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Stable Grill晚餐過後,還未到十時,Winnie提議一起到文化中心對開的海旁散步。幻彩詠香江早已進行完畢,海旁長廊卻依然充滿着人們的身影。這幾天香港都是風和日麗,使得今晚的維港景色特別清澈,份外明亮。即使這些年來,國金二期聳然而立,皇后碼頭黯然而逝,維港的一切,在我眼裏,仍是愈夜愈美麗。
 
當然,Winnie也是。
 
認識她已經是中學的時候。那是個義工活動,要帶着一群小孩子外出玩樂;當日的細節我們都已經模糊不清,只記得活動的尾聲,我們一大群人交換了電話和ICQ號碼。很快,Winnie成為我ICQ名單上最常交談的人;之後,就是多少個在被窩裏通宵達旦的電話通話。
 
我們無所不談。她是家中獨女,在女校唸書。很喜歡拿起相機拍照;但不愛被拍入鏡頭。她也喜歡電影,這是我和她的共同話題。還有,我們會經常提起阿峰,我在中學時最好的朋友。
 
「他有沒有跟你說?」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到星光大道,麥嘜的跟前。
 


「唔……甚麼事?」我們的視線,一同投向對岸的會展中心,我們多少次結伴同遊書展漫畫展美食展婚紗展的老地方。
 
「阿峰……向我求婚了……」
 
「是嗎?恭喜你們!那傢伙都沒有跟我說!」沒有半點遲疑,我脫口就回了這句話。
 
半刻的沉寂。
 
剛才在Stable Grill,我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就像以前那個年代。我們談起電影,也談起攝影。當年我們還在爭辯菲林和沖晒技巧,今天我們在探索Photoshop的藝術和偽術。她現在是個平面設計師,平時總會帶着一部小小的數碼相機,看到有趣的人和事,情和景,就會掏出來拍下。Winnie說,這些日常積累的小品,是她創作的調味劑。當感到眼前的稿件平淡無聊,她就會到相機裏翻來覆去,再次感受快門閃動那一刻的大千世界,然後繼續尋覓她的靈感。
 


這種對人對事對物強烈的感知能力,伴着她走了二十多年;也是這種天賦,讓她在我開口之前,便聽懂我想說的話。我對她開真的玩笑抑或說假的謊話,怎樣也瞞不過她。
 
「我會做阿峰的兄弟吧。」我打破了沉默,就像以前一樣。好幾次,阿峰和Winnie吵架的時候,都是我做了中間人。年輕的我們,總是一箱情願地想維繫我們的友情和愛情。不過近年,我倒覺得,中間人進化成傳話人。即使我沒有刻意打聽,他們都會分別自行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
 
我懷疑,我比他們記得更多的甜言蜜語和浪漫肉麻。他們的感情故事,變成了我生活的一部份;而我,也許是日子有功,像個每晚以電視肥皂劇餸飯的中年師奶,中了催眠毒咒,時刻默然在旁,見證一切。
 
「喂,回答我一個問題,你要說真話。」
 
「嗯。」
 


「如果我答應他,你會介意嗎?」Winnie別過頭來,定睛看着我。那是個繃緊的眼神,似乎在期待甚麼,又怕結果令人失望。
 
「這……我們以前好像談過吧……」;
 
「那麼,你還是那個答案?」
 
「……我已經忘記自己的答案了。」即使眼神沒有出賣我,憑着她的天賦和經驗,應該明白吧?
 
「……那麼…..沒事了。」Winnie抽了一口涼氣,「我先走了。過些時候我們再見。」
 
說畢,她便緩緩遠去。
 
沒有裝作潑婦拋下惡言,也沒有對我手臂揮拳相向,別過身影的她,頭也不回地急步向着車站直走,半刻便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看來,我終於成功騙過她。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