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 p.m.

剛入秋,天陰,風蕭瑟,一輛小型旅遊巴駛過了杳無人煙的郊野,穿過數塊田,隨著捲起的塵土,停在了數座公屋大廈之前。

車上的人陸續步下來,踏在半米高的雜草上,眺望數十米外的樓房,現場烏雲蓋頂,有一種形容不了的詭異景致。

「一,二。。。六,七,一共七座公屋大廈,全是丟空的。」陳老管說。

「三年了,這興和邨已荒廢三年了,」羅教授來到六位學生面前,「阿水,阿臻,你倆是香港人,當然知道興和邨的可悲過去,但對於四位交流生來說,也許不曉得。。。」





「我聽聞過。。。」還未待羅教授說罷,來自上海的汪海便搭起嘴來。

眾人馬上瞧著他。

「四年前,數百米外的高鐵挖泥工程,使地下水嚴重流失,導致了一連串的地陷,其影響範圍更遠至這邨,聽說,有數座大廈因此出現了輕微下陷的現象,對吧?」汪海操著國語,自信地說。

「沒錯,」體態豐腴的朱助教搔搔長髮,同樣走到學生面前,「下陷的現象出現後,政府聘請了多個岩土工程師進行評估,結果證明興和邨的輕微下陷並不造成危險,其邨尚是宜居的。」

「不過,邨內的多處裂痕,令邨民產生了嚴重的不安,加上區議員的極力抗爭之下,最終,全部邨民撤出了。」羅教授補充。





「你意思是,全搬走了嗎?」Nana問,其英語帶著強烈的日本口音。

「嗯,數以千計的家庭,用上了半年的時間,被安頓到香港各地。」朱助教說。

「問題的根源是港鐵公司的承包商,」阿臻雙手撐腰,對著邨口邊走邊說,「一開始不認真幹好探土報告和擋土工程,才弄得如斯田地。。。港鐵對這失誤賠上大量金錢,只能說是活該。」

「多嚴重的失誤。。。」俄國女生Zdor亦輕嘆一句。

「走吧,各位,快四點了,別再耽擱了。」阿臻皺著半邊眉朝他們揮手,就像他才是領導一樣,視兩位教授如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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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p.m.

「唰唰唰。。。」

九人沿著地上的碎石小徑走,不消兩分鐘,已抵達邨口。入邨後,拐了兩個彎,繞過了五棟大廈,一座菜市場即現於眼前。

一路上,膽小的晴晴放眼四周,因為這地方就像鬼城一樣,更像在喪屍片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她害怕得偶爾抖震。來自台灣的她,曾目睹過妹妹在台中的亞哥花園被靈魂附體的過程,因餘悸猶存,當盯著興和邨的殘舊大廈和叢生的蔓藤,她害怕。

陳老管掏出鑰匙,蹲下來,把其插進菜市場那捲閘底部的匙孔,費力地轉了差不多半分鐘,才成功解鎖。接著,羅教授跟陳老管合力將捲閘拉起來。。。

「轟隆轟隆。。。」

也許捲軸有點銹,拉動時得花上九牛二虎之力。。。數秒後,阿臻和阿水也上前幫忙,將已被拉起一半的捲閘擱於肩膀上,微微屈膝,再把它撐上去。





捲閘被推到差不多一個人高時,便卡死了,同時,一陣怪味飄出來,似乎是魚的腥臭,又像是牛羊的騷,氣味穿梭在眾人的鼻頭間。。。明明已空置三年多了,這種味道也許是各人的心理作用罷了。

而捲閘後是數級的樓梯,必須走上去,才可抵達菜市場的第一層。

「請恕我冒昧一問,」陳老管撫著大肚子,並扯一扯墜下的皮帶,「你們老遠來這裡到底幹什麼?」

「這是學生們的功課,他們要設計如何把這舊菜市場轉化成戒毒中心。」羅教授說,繼而從背包掏出一支手電筒,把光圈朝市場裡照。

「喔。。。」陳老管把鑰匙塞回褲袋子。

「我們大概會在這裡逗留三小時,好讓學生們好好觀察現有的情況。」

「那這樣吧,」陳老管把一個對講機交到羅教授手中,「待你們探索完畢,就用這通知我,我會在旅遊巴上等著。」





羅教授看看接過來的對講機,疑惑了。

「我用手機撥給你不就好了嗎?我有你的號碼。」羅教授問道。

「呃。。。你不曉得這裡的通訊有多差勁嗎?」這時陳老管指著菜市場後的山峰,「那邊的電訊收發站正進行工程,故干擾了這一帶的訊息接收。」

「那好吧,再聯絡。」說罷,羅教授俯下身子,先行鑽進菜市場。

而汪海已經繞著菜市場的外圍兜了一圈了,油漆剝落得誇張,有的牆身佈滿了網狀裂紋,就像人類皮膚的乾燥龜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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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 p.m.

陳老管晃著肉肉的屁股離去後,眾人便手持電筒拾級而上。來到了第一層的走廊時,他們環顧四周。。。鐵窗的玻璃全被木板塊封死,只有數抹柔光從隙縫中溜進來,灑在塵埃滿滿的地面及菜肉攤的石台上。雖然環境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仍需要手電筒輔助才行。而且,無數的破舊電線懸吊在半空,有的更伸手可及。





晴晴左瞧瞧,右瞧瞧,走廊蠻深,對她來說,仿似無底洞。

「呀~~!」Nana突然尖叫起來。

一絲涼意立即竄過了大家的耳背。

「怎麼了?」阿臻趕到Nana身旁。

「那。。。那。。。」Nana支吾道,並指著菜肉攤石台下的兩隻老鼠乾屍。

「這裡必定到處老鼠屍,別動輒就叫囂。。。這裡的回音很強,你一喊就嚇死人了。」阿臻命令著她。

「好了好了,」朱助教將長髮繫出一條馬尾,「作為建築師,出入這種場地是必需的,你們得習慣一下。」





「接下來,兩人一組,分散去探索一下吧,」羅教授道,「兩小時後在這處集合,呃,對了,大家不必上天台,因為陳老管跟我說,通往天台的門鎖死了。」

「我跟Zdor到二樓看,」阿臻說,「晴晴跟阿水一組留在一樓,而汪海跟Nana一組,同是負責一樓,對吧?」

「嗯,就這樣決定吧。」阿水點點頭。

接著,羅教授和朱助教遺下這六位學生,先行到二樓走走。

「在分頭行動前,我們再看一次平面圖吧。」有點抱恙的阿水道,而他一直都拿著衛生紙擦拭鼻子。

大家從袋中掏出了一卷卷的圖則,拭淨石台上的灰塵後,再擱於上面。六人繞著石台,然後阿臻高舉電筒,照亮了偏黃的圖紙 (看圖no. 1 - 3)

圖1:

圖2:

圖3:



「菜市場的格局並不複雜,就以我現在站著的角度看。。。」阿臻喃喃道,「每層有45檔菜肉攤,左右下三方各有一間餐廳。」

「一共三條樓梯,分別位於圖則的左上角,右上角及中間靠左。」在阿臻身旁的汪海補充。

「兩層都一樣嗎?」俄女Zdor問。

「對。」阿臻道。

一剎間,站在阿臻對面的晴晴臉色發青,雙目圓睜地盯向連著石台的矮牆上。

「晴晴?晴晴。。。」阿水喊著她。

阿臻心感不妥,朝矮牆一瞥。。。上面有幾句由紅油漆畫上的中文字:

見字速逃,見字速逃;
爐邊赤道藏女巫。
失了一方,亡了二曹;
咒語一出奪頭顱。


「好可怕。。。」阿水低語,並輕咳了兩聲。

眾人開始發毛,唯獨Nana這位不懂中文的同學仍一頭霧水,但她由眾人的面部變化體會到不祥之兆。

阿臻伸出一根手指,踫了踫那些字跡的凹凸印。

「什麼意思。。。」Nana不禁發問。

汪海簡單地解釋了一次,倏地。。。

「咚。。。唧唧。。。咔。。。唧唧。。。咔。。。」

阿臻身後傳來了怪音,而且室內的光線愈漸減少,此刻,六人迅速地往捲閘一瞄。。。那捲閘竟自行地漸漸下降,其捲軸的不順暢弄出了駭人的刺耳聲。

「不。。。不!我不要被困在這裡!」晴晴拋下一句,便往大閘疾走去,把Zdor都撞開了。

「見字速逃,見字速逃。。。快來不及了!別關上!」晴晴連跑帶跳地走下梯級,她伸出雙手。。。試著阻止大閘關閉。。。但,遲了,大閘咔嚓地一聲響,已鎖上了。

她猛抓著鐵閘底部的握柄,咬緊牙關拼命地拉扯。

「糟了,我們。。。被困了。」晴晴回頭,往樓梯上的其他人看。

「你要疑神疑鬼到哪時!?」阿臻對晴晴這過份的神經質感到不耐煩,「幾句字語便把你嚇得魂飛魄散。。。」

「但。。。這鐵閘突自行關上了。。。是女巫,是她。。。應驗了。。。」晴晴輕喘著,臉色蒼白得可憐。

「這捲閘也許是壞的,卡不穩,當然會掉下來。」阿臻再次按下電筒,「抓緊時間吧,Zdor,我們到二樓觀察一下吧,別管她了。」

「晴晴,沒事的,別怕。。。你也趕快跟阿水去走走吧。」Zdor安慰了她,繼而跟著阿臻離開了。

汪海向Nana揚了揚眉,便一同往一樓的左方走。

「別擔心,晴晴,」阿水步下數級,並伸出友善之手,「上來吧,跟著我,我會照著你,放心。」

「難道你不忐忑嗎?」晴晴雙眼睜大。

阿水愣了一愣。

「我們趕快巡視一次。。。然後,就離開。」阿水低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