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六四晚會》


一轉眼就到了六四晚會,這是我第一次參與這個維園的晚會。和2034年的悼念晚會只有寥寥幾百人,這十多萬支燭光的確震撼了我的心靈!很難想像自1989年起,每年的六四晚會都有超過十萬人悼念。

【平反六四】和那五大口號,我並不陌生。諷刺的是這五句虛有主題,沒有落實的口號一直喊了42個寒暑,卻一直未能實現。

這一刻我從後臺望向6個逼爆的足球場、草地、和背後的籃球場,我在想,我的想法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們堅持了21年的究竟是對還是錯?

就在我周旋於這個問題的一刻, 大會已經奏起【江河水】這首哀樂。 的確, 場內的氛圍很迅速被這段從二胡發出的悲哀聲渲染著, 僅僅三分鐘就帶領著所有人進入一種難以形容的悲傷情緒。





隨著這首【江河水】, 家柔以其中一位學生會閣員的身份, 跟隨著那位【民主老人】和一班主辦單位常委和學生組織的成員, 向死難者獻上花圈, 並燃點起所謂象徵薪火相傳、自由民主的聖火。

接著, 又是一輪接近自我催眠的叫喊口號。 我不禁質疑, 臺上一邊叫著【結束一黨專政, 追究屠城責任】, 另一邊跑到中聯辦秘密會談的這一班人, 是不是有精神分裂。 我一直嘗試為他們找一個說法, 但直到這晚我歷歷在目, 我依然無法解釋這個荒謬的邏輯。 也許, 他們並沒有出賣過大陸人, 但他們確確實實的出賣了香港人, 尤其在他們往後的日子。

這一刻, 我看著家柔的背影, 看著她高舉著白色蠟燭, 正在聲嘶力竭叫嚷著那五大口號, 我開始懷疑她的想法究竟和我相差幾多個十萬八千里。

隨著那些弔唁冊一張一張的有如冥鏹般在高高的火盤燃燒過後, 其中一位執委以令人雞皮疙瘩的哭腔, 以沉重緩慢的節奏發表著悼詞。

接著, 那個【民主老人】發表那些虛無縹緲的講話。 隨著他喊過了他的一生中最後的五句口號, 場內的氣氛達到了一個高潮。





承接著這個高潮, 臺上的執委、講者帶領著群眾唱著【血染的風采】和【自由花】, 將集會的氣氛再推向高峰。 眼見臺下的每一個人, 不論男女老幼, 都有著那種戰勝共產黨的堅毅目光, 跟我在皇后像廣場的地鐵K出口發表講話時所見的驚人地相似, 剎那間, 我彷似突然回到了2034年似的。

民眾唱過了兩首歌以後, 執委繼續發表著講話:「【釋放民運人士!平反八九民運!追究屠城責任!結束一黨專政!】【平反六四!】【平反六四!】【平反六四!!】」 臺下繼續一呼百應。

「好喇, 我地依家請幾位89年前後出世既後生仔女, 分享下第一次參與六四晚會既睇法。」 那個執委把米高峰交到我的手裏。

事隔沒多久, 我站在2034年站在皇后像廣場, 同樣拿著米高峰, 凝聚著100萬人, 發生了最大型的起義, 引發了最慘痛的一幕血洗禮賓府。

這一刻, 我望著眼前的十五萬顆燭光, 反倒有點緊張起來。





「各位好, 我叫文建港。 今年我係第一次參與六四晚會, 眼前呢一片燭光好震撼, 的確令我感觸萬分。 」 我略停了一停, 臺下傳來鼓勵的掌聲。 「相信好多人同我一樣,第一次黎到六四晚會, 亦都有d堅持左21年。 無錯, 大家唔應該忘記中共呢個獨裁政權係1989年對學運施以的殘暴鎮壓, 碾碎左無數個年青人既自由夢, 破壞左無數咁多個既幸福家庭。但係, 香港人面對暴政, 唔單單只係得悼念、紀念, 我地更加要主動出擊, 設法捍衛香港呢個係中國南邊碩果僅存, 堅信自由、民主、法治既地方。 所以, 我地唔好單單只係悼念六四, 我地更加要知道六四屠城背後既歷史, 背後既觸發點! 就係共產黨既獨裁、貪污同腐敗, 於是學生們先覺醒, 要求民主選舉, 要求政府肅貪。 物轉星移, 同樣既事發生係不同時空, 今日香港正正面對著相同既問題, 官商勾結、政府走向獨裁、一切自由被收緊、民主更加係遙不可及! 我認為, 要為大陸人爭取民主、 平反六四, 我地更加需要先為自己爭取民主, 而為香港爭取民主,事實已經證明單單依靠代議政制既議員係完全失敗既, 因為果d代議政既議員, 往往會係最重要既關頭將選民出賣! 完全唔能夠反應民意!! 」

當我說到這裏的時候, 身邊的幾個執委已經有所行動。 我意識到我的講話將會被中斷, 我從我的褲袋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面殖民時代的藍色香港旗高舉著:「要救中國, 我地必先自救!我地香港人唔可以相信綠色既政黨......」話未說完, 我以被三名執委粗暴地從後環抱, 另外一個執委已經一手奪去我的米高峰, 另外一個執委卻一手拉下我的藍色香港旗。

我拼命反抗, 雖然米高峰已經不在我的手裏, 我還是聲嘶力竭的說著我還未說完的話:「香港既前途就係斷送左係呢班蹉跎歲月, 消磨大家意志既議員手裏......」我不知道臺下的人最終有沒有聽到這句話, 只聽到臺下有零星的掌聲。

場面一片混亂, 我被幾個執委拉到後臺下面, 被一群又一群的人牢牢包圍著。 其中一個執委衝到我的旁邊:「請你馬上離開, 呢度唔歡迎任何搞破壞既人。 」

就在同一事件, 家柔跑到我的身邊擋在我的面前, 我也無意跟這個執委爭辯, 只是說了一句:「你地唔接受批評, 同共產黨又有咩分別。 將支旗馬上還返俾我!」

某某向那個執委遞上那面藍色香港旗,而那個執委卻將這支旗拋在地上。

正當我想發難之際, 家柔彎腰拾起那面旗, 推著我離開人群之中。





而臺上, 那個坐在輪椅上的【民主老人】正就剛剛我的發言發表著回應:「六四晚會搞左20年, 從來都無人夠膽黎搗亂, 今日係歷年最多人既一次, 咁岩就有人黎搗亂。 六四係我地每一個中國人既事, 只要稍為有少少良知都唔會黎破壞呢個晚會, 唔會破壞我地呢個中國最後既民主橋頭堡!」

緊接著【民主老人】的回應, 執委又重覆高叫著那幾句口號。那個環境就好像一班嘍囉圍繞著丁春秋, 又或是洪教主叫著口號, 在我聽來, 格外噁心。

「成功不必在我,功成其中有我」【民主老人】繼續演講著, 我望向家柔:「佢有成功過咩?」

「點解你咁樣做之前唔同我講聲先?」 家柔在責備我, 眼泛淚光。

「對唔住, 我就係怕你反對, 所以我先唔同你講。」

「你唔信任我, 仲利用我, 究竟你係咪真心鐘意我? 究竟你咁樣做係有咩目的?」

不知為何, 那一刻我突然無言而對。

少女總是愛在懷疑他的愛侶究竟是不是真正喜歡她, 不管是在現在、在古代、還是在未來。





我有甚麼目的? 我的目的就是回來改變歷史。 遇上家柔, 愛上家柔, 完完全全是一個意外。

難度我說『愛上你是一個意外』? 我怕她沒有這種心情去欣賞我的黑色幽默。

「分手啦, 我分手呀!」她掙開了我拉著她的手。

我再次拉著她的手:「就係為左呢個催眠大會?」

「你係處心積慮去破壞今晚既晚會既, 既然你唔鐘意呢個六四晚會, 咁點解你又選擇要黎丫? 你咁樣去破壞呢個晚會, 你知唔知我有幾尷尬? 你叫我點樣面對班同學? 你知唔知咁樣叫做【出賣】?」

我當然知道甚麼叫出賣, 我被出賣了一班人的生命, 甚至差點命喪太空。

「因為我要喚醒佢地。 如果按照依家咁樣發展落去, 香港將會被中共徹底吞噬!」





「我根本唔明你講乜!乜野叫做徹底吞噬? 你點解咁肯定?!」

我又沉默了良久, 她似乎等著我的回應。

我依然說不出話, 只是抬頭望向一片被光害染白了的天空。

我正在盤算著 ,如果我對家柔說出真相, 說出我來自2034年那個已經滅亡了的香港, 她會有甚麼反應。

我又想, 如果我不解釋不回應, 她會否真的離我而去, 那我又變成了一個人去擔起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她的耐性似乎超出我的想像, 她足足等了兩分鐘, 然後甩袖離去。

我在天后站外大叫著:「家柔, 你有無勇氣去聽聽我既故事, 我未對你講既故事?」

我跑入地鐵站內:「家柔, 我帶你睇d野, 睇完之後你就明白我唔係利用你, 我只係有難言之隱。 」





「好, 我想知道你究竟係係度做乜野。 」 家柔的態度似乎有點軟化。

我曾經承諾過馬薩, 不會告訴總統以外的任何人, 但如今面對家柔, 我決定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