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p.m.
 
「那個羅教授,總是看不起我這種內地生。」汪海跟Nana閒聊起來。
 
「不會吧。。。」Nana提著電筒,照著天花的一處生銹得嚇人的鋼筋,以方便汪海拍照。
 
「不曉得是不是大學的氣氛比較崇洋,所以。。。但,這也算了,他對女生的態度,真感到噁死了。」
 
「的確,他對女同學是有點。。。偏心。」
 




「上課時,他總是跟你打眼色,大家都注意到的。」
 
汪海個子小,跟只有一米六的Nana差不多高,對此,他頻感自悲,故愛說別人的閒語去挽回一點點的自尊心,乃為一種精神勝利法。
 
接下來,汪海帶著Nana跨過一堆由天花塌下來的石灰,然後進入了空置的1A餐廳。裡面的鐵製桌子仍安於原位,但日久失修,餐廳內的牆壁已嚴重剝落,隨意找處用指頭輕輕一捏,石屎塊便相繼倒下。
 
「我倆要把握時間,我先到旁邊的廚房看看,你就留在這兒研究一下吧?」汪海說。
 
「呃。。。好。。。好。。。」雖心存懼怕,但Nana還是答應了。
 




望著空洞的餐廳,Nana深呼吸了一口,接而按著牆壁,打著燈,繼續尋找建築瑕疵。她又留意到餐廳的玻璃窗全被膠紙和木條封了,外面的光幾乎都透不進來,而數束能夠竄進的,把悠悠飄盪的塵埃照明了。
 
五分鐘過去了,她忽然想起了剛才的那首「詩」,整個人毛骨悚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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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樓的右端,晴晴正捉著阿水的衣尾,亦步亦趨,像個怕走失的小孩。
 
「我負責拍下剝落的石屎,你就負責記在圖則上,好嗎?你一直捏著我襯衫,我什麼都幹不了了。」阿水又擦擦鼻子。
 




「阿水,我真的好害怕。。。你不明白。。。」
 
「什麼不明白?」
 
「你知道台中有一個名為亞哥花園的地方嗎?」
 
「好像。。。是一個廢墟?」
 
「對,這個遊樂場,因數年前遊客銳減,結業了。。。」
 
「嗯,又如何?」
 
「昨年,我跟妹妹和她的數位男性朋友,夜探亞哥花園。。。」
 
「結果踫到靈異事件了?」




 
「嗯,我妹妹。。。她。。。當時被靈魂附體。。。一直用一把男聲講著我們聽不懂的語言。。。她更。。。更試著把我捏死。。。」
 
阿水聽後,閉起雙眼,乾笑了一聲。
 
「阿水,你笑什麼?」
 
「晴晴,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呃?」
 
「我自小體虛多病,我曾有幾次被靈魂附體的經歷。」
 
晴晴掩著嘴,後撤了兩步。
 




「法師看過我以後,給了我一道符,並將其摺成了一個三角形。。。」說著說著,阿水從後掏出了他的錢包,把那塊三角符取出來,「只要有這道符,多猛的靈魂都靠攏不了我們。」
「真的嗎?」
 
「那名為正明的法師跟你一樣同屬台灣人,他還替不少跟我有相同遭遇的名人施過法,寫過符。。。他在法師界絕對享負盛名。」
 
「所以跟你一起。。。一定安全囉?」
 
「對,這三角符,能抵擋一切!」
 
「女巫也能擋?」
 
「哈哈。。。原來你還想著那首「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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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臻和Zdor沿著二號樓梯走向二樓。而樓梯旁的牆壁皆鑲著銅鏡,經過時,能從鏡面看見自己和菜市場的朦朧映照。而鏡上某些位置貼著舊舊的餐廳海報,但許多皆失去了黏貼力,都半垂了下來。
 
抵達後,他們先到二樓左端的2A餐廳中打探著。而那兩位教授,似乎在二樓的另一端隨意徘徊著。
 
「Zdor,你快結婚了?」阿臻一邊審視著餐廳角落的喉管,一邊問道。
 
「呃。。。你是看了雜誌才知道的吧?」Zdor倚到窗邊,從木條中的空隙朝外面的空地瞟了一眼。
 
「嗯,今早經過便利店時看見的。」
 
「我,壓力頗大。。。」
 
「別人都說,你是為了朗昌同學的金錢,才跟他在一起的。。。這類流言蜚語,你不必介懷,因為香港的傳媒皆愛無中生有。」
 
「在俄羅斯,我是網球教練。而我跟朗昌是在大學的網球學會上邂逅的。。。我還教他打球呢,當時,我根本不曉得他是建材大王的兒子。他當時對我照料有加,對於在港孤苦零丁的我來說。。。我非常窩心。我倆談戀愛後半個月,才有朋友向我告知,朗昌的家族在香港是多麼地顯赫,而且擁有大量土地。」




 
「網球教練。。。是否所有俄國女生都會打網球的?嘿,無論如何,恭喜你。」
 
「謝謝你。。。不妨告訴你,其實我懷孕了。」
 
「呃?哈哈,那更是雙喜臨門了!」
 
數分鐘後,阿臻再次掀起話題。
 
「Zdor,剛才的陳老管,怎麼好像一直對你。。。虎視眈眈的?」
 
「他不是虎視眈眈,而是,有點畏意吧。你知道嗎,陳老管曾是建材大王的得意助理,可是,他的不忠和貪污,令他入獄十年了!」
 
「喔?!」
 
「也許,他知道我是朗昌的未婚妻,便有點。。。不自在了,你明白我意思嗎?」
 
「曾是一個巨富的助理,現在卻當上了菜市場的管理員了。。。我不是歧視職業的貴賤,只是,你明白我意思吧,哈哈!」
 
「但。。。但。。。」Zdor忽然彎著腰,臉容扭作了一團。
 
聽見Zdor的苦澀聲後,阿臻便回頭一瞧,進而趕到她身前。
 
「Zdor?怎麼了?」
 
Zdor的右手抓著前腹。
 
「午餐過後,我的肚子便開始發出陣痛。。。但怎麼你們一點事也沒有?」
 
「你要上洗手間嗎?」
 
「但。。。洗手間的水。。。好像。。。」
 
「別擔心,雖然菜市場的清水早被中斷了,但沖水仍有,」阿臻從背包中掏出了一瓶礦泉水,「這水給你,有需要就用吧。」
 
阿臻把Zdor扶出了2A餐廳,把她帶到旁邊的女洗手間去。
 
「你就在門外待我好吧?十分鐘吧?」Zdor問。
 
「好,好,我不亂溜。」
 
「真丟臉,竟在這種時候。。。」
 
「不,不,不。。。快去吧。」
 
接著,Zdor夾著大腿蹣跚內進。
 
阿臻閒在門外,背靠著牆,把手電筒的光圈照到走廊的盡頭。他知道兩位教授同在此層,卻聽不見他倆的腳步聲,霎時,他想起了剛才的詩句。。。「見字速逃,見字速逃。」一向無所畏懼的他突感頭皮發毛,他希望選擇留下來的決定是正確的。
 
他間中聽見不知由哪傳來的唰唰聲響,很是微弱,弱得像是自己多疑的幻聽而已。十分鐘過去,阿臻實在無聊,所以揮舞著手中的電筒為樂,光圈就在天花至地面來回閃爍,把現場當作舞廳一般。
 
「呀~~!呀~~!」
 
樓下倏地傳來淒厲的驚喊聲!把阿臻從混沌中驚醒。
 
「這是。。。是晴晴的叫聲!她該是跟阿水在一起吧?」
 
當阿臻想往下層趕赴之際,才醒覺Zdor仍在洗手間內。
 
「沒事的,我猜,晴晴也許踫到老鼠之類的東西罷了。」阿臻心想,並費勁地呼了一口氣。
 
他重新躺到牆去,不過,他又再次聽見晴晴的叫喊了。。。那一種驚呼,不像是踫見老鼠那般簡單,而且,聲音比剛才她喊著要速逃時更要撕心裂肺。
 
阿臻的心怦怦亂跳,坐立不安。不久,樓下傳來了急促的步履,仿佛都是往一樓的右端奔去。
 
晴晴的嘶叫聲始起彼落,維持了超過半分鐘,才停止。阿臻在原地來回踱步,希望Zdor快點出來。
 
再多消半分鐘,洗手間傳來了馬桶的沖洗聲,Zdor才拉著褲子慢步出來。
 
「對不起,阿臻,讓你久等了。。。」
 
「快!快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阿臻二話不說,便牽著Zdor的手,猛地拔腿就走,兩人沿著二號樓梯,急步至一樓,再朝著剛才的聲音來源1C餐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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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 p.m.
 
當他倆趕及1C餐廳外時,才發現幾乎所有人都聚集於餐廳的廚房裡面了。
 
進內後,只見淚如雨下的晴晴捲縮於廚房的一角,忙著念佛頌經,Nana則俯在她身邊安撫著她。而汪海和阿水就並肩而站於廚房的煙囪口前方。
 
「怎麼了?!」阿臻仍未平伏氣息。
 
阿水轉了頭,拭拭鼻,且臉帶一絲驚愕。

「阿臻,其實沒什麼。。。但,你過來瞧瞧吧。」阿水說,然後指引他往煙囪口看。
 
阿臻繞過他倆,並仰目煙囪口,那位置,離地約兩米半高,原本,這約一平方米的洞口,是連接著抽油煙機的,但抽油煙機被拆除後,便只餘下煙囪口了。
 
此煙囪口直通上二樓的餐廳廚房的同樣位置,繼而再駁至天台排走油煙的。而菜市場內共有三處煙囪,設計都一樣 (看圖no. 4)。

圖4:

 
阿臻吞著口水,戰戰兢兢地往煙囪口一瞅,一對深邃的眼,正從煙囪口內盯著他!
 
「幹!」一向大膽的阿臻亦不禁嚷出來。
 
接著,他把手電筒把煙囪口照亮,才驚悟,那是骸骨的骷髏頭!
 
他上前看清楚煙囪內壁,發現骷髏頭仍連接著全身的骨骼。。。簡單地判斷說,也許這個人曾卡在煙囪中,出不了來,所以,活活地困死了。
 
「屍體既然已化作白骨。。。這人,死去至少半年吧。」汪海走到阿臻身旁低語。
 
阿臻皺著眉點點頭。
 
「剛剛,我跟晴晴經過這廚房門外,」阿水解釋道,「便聽見隆隆隆的聲響,我還以為廚房內有石屎倒塌之類的,但進來後,竟發現了這副白骨倒立在這煙囪內。」
 
「那是什麼?!」阿臻好像照到什麼在骷髏頭的旁邊。
 
他屏息靜氣,再步至煙囪口。
 
「是針筒。。。」阿臻道。
 
「嗯。。。」汪海說,「可能這死者原是吸毒者,不曉得是什麼原因,他被卡在煙囪內壁。日子久了,卡不穩了,他開始下墮,而下滑時,骨頭跟煙囪摩擦而造出了剛剛的隆隆聲響!」
 
「就像剛才入口的鐵閘下降一樣。」Zdor加插一句。
 
「而下跌時,藏在這吸毒者身上的針筒亦相繼從衣物的袋口中滑了出來。」汪海續說。
 
「不。。。不。。。」瑟縮一角的晴晴仍舊驚恐,聲線擅抖得聽不清楚,「詩句。。。那詩句,已是警告。。。我們必須走,現在就要走。。。這副白骨,怎麼早不滑下來,遲不滑下來,偏要選擇在我們的到臨時才滑下來?!是女巫的警告!!!我們要速逃,要不然,就沒機會了。。。」
 
大家面面相覷,到了這個地步,相信誰也沒興致逗留。
 
「走為上策,我猜沒人反對吧。。。我不是迷信什麼,當然我也不相信這是女巫的暗示,只是。。。」Zdor說了一半,晴晴又驚惶失色起來。
 
「不!一定是女巫。。。一定是!我要走呀~~!」晴晴驀地由地面撐起來,急速地試著衝出廚房,但被阿水緊緊摟住了。
 
「你這驚弓之鳥,沒事的!我們都在,我們會保護你!我們一起離開!」阿水在晴晴耳邊說。
 
「沒錯,」汪海和Zdor也來到她身後,「但離開前,先通知教授們吧。」
 
此際,朱助教才來到廚房門外。
 
「你真是姍姍來遲,你知道我們發現什麼了嗎?」Zdor問她。
 
朱助教站在原地靜默,她眼中的惶恐,不比晴晴少。
 
「喂!」汪海向她大嚷一聲。
 
朱助教仍舊心喬意怯,不為所動。
 
阿臻從後用雙手挪開了汪海和Zdor,走到朱助教面前,緊捉著她的肩膀猛搖了數秒鐘,她才回過神來。
 
「你還好吧?朱助教?你發什麼呆啊?!說句話吧。」
 
「對,別嚇唬我們啊!」Nana也走至朱助教身前。
 
朱助教微張著口,對著眾人定睛了十數秒,才吐出一句:「羅教授呢?我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