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隔壁牢房的五人被帶走後,這裡的氣氛也凝重起來。
 
一段時間裡,都沒有人說話。
 
我也是過了一陣子,才坐到老酒鬼旁邊。
 
「有事想問我?」老酒鬼微醉,立起右膝,右手提著酒壺。
 
坐在他的右邊,我吸一口氣問,「其實你們犯了什麼罪?」
 


語聲一出,數人望了過來。
 
除了單殺之外。
 
「我沒有犯罪。」他神態自若地說。
 
「那你為什麼……」我還沒問完。
 
「你住在地面,可能不知道。這裡有一種囚犯,叫做自願犯。」老酒鬼說,「就是收錢,成為犯人。」
 


牆上的火炬分紋不動。
 
我嚥下口水,「什麼……意思?」
 
「在地下世界裡,每過一段時間會進行犯人招募,用重金去買人當囚犯。」老酒鬼說。
 
「你想知道目的對不對?」他猜到,「就是他們需要人去當角鬥士,去鬥獸場打喪屍。」
 
「由於他們需要的人太多,囚犯的數目根本不夠他們舉辦那麼多場賽事。」他繼續說。
 


「你是地面人,應該去過鬥獸場看比賽了吧。那麼你應該知道每次都會死幾個人。」老酒鬼說。
 
「是的。」我憂鬱地說。
 
根據這一年間的觀察,鬥獸場每天都會舉行約五場比賽。
 
大部分參賽者的下場都很悲慘。
 
「事實上我們住在地底的人,都沒上過去看比賽,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著離開。只知道無論打贏了還是打輸了,都很少會再回來。所以對鬥獸場來說,參賽者都是消耗品。」他說。
 
「所以我們才有了賺一筆錢的機會。」阿勞走了過來。
 
「你也是自願成為犯人的嗎?」我問。
 
「是的。」他說,坐下。


 
「你們兩個……不怕死嗎?」我訝異了,「為了錢,值得嗎?」
 
老酒鬼輕蔑一笑,酒壺離開嘴邊。
 
「你想聽嗎?我的故事。」他醉眼看過來。
 
「想!」我馬上答。
 
這是認識地底世界的機會。
 
地底世界,是指羅馬城的地底,這裡不為人知地生活著一大群人。
 
這裡的文化和生活與地面截然不同,例如大家沒有日夜的觀念,因為他們看不到白天和黑夜,計算年月日的方式也是不同的。
 


「我的故事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老酒鬼臉紅地說,「我喜歡了一位女子,喜歡了很多年。」
 
「哦?」我洗耳恭聽。
 
「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在我眼中,她無時無刻都散發著魅力。」老酒鬼說,十分雀躍,「你可知道……她是做什麼的?」
 
「她是做什麼的?」我問。
 
「她是負責照顧螢火蟲的。」他說,「你有所不知,在地底世界裡,除了用火照明之外,有些人會養一些螢火蟲。而她的一家,長期負責把螢火蟲的生活環境打理好,讓牠們能夠正常地繁殖,再一袋袋地賣出去。」
 
「原來還有這種工作。」我開眼界了。
 
「我每次見到她,她身邊都跟著一點點的綠光,像個仙女似的。看到她,就像是踏進了仙境之中。」他陶醉地說,眼睛瞇成一線,「雖然我知道那些是螢火蟲……」
 
「你那麼喜歡她,那你有向她表白嗎?」我高興地問。


 
豈料,他臉色一沉。
 
「沒有。」他說。
 
我想問為什麼,可是他已經說了——
 
「我配不起她。」他說,「她這麼美,又勤奮,而我只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
 
「每次她唱歌,大家都會忘了工作。每次她散步,都會令周圍的人分心。她人品也好,人緣也好,想追求她的男人,實在太多了,也比我優秀多了。」
 
「這些都不是理由啊!」我說。
 
「重點是……她才十八歲,我卻快六十歲了。」他掩住了眼,「我常常問,為什麼我早出生了三十年。假如我只是三十歲,也許我還能厚面皮地一試。但是,我五十九歲了。」
 


「我不知道你們地面人能活到多少歲,但我們這裡最多就是六十幾歲。」他說。
 
「在她眼中,我就是一個將死的老人罷了。我怎敢……我又怎敢……」他說不下去,抖抖喝了口酒。
 
安靜了數秒。
 
「所以,你就來到這裡,為了不再見她?」我關心問。
 
「不是這樣的。」他澄清,「因為她的家出現財困。」
 
「具體我也不知道是哪裡出問題了,她家好像交不起稅。」他說,「交稅什麼的,我不太懂,只知道有地、有做生意的,最近要交特別多稅。」
 
「既然我把老命留著也沒有用,便把自己賣了,將錢留給她。」老酒鬼說,「希望她可以幸福地過活。」
 
「而我,時候到了,就會去鬥獸場上死一死。」他說。
 
這人的想法……太消極了。
 
在他想再喝口酒的時候,我一手搶了他的酒壺。
 
我要把酒喝光,讓他快點清醒。等他清醒了,我再對他說教。
 
然而,當酒壺碰到嘴唇——
 
我當場呆了。
 
「你又何必拆穿我呢?」老酒鬼問,一臉頹喪。
 
酒壺裡面的,根本只是普通的水。
 
他慢慢地把酒壺拿回去,繼續喝醉。
 
此刻,我才明白……
 
他為什麼自稱老酒鬼。
 
這人,是不會醒了。