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StartOver

的士裡,李彩華從倒後鏡看著坐在身旁的何葉,他眼角那片瘀青漸漸浮現。

何葉伸手摸了摸刺痛的眼角,卻被李彩華拉住了手。

「忍下啦,返去幫你消腫喇。」
何葉看著李彩華,愣了好一會,便移開視線。他看向窗外的街景,又再看著李彩華:「點消腫?」

「碌熱雞蛋囉。你次次俾人打我都係咁幫你消腫㗎啦。」李彩華又看著倒後鏡,只見何葉望向窗,暗自偷笑。





剛開燈,何葉便軟軟地倒在沙發上。李彩華瞄了他一眼問:「想睇咩碟呀?」問罷逕自走進廚房。

何葉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久久回答不了,好像還在細思著剛才在後巷裡所發生的事。

李彩華在廚房裡哐哐哐地烚雞蛋,等待期間,他又走出客廳,翻著電視櫃的抽屜。

「點啊?想睇邊齣?」他翻出了很多張國榮主演的電影,《金枝玉葉》、《倩女幽魂》、《胭脂扣》、《阿飛正傳》、《霸王別姬》⋯⋯

何葉看著李彩華說:「事但啦,套套都咁正,你揀喇。」





李彩華沒有回頭,只挑了一盤光碟,把它放進DVD機內,便半躺到另一張沙發上。

「你揀咗咩戲?」何葉轉首看向李彩華問。

「《春光乍洩》。」答罷,他看著何葉狠狠地瞪著自己的模樣,有點好笑。

他在戲弄他。

「做咩啫?你話鍾意哩齣啲畫面嘛,杜可風嘛。」李彩華凝視著電視機。





何葉不理他。

《春光乍洩》,關於兩個相愛的男人在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生活、卻因為在前往伊瓜蘇瀑布的路上迷了路而鬧分手,而後離離合合的故事。

兩個主角叫何寶榮和黎耀輝。

「黎耀輝,不如我哋由頭嚟過?」是哥哥張國榮的聲線。

每次聽到這句,何葉都會跟著黎耀輝在心裡暗罵著。

不快不慢地——這齣電影何葉看過太多次了——他精準地料到了黎耀輝開始反撲何寶榮。

每次跟李彩華看到這場戲,何葉都替自己捏一把汗。他瞥了李彩華一眼,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機,若無其事似的。





耳邊是何寶榮黎耀輝纏綿的聲音,還有水開了的聲音。

李彩華像是從夢裡驚醒似的:「隻蛋熟,你睇住先。」何葉看到李彩華眼中閃過一絲心虛。

何葉重新注視著電視,直到那一幕將近尾聲,他才放鬆了呼吸。

良久,李彩華也拿著毛巾裹著剝了殼的雞蛋坐到何葉身邊。

「睇過。」他把何葉的臉扳過來,正要對上視線的一剎,李彩華便把集中力放到由他一手造成的瘀青上,並細心地用熱雞蛋在上面輕輕滾著。

「你咁樣我點睇呀?」何葉視線不知道該放在哪裡,便抱怨說道。

李彩華放鬆了挾著何葉的臉的手,微微一笑:「玩吓啫。」他一邊為何葉療傷、一邊關注著何寶榮與黎耀輝。

這樣的狀況維持了好一陣子,直到雞蛋的熱氣全散去,李彩華找來了一大堆零食,幫他打開包裝後,全堆到何葉的大腿上,自己則抱著一大罐爆谷。





「你覺得黎耀輝會唔會再理何寶榮?」何葉邊吃著卡樂B薯片邊問李彩華。李彩華輕笑:「套戲睇到就嚟識背,你話呢?」

何葉沈默了好一會,繼而說道:「如果我係黎耀輝,我唔會再理佢。」

何葉總是想,如果自己愛的人,總是因為不自愛而惹上很多麻煩,他是不會心軟的——他這麼想。

但事實上,他也會像黎耀輝一樣,欲拒還迎,簡稱犯賤。

接下來,兩人除了看到他們天寒地凍去晨運而大笑之外,就沒有再出聲。李彩華也開始感到睏倦,伏在何葉身邊入睡。

就這麼,何葉獨自看完了他最愛的《春光乍洩》。何寶榮那句「不如我哋由頭嚟過」不絕於耳。

他看著身邊的李彩華,很想像何寶榮一樣因為受了傷而撒嬌擠到對方懷裡。





但不可以。

電影中的主角最終還是沒有在一起,而現實中的他們,最好的結局,就只能是「由頭嚟過」。

他們不是黎耀輝何寶榮、沒有相愛,他們只是一對好朋友。

抱傷的何葉笨拙地把毛毯隨意地搭到李彩華身上,自己也倚著沙發睡著了。

-16.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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