

大家姐信步走到那個職員櫃枱,職員看見是大家姐,都親切的問好幾句,然後便指向外面的花園。而二姐也到處的跟其他職員打招呼,我和媽都看得出來,她們跟這裡的職員都很熟悉,像是常見的朋友一樣。

「阿爸喺出面。」大家姐回頭向我們說,然後自己轉身便往花園走去。

我看著那個人來人往的花園出入口,內心開始變得緊張,突然很自然的,把媽的手拖緊。

「你驚阿媽緊張呀?」媽問我,我沒說話,只是笑笑。

媽展步往前走,拖著我在二姐的身後,向花園走出去。跨過那個門口,我眼前看見一大遍的草地,還有穿著同樣服飾的一堆老人家在各有各忙。我不肯定那個是爸,我的目光只是一直在找大家姐。

最後,我在一個花圃旁邊看見大家姐,正蹲在一輪椅之前;而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正背著我們。我感覺到媽有點放慢腳步,我也連忙的跟隨她的節奏。

「爸喺嗰度,佢日日都會呢個時間出嚟同人捉棋。」二姐也加快腳步的走上前,而我同時看見大家姐邊跟爸說話,邊指向我跟媽。



媽這時停了步,一直保持著笑臉看著爸和大家姐的方向。但我看來,她的笑容有僵硬,神態也不像之前的如若。

我跟媽站在一個距離之外,慢慢的看著爸,用自己雙手,一吋一吋的把那輪椅轉過來。四年多五年沒有見面的爸媽,想不到會在這一天在這裡再次重逢。

終於,爸整個人轉了過去,出現在我跟媽之前;那個感覺,原來還蠻震撼的。

自從十二歲多沒有見過爸之後,他的身影一直只存在我的回憶,家裡沒有他的相片,我對他的記憶也只隨年月的慢慢減少。

一個男孩的青春期,要記的事情又特別多。所以,我的確曾經把爸這一塊,放得很遠很遠;遠得,我以為自己可以永遠不拾起來。

但再他再出現在我面前的這一刻,我的回憶像洪水一般湧回來,他帶我去海洋公園,他跟我去釣魚,他教我怎麼下象棋,一迅間統統都回來了。

但,難受的是,他已經不是我回憶中那個模樣。他早就變得垂垂老矣,他不會在他的身上再找到什麼活力。我眼角望向媽,媽的眼框都紅了,我的年紀還不能理解她到底有什麼感覺。反正,應該是像我現在一樣,連呼吸都不能太自如。



我再看著二姐,不知何故,她也看著我,她的眼淚早就流得滿臉都是,但嘴角還是帶著點點安慰的笑意。這時我看見媽哭了,我也哭了,回頭看到爸,爸也哭了…

大家姐在爸身邊,感覺到爸的情緒變化,就連大家姐,也開始哭了。

我們五個人,也各站在自己的位置,也同時的哭了。

直到,我聽到那一把好久沒有聽過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來一聲:

「B,過嚟阿爸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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