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昌。」
 
劉裕昌?
 
 
心下忽然怒氣攻心﹗
 
 
咚﹗
 




 
啪﹗
 
 
「啊唷﹗」
 
我竟不自覺的在他的臉上狠狠地印上一拳﹗
 
他倒在地上,按著紅腫的痛處苦笑的道﹕「久久不見,用不著動粗吧?」
 




我怒意難消,本想動身下床再多揍數拳。然而過了半秒,我身體僵硬了。腦中彷彿充滿了很多訊息。由小時候的事到喪化昏迷前的事,我都歷歷在目。
 
眼下這個混蛋對我所做的事,我忽地記得一清二楚,難怪我如此怒氣難消。
 
那即是說……我恢復了記憶?﹗
 
 
我本想多揍他數拳,然而頭腦仍然昏昏暈暈,於我半撐身體,坐在床邊,一雙怒目死盯劉裕昌不放。
 
與此同時,我亦感覺到身體上有五處地方仍然劇痛無比。




 
雖然,我恢復了記憶。
 
可是有些地方我……仍然記不起。
 
劉俊彥死前,交給我的究竟是甚麼東西?
 
我交給姚萬基的綠色液體又是甚麼呢?
 
 
最後……
 
我記得已不似人形的大哥……呃……李偉文突然出現在我的研究室中,為什麼?
 
他明明身中了四槍,可是最後卻不見了。又為什麼呢?




 
 
 
 
唯一令我舒一口氣的是,原來蔣文剛不是因為被我打成傻子。而是……被那隻會脫皮的怪物所嚇傻。
 
對了,還有那隻怪物……就是大混球吧?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大學中呢?
 
 
 
 
同時間,我心中的愧意亦大作。
 
過去的我,原來是一個壞得如此徹底的人。
 




令很多原本很愛我的人,都被我徹底傷害。
 
教授、阿剛、大哥……夢瑤。
 
夢瑤……
 
多謝你現在選擇留下來。
 
你一定要生存下去。
 
 
 
 
剛醒來不久,我漸感寒冷。冰冷的冷氣直接吹在我赤裸的上身。
 




此時,發現我的上身彷彿如木乃伊一樣,被纏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繃帶。雪白的繃帶之上,有五處大少不一的棕色圓點,槍傷的位置。
 
現下的傷口雖然已止了血,但是我依然感到火熱一樣的灼痛,鼻子更似乎仍嗅到刺鼻的硝煙,在傷口中滲出來。
 
 
「小子,你當真走運。」劉裕昌不知何時站起身體,將衣服向我遞來﹕「身中五槍後竟然可以生存下來。」
 
「你救了我麼?」我接過了衣服,穿上,答道。
 
「我身邊還有別的人麼?」劉裕昌笑笑。
 
的確,整間醫院之中就只有他一人。
 
 
此時,我不大想直視著他,恐怕自己會再按不了怒意,在他身上狠狠的揍多數下。然而,我卻很想知道他是如何救活我,於是問道﹕「你是怎樣找到我的?」




 
「你自己找上來。」
 
「甚麼?」我大惑不解。
 
我腦中回想,昏迷前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自己在一扇木門前舉手求救。
 
之後兩眼一黑,緊接的就彷彿是時光倒流,回望自己的記憶。
 
此時,劉裕昌又道﹕「由喪化事件爆發開始,我一直在醫院的秘密地方中。不知過了多少天,直至我聽見了槍聲,我想大概是搜索隊吧。於是我就冒險走出外間。那時,就剛好看見你倒臥在通往密室的門前。」
 
就是我最後看見的木門吧。
 
「嘿……本是以為得救,可惜原來是你。嘿……大概是冥冥中的主宰,你頻死之時亦要找上來。多半是向我來討債吧。」劉裕昌從外套內袋中取出燒剩四分之一的雪加,燃點,道﹕「嘿,我欠你太多了。老子的命留到今天,隨便取吧﹗」
 
此刻我注視他,見他的面容憔悴,跟喪化前——記憶中所見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劉裕昌有很大的分別。活脫脫是另一個人,一個遇上了重大失敗的人。
 
究竟,此短短的喪化期間發生了甚麼關鍵事件,令劉裕昌有如此的轉變?
 
忽然間,我對他的故事頗有興趣。
 
「不。我再揍你、再殺你已經毫無意思。現在,我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穿了外衣,又道﹕「你是整件事件的始作俑者,如果當初你將一切的實況告知世衛組織,我想事件不會如此的糟糕。所以,將你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我吧﹗事至今天,再多作隱瞞已經沒有意思。」
 
「好吧。」劉裕昌深吸了一口雪茄,老態於臉上浮現,沙著聲的道﹕「俊彥說得對,我們沒有能力去勝過大自然,那更何況去控制它。」
 
我狐疑的望著他,見他的神色雖憔悴,然而眉宇之間亦保留了惜日的王者霸氣,可是哀傷的神情慚慚的將一切佔據。
 
「一切都是人類去侵犯大自然的結果。我們太得寸進尺了,大自然孕育了人類,人類……嘿,我們卻破壞大自然,侵犯大自然。結果,大自然開始報復,好好的教訓人類。」
 
我被他弄得頭大,甚麼大自然、甚報復。似乎在跟我繞圈子。
 
「嘿,被我說得頭大了吧?很簡單的,這次喪化事件是我們……人類自找的麻煩。俊彥警告過,這個病毒很古老,很猛﹗很毒﹗不受控制﹗它在人類世界中出現,人類就注定要面臨一次毀滅性大災難﹗」他呆視吐在空中的煙圈,道﹕「你記得超級帶菌者麼?」
 
超級帶菌者……
 
超級帶菌者……
 
對﹗就是一個叫陳彼得的男人﹗
 
「那個二零零三年的攝影隊雨林失蹤事件中的生環者?」
 
「對,那麼你現下該了解事情的始末吧﹗」
 
陳彼得,記起這個人,我的記憶再次被連根拔起﹗
 
他是雨林失蹤事件中的生環者,而且更具有特別的體質——身體有一種抗體可以阻止擬似天花在身體中繁殖。因此他就被起了一個代稱——超級帶菌者。
 
按道理來說,他可能在雨林失蹤事件後就感染了擬似天花,那麼……擬似天花就是來自雨林的致命病毒?﹗
 
「陳彼得在雨林事件之後感染了擬似天花?可是,雨林事件是發生在二零零三年,距離本年的喪化事件相差了三年呢?」我鎖上了眉頭,道﹕「此三年當中,他大有機會從其他途徑感染擬似天花呢﹗大概……跟雨林事件扯不上關係吧?」
 
「已經否定了其他可能性。」劉裕昌﹕「跟據本年的陳彼得病歷,擬似天花在他身上潛伏了三年之久。」
 
「甚麼?」我驚訝的道﹕「那即是說他早在二零零三年感染了擬似天花﹗亦即是說……擬似天花就是來自雨林的致命病毒?﹗」
 
「這是唯一可以解釋的結論。」
 
聽罷,我又提出一個可能性的結論﹕「因此就在此三年的潛伏期間,陳彼得就將病毒散播開去?﹗引發今時今日的喪化事件?﹗」
 
雨林是病毒來源﹗陳彼得是散播病毒的原兇﹗事實的真相彷彿就放在我眼前,血液亦因此而沸騰起來﹗然而,劉裕昌卻沒有多大的表情,只見他似笑非笑的搖頭,令我的情緒漸漸冷靜下來。
 
此時,他接道﹕「我當初亦有這個假設。不過原來是錯的。」
 
「甚麼?﹗」
 
「陳彼得的身體雖然仍帶有病毒,可是他的病毒卻改變了原有的傳染方式。」
 
「那即是甚麼?」
 
「照普通的患者來看,病毒原有的傳染方式就是體液的接觸,例如接觸患者的尿液、唾液及血液,感染率是高達一百巴仙。最常見的就是唾液接觸,一記噬咬,唾液中上億的疑似天花就植根在被咬者的身上。」劉裕昌專家的口吻道﹕「然而陳彼得的疑似天花無疑是因為他的特別體質而產生變種,他的疑似天花只會血液跟血液的交換才會令人感染。打個比方,如果他在潛伏期間捐血,而他的血液最終被其他人用上的話,那人就會感染。」
 
他連串炮發的將疑似天花的特性說出來,一時之間我被弄得頭大。劉裕昌續道﹕「可是……陳彼得並沒有任何捐血的紀錄。」
 
「那即是說,他不是散播病毒的原兇?」
 
「對。再者喪化事件遍及全球,據了解此三年內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美國。」劉裕昌﹕「因此絕對可以否定是了他遊走各國時將病毒散播這個因素。」
 
事情再次被蒙上了神秘色彩,那是甚麼原因,令全世界都爆發了喪化事件呢?
 
「老實說,我所掌握的不是最完全情報。」他頓一頓又道﹕「我只是清楚了解超級帶菌者(陳彼得)的體質及知道疑似天花的變體而已,因此我卻不清楚最終、最根本的爆發主因。」
 
「疑似天花的變體?」
 
我第一次聽見這個名詞,然而,我卻沒有感到驚訝,彷彿早就了解似的。
 
「到現時為止,一共有四個變體。」他立了四根手指道﹕「一,就是本體,亦即是令人類喪化成活屍人的病毒原型。二,就是超級帶菌者身上,只會透過血液交換才會感染的變體。三,令患者暴化成巨大怪物的變體。」說到此處,他忽地停頓了,面色亦變得鐵青起來……。
 
 
令患者暴化成巨大怪物的變體……
 
難不成就是……那個變種大混球?﹗
 
 
 
「我跟他交過手。」我下意識的說道﹕「那個巨大的變種怪物。」
 
「他是萬中無一,只有他這一種患者才會變成這種可怕的生物。」他不安的吸啜雪茄,想暖暖身,可是他似乎忘記了愈是抽煙,身體就愈是散失更多的熱量。此時,他震起語調續道﹕「他身上的變種疑似天花令他擁有不死之身。跟他交手,只是自找墳墓而已。」說罷,他打了個多嗦。
 
「不死之身?指的是……」我喃喃自語,腦中亦漸漸得到了些頭緒。因為我記得劉裕昌說過,疑似天花有強化宿主身體的特性,難不成就是這個原因?
 
「只怪我們生於大自然之中,永遠走不出大自然的定律。那個變種怪物的出現,就是我們干擾大自然定律之下得出的惡果。」
 
他說得有點玄妙,使我摸不著頭腦。
 
「大自然一切的萬物都有『生存』、『繁殖』這兩個本能,疑似天花亦都如是。」他頓一頓,又道﹕「變種怪物的出現就是疑似天花爭取『生存』的結果。」
 
我開始明白他的意思,道﹕「這跟疑似天花有強化宿主身體的特性有關?」
 
「嗯﹗」他點頭﹕「你還記得一般患者接種第三次B種疫苗後,就會死亡一事嗎?原因B種疫苗根本就跟毒藥沒有分別,它會直接將宿主殺死。」
 
說起來,我忽地憤怒了。這個混球居然將B種疫苗注入我的身體中﹗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我沒有因此而死亡呢?
 
「宿主一死,疑似天花就會一併死亡,這是大自然的規律。然而,大自然的規律卻容許物種可以透過『突變』的方式,去為自己爭取『生存』的權利。」此時,他又吸一口煙﹕「疑似天花的變種,將原本強化宿主身體這個特性倍大。令宿主的身體可以對抗接種B種疫苗後各種排斥情況。」
 
「換句話說,B種疫苗反而令疑似天花變種,令疑似天花更有能力地強化宿主身體,最後就產生了那隻可怕的變種怪物?」我試著下結論的道。
 
「對。他是我跟你一同親手製造出來的怪物。」
 
其中一道謎底,解開﹕變種大混球出現的原因。
 
「他是萬中無一。而且很危險,是一個會走的炸彈﹗被他盯上,只有兩個方法面對。一,走。二,死。」
 
大混球的可怕,我見識過。這家伙當真是打不死,而且我老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死追我?
 
「特別是你﹗」劉裕昌忽然指著我叫道,令我全身僵硬起來。
 
「甚麼?」
 
「你更加要小心﹗」
 
「小心甚麼?」
 
「被那隻變種怪物追上時,你要比常人小心一百倍﹗不﹗是一萬倍﹗」
 
「?﹗」
 
「因為他一.定.要.你.死﹗」他逐字吐出,像是一根根鐵釘,逐根逐根的打入我內心。
 
為什麼他會覺得大混球一定要置我於死地?難道,他知道了當中的因由?
 
說起來,我內心亦發毛了﹗
 
「你知道了些甚麼?」
 
他將面向我貼近,樣子亦變得很可怖,兩眼瞇起的道﹕「你們之間的關係比任何人更加緊密。」
 
「甚麼緊密的關係?我欠了他甚麼東西?」
 
然而,他沒有正面回答,道﹕「你跟他很相似。同是接種了B種疫苗而沒有死亡,只是各走極端而已。」
 
「那即是說,我身上的疑似天花……」
 
「就是第四個變體﹗」
 
「?﹗﹗」
 
「B種疫苗落在你身上後,就化解了疑似天花的毒性,可是卻保留了強化宿主身體這個特性。」
 
此時,我不自覺地按一按胸腹。
 
「你知道嗎?你身上的疑似天花拯救你很多次。那五顆子彈原本足以殺死你。就是強化宿主身體這個特性,令你有更快的復原的能力。原本需要十日才復原的傷,五日就搞定了。」他忽地沾沾自喜,續道﹕「換句話說,你已經跟疑似天花共存。」
 
我驚訝得只會張大了口,腦中亦空白一片。
 
我的身體……
 
竟然可以跟疑似天花共存,彷彿,自己已經跟一隻惡魔結合在一起﹗
此時,劉裕昌不是何時竟然愈說愈興奮,手舞足蹈的道﹕「疑似天花達成了它最終的目的,就是『生存』。但是你只是人為之下出現的結果,相信再無其他案例。」他對著我說,眼睛亦亮起道﹕「你是我的傑作﹗最完美的傑作﹗因此你絕對不可以死﹗絕對不可以﹗你知道嗎?B種疫苗就是藉著催化疑似天花強化宿主的特性,來增強人類的體質﹗就好像肉毒幹菌(見註1)一樣﹗老天啊﹗想不到,我死前亦看得見研究成果﹗俊彥啊俊彥﹗希望你亦看見我的研究方向最終不旦可以終止這次喪化事件,而且更可以令人類擁有更強的身體﹗就是B種疫苗啊﹗」
(註一﹕肉毒桿菌是由細菌肉毒梭菌產生的一種神經毒素蛋白。一種最毒的天然物質,也是世界上最毒蛋白。是種神經麻醉劑,可以麻痹鬆弛的皮下神經,以避免皺紋的生成,達到美容的效果。)
「操你媽的賤屄﹗」我怒極揮拳﹗
 
「啪﹗」
 
 
 
「啊﹗」他痛叫一聲,就倒在地上﹗
 
 
 
「呸﹗」我將唾液大力吐在他的臉上,憤怒得心臟亦快要裂開,開破喉嚨罵道﹕「幹你娘﹗我是人,不是你的傑作﹗不是你的搖錢樹﹗我亦都被你利用夠了﹗當初向我注射B種疫苗,為的是為自己多開一條財路﹗」
 
我愈說愈激動,幾乎想在他身上多打十拳﹗
 
右拳緊握、拉弓,想在他的臭臉上發泄積壓已久的怒火﹗然而,他冷哼了一聲卻令我的拳頭凝在半空。
 
「哼,你跟我亦都一樣吧?」
 
我腦根被勾動,秒地速回想自己……
 
說實在,我跟他都是想在疑似天花找好處的人。
 
而且,更是會利用身邊一切的人去達成自己的目的。
 
愧意,令怒火熄滅。我漸漸的放開了拳頭,而劉裕昌亦站起身,拭一拭在滾滾湧出的鼻血。
 
只見他臉上笑意已失,道﹕「對,我就是利用所有人。包括,我唯一的孩子。」有一股哀傷的感覺漸漸的浮現在他面上。
 
「我為人很自私,只顧全自己的利益。」他苦苦的笑了﹕「幸好俊彥不像我,像他母親,只小就很會為人著想。他有一顆俠骨仁心,他是我所見的醫生中最偉大最出色的一位。」此時,見他漸現悔恨的神色。每每提到劉俊彥時,就彷彿觸動了劉裕昌的痛處,令他哀傷莫名。
 
此時,他彷彿埳入自己的思緒之中,口中呢喃,竟然不自覺向我吐出自已內心的說話來。
 
想必,他押抑得很久很久,自己的感情一直得不到發泄。如今,我剛好是他的情感抒發對象。
 
「很坦白說,彭振宇。人往往到了生命的盡頭,卻才有回頭的自覺。」
 
我很認同。點頭。
 
「但太遲。我現在才自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大錯特錯。」此時,他盯著攤開了的一雙手,道﹕「我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大自然的力量。在疑似天花找點好處來。他警告過,俊彥警告過我別挑戰大自然的力量。嘿……」他苦苦的笑了,又道﹕「我是一個傳統的父親,怎會聽那小娃兒的說話。於是,我就利用所有人,包括俊彥,為的是為我達成我的目標。可是,我最錯的,就是……」此時,他忽地握緊了拳,即是他面上別無表情,但我感到他在湧流又憤怒又悲傷的感情。
 
「最錯的是,我勾結了姚萬基﹗」
 
「啪﹗」
 
他語調甚是悔恨,將未抽完的雪茄大力掉在地上﹗
 
「原本,我只是想利用他的財力資助我的研究工作。可是,他跟我跟你都一樣,亦都想從中找好處的人。」他頓了一頓,道﹕「他說過要跟我五五分賬,於是我才秘密的研究B種疫苗。研究出既可以控制病情,又可以強化人體的藥物。」此時,他舉指向我道﹕「就是你現在的情況。」
 
「嗯,這樣你就多開了一條財路,確保了你的利益不會被瓜分。」
 
「對﹗而且,我的原意就是不想疑似天花在世界上絕跡。只要世界仍然有人被感染,那麼疑似天花疫苗跟B種疫苗仍然有市場價值。而且,是無可估量的高市價﹗」
 
人類啊,總是逃不過金錢的誘惑。
 
亦都是這樣令疫情一拖再拖,到達不能控制的地步。
 
「哼。魔鬼。」我苦笑道。
 
「對啊﹗而且是很天真的魔鬼。」他自嘲的道﹕「自以為掌握了病毒學的一切知識,就可以將病毒玩弄於股掌之間。忘了自己亦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大自然卻永遠存有很多的變數。」
 
「因此,你最終亦控制不到這疑似天花吧?」
 
「對。原本我主張利用利巴偉林去控制疫情,於是就透過傳媒、政府去跟大眾說利巴偉林是唯一一種控制病情的藥物。」
 
此時,我狐疑的插道﹕「你另一個用意,就是拖延時間。讓自己可以有足夠時間去研究B種疫苗。對吧?」
 
「對。」他點頭﹕「而且俊彥亦很認同這個方法,因為事實上利巴偉林是唯一一種控制病情的藥物。但誰知,疑似天花的演變能力很強。利巴偉林漸漸的失去效用。因此,我們就控制不了疑似天花,香港的疫情愈來愈壞,更多更多人受感染。最終,演變成喪化事件。」
 
說到此處,他的情緒又再波動起來,然而他卻壓制憤怒的情緒﹕「而那……那個天殺的姚萬基,他知道疫情不能再受控制,竟然來一招一拍兩散?」
 
「一拍兩散?」
 
「他搶走疑似天花疫苗﹗那是唯一成功的樣本﹗唯一成功通過臨床實驗的樣本﹗」
 
聽他聲音既怒又哀,似乎不是因為利益被奪了而盛怒。
 
「那是俊彥的成果﹗他的心血﹗他的夢想﹗全都被奪走﹗全都被摧了﹗啊﹗﹗」
 
他的怒吼聲,令他彷彿是隻受傷的獅子。他在悲鳴,然而卻沒有流出一顆眼淚。悲痛到最後,原來就是欲哭無淚。
 
 
「俊彥為了保護自己的心血,最後……最後……被人開槍轟死﹗﹗」
 
 
甚麼?﹗劉俊彥已經死了?
 
我被嚇得腦內空白一片﹗
 
此時,我在回想記憶中的畫面。
 
最後一次看見他之時,他似乎身受重傷﹗而且似乎是受了槍傷﹗他因此而死去?﹗
 
 
此時,劉裕昌頓了一頓,面上充滿了悔恨、哀傷,跟我記憶中的他簡直判若兩人。說到底至親的人死去,那種改變人的能力真的太強大,同時這個代價亦實在太大太大了﹗
 
「最後,我所得到的……已經不重要。」按不住,他終於啜泣起來。
 
他一生追求名利,最後卻是失去了最寶貴的、最重要的獨生子。
 
而我。我又得到了甚麼?
 
甚麼亦沒有。
 
一時感足,我忽然說道﹕「我跟你很相似。」
 
他漸漸向我回望。我續道﹕「我愈是追求名利,最後反而得不到甚麼,更失去了所有、我所愛的人。」
 
我仰天,長嘆﹕「幸好,此刻有一個人仍然對我不離不棄。」
 
夢瑤。
 
沈寂。
 
我從沒有見過這隻老狐狸有悲傷的一面,忽然間,我跟他之間就好像產生了一種共鳴。
 
也許,他跟我一樣,已經悔改了。
 
 
 
良久,他才續道﹕「你比我幸運,你身邊仍然有人愛你。相反,俊彥已經……。」他忽地說不出話來,就只是指著胸口道﹕「他就在我懷中死去。而且疫苗最後被奪了﹗」
 
 
疫苗被奪?﹗
 
真的被姚萬基奪走了?﹗
 
 
咚﹗
 
我的腦根忽然被拉扯﹗扯得很緊﹗很緊﹗
 
有一個影像要鑽出來了﹗
 
 
 
 
我看見了﹗
 
劉俊彥倒下之時,將手中的東西強擠在我手而且更說﹕「不……不可以讓姚萬基得逞……﹗」
 
難不成就是……?﹗
 
真正的疫苗?﹗
 
那……那我將它放在那裡?可惡﹗我仍然未能記起﹗
 
 
 
不﹗
 
 
 
 
對了。
 
 
記憶中,在喪化當天,我交給一枝綠色液體給姚萬基呢﹗
 
是真正的疫苗嗎?﹗
 
難怪那時他要殺我﹗因為他害怕我會跟他瓜分利益﹗
 
 
我現在的臉色一定愈來愈難看,愈來愈鐵青﹗
 
我竟然將劉俊彥的心血,拱手讓人﹗
 
 
但﹗
 
不會呢﹗
 
我是否想得太多呢﹗
 
如果那枝綠色液體是真正的疫苗,為什麼姚萬基的公司會倒閉?為什麼姚萬基於早前在醫院想把我幹掉,一泄我拖垮他公司的憤怒?﹗
 
太不合理了﹗
 
 
 
換句話說,那枝綠色液體就是拖垮姚萬基公司的關鍵?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時疑似天花不再受控制,全球經濟基本上已經徹底的崩潰。姚氏企業更是因此而千瘡百孔、負債累累。然而,唯一可以令姚氏企業起死回生的,就是全球人類所渴求的——疑似天花疫苗﹗因此,他就搶奪唯一的成果﹗把劉俊彥殺了﹗然而,疑似天花疫苗早就落在我手中。之後,將假的疑似天花疫苗——那個綠色液體交給了姚萬基。姚氏企業就這樣被我一手摧毀,而且更因此而倒閉﹗
 
難怪﹗姚萬基要殺我﹗
 
難怪,那時他直指我早得到了疫苗﹗
 
但是,真正的疫苗卻在那裡呢?
 
難道正如姚萬基所說,疫苗早已接種在我身上?
 
 
「劉裕昌﹗」我立即喊道﹕「我的血液中仍然帶有病毒麼?」
 
「有。」他斬釘截鐵的道﹕「雖然B種疫苗在你身上產生了作用。但是疑似天花仍然未被殺滅。」
 
「怪了。」
 
「哦?」
 
我腦中不斷的思索,口中亦不自覺的答道﹕「那麼……姚萬基他的推斷錯了。」
 
 
 
 
「甚麼﹗」
 
 
 
 
此時,劉裕昌竟然怒吼一聲﹗大力抽起我的衣領,道﹕「甚麼姚萬基﹗」
 
一時間,我亦不知如何反應﹕「我說他的推斷錯了。」
 
「甚麼推斷?﹗你見過他?﹗」提起仇人,他的眼睛瞪得令我心寒。彷彿我就是他的仇人,要把我吃進肚子去。
 
「幹﹗」我頭用力向他鼻樑中節。他吃痛了的大喊,才將我鬆開。我道﹕「你冷靜一點﹗」
 
他按起痛處,痛得睜不開眼,擠出了不少眼水來,道﹕「說﹗你見過他?﹗」
 
「對﹗我早前撞見他,而且跟他同在一個生環小隊中。」
 
「他跟你說了甚麼?﹗」
 
「因為我身上的病徵都痊癒了,他就直指我身上被注射了疫苗﹗但其實只是B種疫苗起了作用。」
 
「那麼他現在怎樣?﹗是生是死?」
 
「死了﹗」
 
「甚麼﹗﹗」
 
「我說他死了啊﹗被人槍殺﹗」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哈哈……﹗活該活該﹗活~~~~該﹗﹗﹗」他竭斯底力的大叫﹗然而,他雖然大笑大叫,但他的表情卻是既怒又哀。真正的心結卻不是因仇人已死而獲得解放,真正的心結卻是被他連累的獨生兒。
 
不過,話說回來,姚萬基最終被槍殺,確是十分巧合。
 
「是誰將他幹掉?哈哈哈……」他依然笑個不停。
 
「我不知道,只知道殺掉他的人,是姚氏企業的其中一位股東。」
 
 
「哦?」笑聲疾止,他臉帶狐疑的望著我。
 
「難道你知道是誰?」
 
只見他搖頭道﹕「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位股東是姚萬基的醫學顧問,不活躍於商界。」
 
「那麼他究竟是誰?」
 
 
 
咚﹗
 
腦音大響﹗我腦中忽地閃過一絲想法,一個假設。
 
既然疑似天花疫苗是劉俊彥的心血,那麼劉裕昌絕有理由會保護兒子的一切。
 
既然姚萬基因要奪走疫苗而殺死了劉俊彥,那麼劉裕昌豈不想置他於死地?
 
多大的殺人動機﹗
 
如此一來,姚氏的另一個股東難不成就是……劉裕昌?﹗
 
我愈是去想,愈覺得當中的疑點變得很合理﹗
 

     
    第二,我不排除他有一份保護劉俊彥的心血的心。但是,以他愛慕金錢的個性,怎會抵擋得了疫苗背後的利益誘惑?﹗

    第三,那個股東是姚萬基的醫學顧問﹗根本就跟劉裕昌的身份很匹配﹗再者,喪化之前,姚萬基跟劉裕昌是很緊密的合作伙伴﹗
     
     
     
    我一定要小心﹗
     
    因為,他每一句說話都可能是謊言﹗
     
    糟了﹗我差點又被他騙了﹗我竟然被他疼愛兒子的表現所感動、欺騙﹗完全忘了他是一個擅於演戲的老狐狸﹗
     
    我不排除劉俊彥的死真的令他傷心欲絕﹗但絕不代表他的本性亦因此而徹底的改變﹗
     
    小心﹗
     
    一定要小心﹗
     
    他絕有可能是姚氏另一位股東﹗
     
    絕有可能是殺死姚萬基的真正兇手﹗
     
    現下就只有我才知道疫苗的下落,那我更加要小心。千萬不要被他知道,否則就會牽扯了他的殺人神經﹗連我都一併殺了﹗
     
     
     
     
    「彭振宇,你怎麼了?」他狐疑的道。大概看見了我那個鐵青的臉色。
     
    「不。」我竭力令自己冷靜下來,在思緒平靜下來之時,又道﹕「我只是在想事情真的比想像中更複雜。」
     
    「嗯。而且,你只是知道了一部分而已。另一更大的部分卻在俊彥的關鍵報告中。」
     
    「關鍵報告?﹗」
     
    「是他這三年來的病毒研究。記載了疑似天花的研究經過﹗」
     
     
    我兩眼瞪大﹗
     

    「真的?﹗」
     
    疑似天花的秘密、事件起因就在劉俊彥的關鍵報告中﹗
     
    教授的遺願啊﹗
     
    他死前託付我要解開一切謎團﹗如今,只要有劉俊彥的關鍵報告,大概可以解開八成以上的謎團﹗
     
    「我要看﹗我要知道他三年來疑似天花的研究經過﹗」
     
    劉裕昌忽地面有難色,道﹕「我再保密亦沒有用處。給你看看亦無妨。但是……」
     
    「但是?」我焦急的大叫。
     
    「但是你有沒有這個時間?」
     
    「你說甚麼?快﹗我要知道整件事的經過﹗」
     
    他長嘆一口氣,道﹕「我勸你只選重點來看吧﹗」
     
    忽然之間,他的樣子沈了起來,變得愈來愈嚴肅,向我吐出殘酷的事實﹕
     
     
     
     
     
    「否則你根本沒有時間逃離香港。
     
    因為。
     
    我們的生命只剩下……」
     
     
     
     
     
     
     
     
     
    「不足七.小.時﹗」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